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独立声音的表述
陈村:躺着读书,书中找乐
陈村其人
陈村,作家。原名杨遗华,回族。1954年生于上海。1971年底到安徽农村插队。1975年病退回沪,进街道里弄生产组做工。1978年初入上海师范大学政教系专科学习,毕业后到上海市政二公司工作。1979年发表处女作小说《两代人》,步入文坛。1985年加入中国作协,同年调作协上海分会从事专业创作至今。曾任榕树下网站艺术总监。
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走通大渡河》、《少男少女一共七个》、《蓝旗》等,长篇小说《住读生》、《从前》等。
他的小说一类主要是对亲历的知青生活的描写,采用“我”作为叙述者,表达对农村和农民的复杂情感。另一类是对普通人生世事的描摹,在凡人对外物无助的情境下展现人的自尊与自卑交织的心理,流露他对人生的忧思。近年来的小说有较强的实验意识,但仍保持着对现实生存状况的个人关怀。
“能躺着看的书方是好书。我们躺下了,我们也就成了古人。我们才有资格和古人说短论长,才能占有和奉献。”
见到陈村时,他刚从新疆旅游回来。这是陈村最近几年惟一一次出远门。因患强直性脊柱炎,陈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走路需要借助两根拐杖。年初,他刚动了手术,装上了人工关节。他笑呵呵地说:“保用十年”。
陈村的新家比过去宽敞多了,书房可能是最大的一间房子。书房三堵墙都被大大的书架遮蔽,靠门边的那面墙角,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上堆着一摞摞的书,床边还有个小书架。书房正中间则是一张像会议桌那样大的方桌,上面杂乱无章地放满了书。地上也是书。
陈村指着地上一捆东西说:“你看看这是什么宝贝”。一看,竟是王道乾翻译斯汤达《红与黑》的修改手稿。据陈村说,这是王道乾的遗译。陈村得意地说:“猜猜看我花多少钱买下的?”原来,这一捆王道乾的手稿,是他从网上获得信息,然后花了很少的钱买下的,是出版社不知何故流出的手稿。
书房隔壁是一间会客厅。客厅摆了一个大大的架子,上面放满了世界名曲CD。客厅,实际上就是一间“乐房”。闲暇之时,陈村喜欢听听西方的古典音乐。他说:“西方古典音乐令人纯正、安静。钢琴、大小提琴、交响乐、歌剧,我都喜欢。”
十年前,陈村曾在一篇《听e小调》的文章里,提到他对西方古典音乐的钟情。他写道:“那个黑夜,我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紧紧抱住胸前的别人的唱片。我们走了很多的路。我们很穷,没有唱机,但我们想听e小调。有音乐可听时,我们总是很快乐。帕尔曼手起手落,门德尔松在安抚着我,令我觉得梦幻般的美好。”
躺着读书其乐无穷
以前要采访陈村,有知情者必告曰,下午才可以给他打电话。原来,陈村一直保持着“夜生活”的习惯。
陈村习惯于上午睡觉,睡到自然醒,起床时一般已近中午。起来后,要么看书,要么做点杂务,要么上网看新闻。平时还要陪六岁的儿子做功课,直到晚上八九点钟。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写作。这一写往往就到后半夜,甚至天亮。临睡前,他还要躺着再看看书。
躺着读书是他的一大习惯。他认为躺卧是读书的最佳姿势,而“能躺着看的书方是好书”。
“我们躺下了,我们也就成了古人。我们才有资格和古人说短论长,才能占有和奉献。”
陈村是国内作家里出了名的“网虫”,上网早,资格老。陈村用电脑已12年。上网后,陈村曾在著名的榕树下全球中文原创作品网担任艺术总监,主持过第一、二、三届网络原创文学大奖活动。
在“榕树下”,陈村当了两年“躺着读书”论坛的“斑竹”,曾没日没夜地耗在论坛上,与屏幕背后数不清的网友“厮混”。终有一天,顿感身心交困,心一狠就辞去斑竹。不过,“躺着读书”论坛的网友显然没认为陈村已经不管事了,一旦网友之间发生争执,总有人跳出来说,陈村老师当年如何如何……
人生拐点与“处女作”
陈村自小就爱看书,爱看电影。他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父亲在他出生四个月之前就去世了。陈村的本名叫杨遗华,有“遗腹子”的含义。后来,陈村的母亲去一家工厂上班,家庭条件才多少有点改善。
小学时,陈村在班上算是聪明的学生,一开学就能无师自通地做完整本算术书的习题。因为喜欢看书、看电影,小学三四年级时,他在课堂上偷写了一首几十行的打油诗讽刺同学,这是他最早的自发创作,结果自然换来老师一顿训斥。
