首页 -> 2007年第9期

寻觅生活的诗意

作者:倪爱珍




爱。在《人间食粮》中作者由物质食粮联想到精神食粮——爱,并进而说“我越来越倾向于把对异性之爱,喻为人之‘细粮’。而更广泛的对人类之爱,我更愿意称为‘粗粮”’,而人的身体所需要的,“永远是‘粗粮’多过‘细粮”’,“当我在一条无名而古老的小街巷走过,看着那艰辛生存着、又不乏享受生命乐趣的穷苦人家时,我常常有眼睛要湿润的感觉。我总是一再回过头去看他们。我甚至能听见自己体内某种精神在增长,在强健的声音。——那时我总是很明白,我是在吸取一种极为有益于自我生命的‘人间粗粮’”。王晓莉希望现代社会多一些像晒蜡僧一样纯朴实在的人,希望生活中多一点真诚与善意,希望人与人之间充满宽容与理解的阳光!
  诗应缘情而言志,王晓莉充满诗意的散文中自然少不了对人性、生命、存在、命运等形而上问题的思考,因为这一切都因“情”而生,所以显得更自然,更真实,更感人,更人心。《切割玻璃的人》中由玻璃联想到人性。“每一个人的人性深处,都有着这两种可能性:他既是玻璃——为他人映照自我,抵挡风尘:又是切割玻璃的人——用以自毁,或毁人”。《双鱼》中菜市场的鱼池里仅剩下的两只鱼相濡以沫的情景使她不禁联想到人类的一种生命状态,“在人广阔的生活中,在人美好的爱情里,这样温暖而悲哀的词汇,这样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而依然无法摆脱劫数的感觉,就像‘幸福’或者‘不幸’一样成为人类生活的常态。尽管是常态,它在我们心里激起的却几乎是不可能平静的波澜。”在《黄昏,与我有关的一条无名巷》中一位老母亲与瘫痪儿子相依为命的生活使作者不由得感叹“生之残酷与美丽,其实一直都是如此地交相掩映着。只是大多数时候,残酷是我们看得见的大堆淤泥,而那美丽开出的花,却是隐形的,须得我们用心才能体悟。而人活着,人之生生不息,就是一条链,每个人都是这链条的一环。当你想从中脱节,你的脆弱已暴露无遗”。走进王晓莉散文世界的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凡人,可是他们的喜怒哀乐最牵动着她的心。这份牵挂里从没有半点的俯视,只有平视,甚而有几分仰视。因为她觉得“生活的火焰并不能够总是燃烧得旺盛与鲜艳。尤其对于小人物而言。更多的时候,它是灰烬的代价和化身。然而,当你于灰烬里埋头寻找,尘灰扑面呛人的刹那,你能发现的,总有一块心一样形状的钻石或珍宝,让你怦然心动”。
  
  “那些为你带来爱的地方”
  
