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这是介绍锻炼经验的文章。”(作者的儿子如是说)
我的文章还没有开头,我的儿子竟敢就替我在电脑上划拉了!看来他想挣这两毛钱稿费,我还偏不让他挣,我就介绍锻炼经验。
谁都知道人到中年需要锻炼,我也不例外。只是选择一种锻炼方式颇费斟酌。几年前我在北方时,住在一所大学门外的高楼上,那儿到了夏天办一种收费的学习班,我就溜达到边上看,原来是做集体气功。只见漫天繁星之下,有满满一个操场的好几百号人啊。台上有人带功,那人嘴里念念有词,放-松,放-松,想,想,这是一片草地,这是你最想去的地方……台下的人自由扭动,做金蛇漫舞状。要是有太阳,准能看见一些开合的肚脐和滚动的脊梁骨节,还有许多似睡似醒迷迷瞪瞪的眼神。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集体功结束,人们慢慢散去。我仔细看看,就看出了点门道,原来做功的都是中年以上的人。年轻人到哪儿去了呢?我们附近有酒吧和餐厅,在那些地方,触目皆是年轻人的温馨面容。这时我就想到哀乐中年这个词,中年人负担重,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是应该多做气功。
气功我本来也是要练的,但据有些得道的人介绍,有些特殊的法门必须掌握。例如有种功要求狠狠改造世界观,信仰该气功的宗师是在地球的第几次毁灭时仅存的,他就是为了拯救大家创造了这种功,你别信别的。有此一神教信仰,练功才有效。关于改造世界观,从小我就给改着,一直改傻才算。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才给改回不傻的。所以要改造的我就不肯。又有种功,强调黎明即起,去找个没人碰过的大树抱着。我半夜才躺下,黎明绝对起不来。何况又到哪里去找有贞操的树。再说树的贞操这么重要,我也不肯每天去强抱一棵树。
我说的锻炼条件要求不高,因地制宜,只要你像我一样住在一所旧楼的底层。我的后院有条龙须沟,平常不臭,过段时间就要臭上一回,其原因是下水道堵塞了。我头上若干住户在厨房里涮锅子、洗鱼肉青菜,油汪汪的水就从我家的厨房里源源流出,眼看就要流到房间里淹到我的落地音响和堆在地上的书本。这不当怪我的邻居,本来也不是我的事。问题是碰上节假日,单位就没人给你修。要找外面的人来修,我又不肯付钱。我不肯付钱的原因是,油水是楼上的,沾了光已经很够了,难道还要付钱买吗?
现在,我锻炼身体的机会到了。赶在音响被淹没以前,我登登登在楼梯间跳高跳远,碰上面无表情的邻居,我尤其以自由体操之姿势,形象说明水患。接着我竞走至龙须沟,运足了气练举重,一而再,再而三,终于将下水道的水泥盖子举起来。这时楼上的人探头出来,正好欣赏一场体育表演进入了艺术的境界:只见一位全神贯注的妇女,手持数米长的的竹片,像民乐演奏家一样熟练地把弯弓试琴,这把琴就是这条黑黝黝的水道,当琴弓全部伸进水道时,感觉着一种曾经沧海的人生情怀,该艺术家火山爆发式狂拉琴弓。鉴于娴熟的技艺,不久就传出了江河水的旋律──那正是剩饭、气球、纸巾之类的终于随积郁的激流喷薄而出。演奏家这时再换身健美服,房里房外跳迪斯科,悠扬的江河水从平台上汩汩流下。在清洁之水中,乐章进入了轻快的柔板和如释重负的尾声。
人道是艺多不压身,我有这样一种特殊的技艺,你以为我还会去练气功吗?当然不会,而且邻居们对我的表演相当欣赏。前两天我的厨房里又开始冒水,一位邻居笑着对我说:好久没见你捅沟了哇!于是我赶紧说:就是就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好久不练,我都手生了。幸亏咱们能老让它堵上啊。说着,我就开始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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