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距离（三首）

作者：刘　华

　　老公，你怎么忘了我呢
　　———致中学校长
　　老公，你怎么忘了我呢
　　在十四时二十七分
　　我还梦见了你
　　相会在梦的边缘
　　心已经笑脸相迎
　　拥抱在一起
　　身体之间
　　不过一分钟的距离
　　
　　一分钟的距离
　　是上课与午休的关系
　　是楼上和楼下的亲密
　　当然，一分钟有时也很遥远
　　我们之间的上千名学生
　　标志着千里迢迢
　　一分钟
　　你岂能穿越迢迢千里？
　　
　　一分钟后 教室成了废墟
　　我的梦也成了废墟
　　尽管，地动山摇 飞砂走石
　　我依然听到了你的呼喊
　　呼喊着学生的名字
　　呼喊着班级的名字
　　呼喊着老师的名字
　　唯独 没有我的名字……
　　
　　老公，你怎么忘了我呢
　　我就在你凄厉的喊声左边
　　在你紧张的眼神右边
　　在你奔走的脚步下面
　　在你的睫毛之上
　　在你的指缝之间
　　我几乎就在你的胳肢窝里啊
　　一念之下 竟是咫尺天涯！
　　
　　傻瓜，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你抢救的孩子
　　你关切的班级
　　不就是我们爱情的乳名？
　　不就是枕边最亲昵的话题？
　　大难临头 你声声啼血
　　呼喊着我们爱情的名字
　　每一声都叫我怦然心动：等你
　　
　　等你。只为用伸出残垣的
　　长春藤般的手臂
　　捆绑似地缠绕着你
　　用攀在断壁上的
　　蝴蝶兰般的眼神
　　静静地仰望着你
　　用盛开在黑暗之上的
　　含笑花般的双唇
　　痴醉着 叮嘱你———
　　
　　老公，我在嶙峋的水泥丛中
　　留下娇羞的嗔怪
　　就是留下爱 留下我的名字
　　还有我合欢树般的心曲
　　幺爸，你去巡逻吧
　　———致人武部干部
　　幺爸，侄女离你只有四十米
　　奶奶离你也只有四十米
　　骨肉之间没有行距
　　而生死之间已仅剩四十米
　　
　　四十米！如果天晴
　　你长长的影子
　　一定能投映到我身边
　　替你看护着骨肉情意
　　如果下雨
　　你的影子也能很快地
　　顺水漂至 像一叶轻舟
　　打捞起就要沉没的呼吸
　　
　　四十米 不过四十大步
　　不足一分钟的距离
　　如果我的血不会洇散
　　像一线小溪
　　朝着一个方向流呀流
　　我想，应该可以一直流到
　　你的脚边 你的眼里
　　
　　因为，我甚至听到你的心跳
　　来自近在咫尺的施救现场
　　来自亲如幺爸的军装里面
　　来自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
　　那么清晰
　　清晰得能听见心跳的颤音
　　颤音的长度正好四十米
　　
　　所以啊，你终于忍不住
　　走近被你埋在心底的侄女
　　幺爸，你去巡逻吧
　　我知道 在这个城市
　　所有被困的生命
　　都是你的父母妻儿 姐妹兄弟
　　是我的亲戚
　　
　　闻知奶奶已找到了
　　离你四十米的奶奶
　　竟是破碎的
　　闻知侄女被救出了
　　离你四十米的侄女
　　血却流尽了
　　
　　幺爸，此刻 你的泪
　　终于走近我和奶奶
　　你的泪 抱起了我的泪
　　你说：从此，要把哥嫂当父母来敬
　　幺爸，我用最后的泪滴
　　———谢谢你
　　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记派出所民警
　　儿子，从14时28分起
　　爸爸就一直在呼喊你
　　爸爸在开会的地方
　　呼喊着你的学校
　　爸爸在奔跑的路上
　　呼喊着你的教室
　　
　　爸爸呼喊着你小小的年纪
　　却指挥着开会的大人们迅速撤离
　　爸爸呼喊着你憨憨的笑容
　　却义无返顾 投入双双泪眼里
　　
　　爸爸在一片呼救的童声中
　　呼喊着你刚刚变声的嗓音
　　爸爸在一丛丛血污的头发中
　　呼喊着你嫩嫩的小胡须
　　
　　爸爸呼喊着你的书包
　　救出的是低年级的红领巾
　　爸爸呼喊着你的椅子
　　救出的是你的同桌
　　爸爸呼喊着你的乳名
　　救出的是陌生的姓名
　　爸爸呼喊着你的性别
　　救出的是班上的女生
　　
　　爸爸用双手呼喊
　　双手都被喊声磨破皮了
　　爸爸用眼睛呼喊
　　眼睛都被喊声撕出血了
　　
　　儿子，爸爸呼喊着你
　　救出几十个别人的儿女
　　爸爸呼喊着你
　　在那群孩子中仔细辨认你
　　儿子，爸爸一直在呼喊着你呀
　　一直就是分分秒秒 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