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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升经》养生哲学探微

作者:游建西




  《西升经》是道教早期重要经典之一,内容主要是阐发《道德经》要义。《西升经》义理高深,养生和护国兼讲,为秦汉后反映道家身国同构理论的力作,在唐代颇受尊崇。唐王朝著名道士李荣,亦是著名道教理论研究者,他对《西升经》的注释一直被看作是诠释《西升经》最权威的注释之一,历代学习。至宋代,宋徽宗亦很重视《西升经》,并亲自作注。本文根据《西升经》本经和李荣、宋徽宗等人的注释,从养生哲学的角度进行讨论。
  
  一、人道关系
  
  道家道教认为宇宙的本体是道,而作为有精神的人与道一定是有着极特殊的关系的。《西升经·在道章第三十二》曰:“人在道中,道在人中”。《西升经》这句话将人道关系说得很明白,人与道彼此间互有渗透。如此,弄清《西升经》讲的道很有必要。《西升经》释道有几个重要特征,首先《西升经·西升章第一》曰:“道无乎不在,虽蛮貊之邦,殊方异域,何莫由斯道矣。”道无处不在的观点,是道家对道的普遍看法,这一观点主要是受《庄子》的影响,所谓“道在瓦甓”。道既然无处不在,道在人中便容易理解。反之人在道中亦可以理解了。道在人中可以将人理解为,人作为一种直观物,可以体现道的存在。人在道中可以理解为,道虚涵着人,人不离道。有如“鱼在水中,水在鱼中”一个道理。道对人而言是生命关系,道可以离开人独立存在,人不可以须臾离道。人对道而言,在直接体现道存在的同时,人同道此时是为一体关系,互为存在的关系。其次《西升经·道深章第二》曰:“道深甚奥,虚无之渊。”这句话可以理解为道的状态,浅见认识难于窥透道的面貌,所谓“深甚奥”即是此谓。而“虚无之渊”则是表达人当求道,追求虚无之渊的状态。《老子·第八章》有“心善渊”的说法,说的也就是追求道的意思。心深似渊,不住一物,无边无际的虚无深渊状,就与道相似了。相似则可以一体,此时谓人在道中,道在人中,其意义更深刻。再其次,《西升经·道象章第五》曰:“道象无形端,恍惚亡若存。”道象就是道的形象,是一种无形无象之象,但是,又似有一种恍惚之象,说它没有却又存在,说它存在又渺不可寻,若亡若存。《老子·第二十一章》曰:“道之为物,唯恍唯忽”,“其中有精”,“其中有信”。精、信也是若亡若存的又一种表现,可以理解为人在求道过程中,恍惚之状可获精、信,或与精、信沟通。《西升经》对人如何产生的看法是,人是天地阴阳冲气之和的产物,这个看法也是道家对人如何产生的普遍看法。说直接一点,人是天地和气的结果,所谓“和气者人”① 即是。由此可以想见,和气是人的原始状态,从道家道教要求返本归真的意思来看,人可以在恍惚状态下返本到和气之境,此时当可以获得精、信。以上这些都是研究人道关系的重要认识。
  