  王晓莉散文中缓缓流淌的诗情与爱意表现在哪些地方呢?首先是她那如行云流水一样的行文方式,以至于我用“行文方式”而不愿意用“结构”这样带有刻意经营色彩的词来指称它,怕破坏了它天然的美质。假如说秦牧的散文是“用一根思想的红线串起生活的珍珠”的话,那么王晓莉则是让生活的珍珠滚到哪里就在哪里引人注目地辉耀。如果用传统文论的范畴来表达,应该是“形不散而神散”,“形”即具体的物象,“神”则是作者所托之意,也就是要表达的情感或思想。这倒是符合“散文姓散”的文体特征。王晓莉常常从眼前的物体展开联想和想象,灵感如火花般被点燃,于是和它相关的、相似的、相对的或相反的事件便纷至沓来,“物”就不再是先前的物了,而是饱含了丰富的内蕴,具有了“象外之象”、“韵外之韵”和“味外之旨”了。从散文集《双鱼》中可以看出,王晓莉应该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生活的范围也比较小。但是,她虽未“行万里路”,却读了不少书,看了不少的影碟,这对于开阔眼界、丰富人生体验、提升思想境界是大有裨益的。所以,《双鱼》集子里几乎每一篇文章都引用了她所看过的书或影碟中的内容,材料丰富。知识性强,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秦牧。不过,秦牧无论怎样谈天说地,旁征博引,最终却如百川人海,将所有的思考都归结到当时的革命理念上去。而王晓莉的散文主题不集中,段落之间经常只有形的联系,没有统一的神的维系,就像一湾澄澈的溪水,潺潺地流着,随物赋形,处处皆风景,曲曲折折向前,渐行渐远。终至自然地结束了快乐的旅程。比如《手上神灵》,开篇是我的朋友凤鸣喜欢看别人的手;由此感叹手里藏着一个人的生命秘密,但是手又可能随时出卖这些秘密,是个两面派;然后又联想到汪曾祺先生的一篇关于为人接生的乡里医生陈小手的小说;再写到聋哑人的手语,并自然地生出感谢遥远时代发明手语的人的情感:接下来谈到街头行骗者的手,这时“手已成了闯江湖者最邪恶的帮凶”:然后用一小段文字抒情,“我还是喜欢安静的手”;再由古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联想到一个跟手有关的爱情故事,“手成了爱情本身”;而当它在键盘上跳跃时它又成了激情本身;接下来作者又联想到“关于手姿的最漂亮的比喻,也许来自美国作家舍伍德·安德森”,从这部短篇小说《手》里的主人公“安于捡拾残粮的一双手上,偶然地窥见了神灵”;最后以感叹“这世上,手有神灵的人已越来越少了”结束全篇。把这些毫无关联的事联系起来的只是“手”这一事物本身,而每件事中所寄寓的思想和情感却是各有不同,而且段落之间也没有严密的逻辑关系,确是“形不散而神散”。
  王晓莉的这种散文风格与她的创作观不无关系。在《双鱼》集中可以发现她很多篇章都用到第二人称“你”,如“你注意过人的脚吗?你有一个怎样的关于脚的故事呢?让我静下心来,请你讲给我听!”,“即使做错了事,也不要不和你的家人一起吃早餐”,“是的,当爱人打电话时,去为他送上一张凳子。然后,你可以隔着一段亲密的距离,静静地看他打电话的样子”,……这样亲切的口吻似乎让你看她的文章觉得如同在和故人聊天,或者在读远方的朋友捎来的一封信。而王晓莉确实说过“我一直有写信的癖好”,并以为写信也许就是一个人创作的起始。而冰心的著名散文《寄小读者》用的就是书信体格式,她曾说:“1923年秋天,我到美国去。这时我的注意力,不在小说,而在通信。因为我觉得用通讯体裁来写文字,有个对象,情感比较容易着实。同时通讯也最自由,可以在一段文字中,说许多零碎的有趣的事。”从《双鱼》中可以看出,对于王晓莉来说,写作其实就是与人交流,而且是真诚的,心与心的,一起分享生活中点点滴滴,快乐也好,悲伤也好,感悟也好,哲思也好,关键是这倾诉本身就是愉快的,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作文如写信,心中始终有个“你”,这或许也可以对她的“形不散而神散”的文风作一点解释吧。“散”固然是散文必不可少的特点,和诗歌、小说、戏剧相比较,散文给了我们的笔更多的自由,但是,既然一篇散文有开端有结束,自成一个独立的世界,那么它也就必然有“聚”的一面,而王晓莉的散文在“散”的路上似乎走远了一点,如果能和“聚”结伴而行,这路也许会越走越宽广!
  谈王晓莉的散文不能不说语言。谈诗意也不能不说语言。其实,无论什么深刻的思想,无论什么独特的创作风格,最终都要落实到语言的表达上。既然说王晓莉的散文中流动着诗意的美,那么她的语言则必然像诗的语言一样富有形象性、含蓄性、音乐性。
  “她永不懂得‘偷得浮生’的含义。偷。是从结成坨块的时间里抠出来的,就像从一大堆沙子里淘出的一微克黄金,分外甜美,令人分外珍惜。
  太执著于物质、地位、财富,因而忙碌无比,无暇面对自己心灵。那样的人生。一定像块石头一样棱角分明、掷地有声吧?可是那冷、硬、不时划伤人的后脚跟、阻住前行的,不也是石头?
  也许时不时有那么一小会儿,偷偷地变做朵浮萍,懒懒地在水上漂来漂去……
  也是好的。”
  王晓莉用非常凝练、生动的语言把她对于生命、生存这一类抽象问题的思考表达出来,比喻新颖,境界灵动,特别是语言节奏的把握更是值得称道,那是因为它是契合着作者情感的节奏从心底缓缓流出来,特别是每读至文章的结尾,常常会有余音袅袅、诗情氤氲之感。即使是上文倒数第二段中的省略号,也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当你读完“浮萍”、“懒懒地”、“漂来漂去”后,那几个小圆点在你眼前仿佛幻化成朵朵浮萍,悠闲地,自在地、惬意地。但作者觉得意犹未竟,又另起一行,用“也是好的”以表达出心中那份情不自禁的窃喜之情。
  
  “那湖”
  
  王晓莉喜欢湖,她说,“我与湖的亲近是天然的,我们之间是恒温,彼此钟爱”。湖是内敛的,是城市中的隐士,是专门“修”美和静的“修道院”,这仅仅是在说“湖”吗?不,这也是在说“人”,在说“文”!湖没有海的壮阔和气魄:没有河的蜿蜒与多姿,却也自有一番风韵兼情致。而这正如王晓莉的散文。用恬淡素雅的文字叙说着平平常常的生活。用纤细敏感的心灵寻觅着这生活中的氤氲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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