  二、形神关系
  
  《西升经·神生章第二十二》曰:“神生形,形成神。形不得神不能自生,神不得形不能自成。形神合同,更相生更相成。”这里所说的形主要是指人的形体,当然亦包括万物之形体。而《西升经》所说的神应该有三种意思,一为精神的意思。按《西升经·生道章第六》谓:“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这里精神就是神,由道而生,也就是说精神同道的关系是生生关系。形本生于精,按《老子》所说恍惚中有精、有信,在此可以理解为精是一物质性的东西,这一物质性的东西可以生成为形体。尤其是精与通于道的精神相结合的时候,便有了形体,有了人。《西升经·生置章第十七》曰:“生我于虚,置我于无。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物所以生也。”这段话的意思关键在“化”字上。生我于虚,其实虚中本来有我,而虚化神是动,虚是无极态,虚化神是动中生太极,太极有阴阳,动化阴阳,阴阳变化合而有形,有形有象均可产生也。《西升经》讲的是求道、得道,有形有象只有返虚,方可以生神,这是人为回先天,夺造化之机的做法,《西升经》讲了一条路子。二为精的意思。上述讲了一点,这里再强调一下。《老子·第二十一章》讲的“其中有精”,就是道中有精,其精可以化形。道是绝对的存在,这个存在有精在其中。“形本生于精”即精是万物成形的来源。三为灵魂的意思。这个灵魂是泛形之灵魂,即所有万物之灵魂。有点古希腊哲学米都利学派“灵魂弥漫在整个宇宙中”② 的意味。此灵魂亦是绝对的,几同于道。天地间有绝对的精神、绝对的精、绝对的灵魂,也即绝对的神,生出形体。这里容易在思考上引起争议的是,天地间有万形,各个不同,绝对之神如何化生万形?不同之形有没有高低等差之价值优劣?谁控制这一切?这些问题既是争议点又是难点和兴趣点。道家有同气相求,同音相应的思想,可以理解为万物不同形,乃是气不同所致。道教讲三十三天,太上老君等最高级别的神就住此处,太上老君的原始形象亦是气,道教最至尊之气是元白、始黄和玄青之气,太上老君就是最至尊之气所化。其他万物之形当可以如此推想,均为不同等级之气所变化。用《庄子·大宗师》的话理解为“通天下一气”,阮籍在《达庄论》中将万物之形,乃至山川河流之形均解释为“一气之胜衰”,由此可以理解到气的分别和等级。
  形神关系讨论中的又一重要话题是“形成神”。神对形而言虽有生的关系,但是“神不得形不能自成”,由此可见形亦非常之重要,是直接体现神的重要直观条件。《西升经·神生章第二十二》中又说:“神生形也,身乃神之车,神之舍,形成神也。”神以形为车为舍,神形关系是为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互为作用的关系。但是,这里值得讨论的问题是,神为什么需要形?按《西升经》的意思“神去于形谓之死”,这里形是死了,但看不出神是否也死,直观上说,经中没有说神会死,那就是说神是可以离开形的,而形离不开神,形离神会死。神虽不死,但是神无形不显,神无形不知有神,且神可通过形现万般品类,这就是神为什么需要形的原因。
  “形非道不生”是《西升经·神生章第二十二》的又一重要观点,这可以理解为万物之形,均与道有关,而神需要形,靠形显象,二者都是道的再现,也都需要道。对神而言至少是一种必须短暂显象的需要。
  
  三、心神关系
  
  心神关系在《西升经》的讲述中是最有特色的。《西升经·生置章第十七》曰:“生我者神,杀我者心。”这句话的心,通欲望;神通内守精神。心有欲望即不能使精神内守,《西升经》以为“欲者凶害之根”③,可以夺人性命。心灭其欲灭,精神自然内守。心与神的关系,或说心与神的位置,是互夺的。心代表的欲望占主要成分的时候,精神就无法内守。人的精力、体力都会随欲望而耗散,“心意者我之所患也”④,患什么?患人的精神、身体耗散。《西升经》在此处,明显地将《老子·第十三章》“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的意思,具体到人的心。老子的身患,实际上是心患,心患就是欲患。在《西升经》看来,精神内守才是养生之道,所谓“神守其形故生,神去于形则死”⑤。《西升经》在道教养生经典中被看作是“神生形派”,与葛洪的“形生神派”正好形成对比。这个理论有类隋唐以后产生的先性后命派和先命后性派的情形,亦可理解为是性命论的先驱理论。“生我者神杀我者心”可以引发三种思考:首先,是如何生我?这个我应该是庄子说的“吾”,即真人之我,简称真我。亦是说真我是靠神所生,也可以理解为,神充气盈或精神良好状态下,人的这个真我才被感觉,才可以被涵养,才获生机。人在静心凝神下弃掉杂念呈现真我,此为生我之正义。其次,是如何认心?认心可以理解为想事即有心,无事则无心。率性为无心,率真亦为无心。天机勃发为无心,自然而然为无心。凡与之相反者,用心重重均为有心。有心其神自退,其神自隐。而无心其神自现,其神自来。再次,是如何守得心死神活?心死可以理解为心静,心不动。如此,心静可以做到心死神活,守身自然可以做到心死神活。内查天机,神不外驰,可以心死神活。以上这三种思考都会涉及到道家道教修炼的方法,而魏晋以后产生的道家道教各派内修方法,在心神关系的思考上,均不出《西升经》的讨论,亦可以看到《西升经》在道家道教修炼中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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