陈村的人生拐点是1971年底到安徽无为县插队。在那里,他开始学着写诗,也写剧本,为朋友写。后来,因为一场大病得以回沪。1977年参加“文革”后的首次高考,陈村考入上海师范大学政教系专科,毕业后分配到上海市政二公司的宣教科,后来又去了职校教书。
1979年,陈村创作短篇《两代人》并发表于当年第
9期《上海文学》,这部作品曾被《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提到。自此,陈村正式步入文坛。1983年,陈村请了创作假脱产创作,1985年,他正式被调入上海作协搞专业创作。那时,上海作协争取到
5个专业作家名额,当时的上海作协领导人茹志鹃要了陈村,而没要自己出了名的女儿王安忆进来。
网上淘书其乐融融
陈村最近热衷于从网上旧书店淘书。有一次,他帮朋友在目前网络上最大的旧书店“孔夫子”找书,自己却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爱上网上淘书。也难怪,这个旧书网站汇聚了全国各地
458家旧书店或卖书人,旧书多达
376194册。
他在上面买了一本《上海市区方言志》。一读这本书,说了五十年上海话的陈村大发感慨,因为许多上海方言里的字他第一次知道怎么写。在网上,许多珍贵的文字资料都可以淘到,还能藉此获得难得一求的研究信息。有一次,他在一本旧书上赫然看到一方盖着“石一歌”的私章。他说:“从这图章追下去,研究当代史的学者可以写篇非常精彩的论文。”
陈村最近在网上淘到的最有价值的书是《“鲁迅传”创作组访谈记录》,一本由上海市电影局、天马电影制片厂制作、油印的资料。在这本书上,有沈从文长达四页的谈话,内容涉及对胡适等人的评价。
读书就是“书中找乐”
陈村说自己看书很杂,什么书都看,“书中找乐”。比如近期在读或已读完的书有十年砍柴的《闲话水浒》、《周作人日记》、美国米奇·阿尔博姆的《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打印稿)、米兰·昆德拉的《无知》(打印稿),还有《收获》杂志上余秋雨的回忆录。
最近放在陈村床头的书是《闲看水浒》。陈村说,一部《水浒传》,多少人评论,多少人感慨,今天又加个“十年砍柴”,更添一重趣味。金圣叹著名的评论是从其艺术性入手,一唱三叹,甚至不惜亲手将
120回斩为
70回。而十年砍柴不做如此想,书还是原来的书,他眼睛一睁,从那里看出社会团伙的规则、中国人隐藏的心理情结。
“这部《水浒传》,那么多年来得到顶级的传播,在中国几乎没人不知道它,应该说,它也在塑造‘中国人’。本来一切都在懵懵懂懂中穿越,作者也许有心,读者只看故事中的杀人放火,经十年砍柴一一指出,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义气之外,尚有那么多不上台面的想头,令我们代古人惭愧,代我们自己惭愧。”
闲暇时,陈村最爱翻那套上中下三册的《周作人日记》影印本。“我不是鲁迅的家人,不是政府要人,不是现代文学专家,看这书只是闲看。因为是影印的,可以看到毛笔的笔迹,也少一点对后人篡改的担忧。好学的人读文学史,板板的几条筋,还理出一二三四,把文学读写得那么无趣。我不是什么学者,兴之所至常去找点原始的材料,还原前辈们的生活、思想、交游。”
曾经手抄《草叶集选》
说到对个人影响最大的一本书,陈村提到的是惠特曼的《草叶集选》。实际上,陈村还提到过一些对他影响重大的书,比如《约翰·克利斯朵夫》,他称之为“青年时代的圣经”。他曾在文章里这么说,“在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有幸读到此书,令自己的一生有一把标尺。”“今天,我早已知道并辨别出这部小说并非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品,它在巨作如林的法国被冷落情有可原。但是,那些判定,就同认定我初恋的情人并非最美的姑娘,对我全无意义。”
《草叶集选》也是陈村在青年时代阅读的,曾经手抄此书,而且与一伙同样热爱此诗的朋友聚在一起接力朗读其中的《自己之歌》。他说:“朗读,是对待诗的最好方法了。我们常说读书,书确实应该读的,一读,其节奏其身段其风味都出来了,比只用眼睛去看好得多。”至今,陈村仍能背出这本书里的很多诗歌。
让人颇为意外的是,陈村千思万想后向读者推荐的书是《论语》。他的理由是:“读读这部书,可以看到本来的孔子,他也发怒,他也自嘲,他也固执,他也哀鸣。那时写人写得真好啊,没有后来的‘主题先行’,把孔子写得栩栩如生。”
更大的一个理由是:“我们都是中国人,无论怀着什么伟大的或另类的念头,我们的血液里,都有《论语》的分子在游走。这是你我的宿命。既然无可逃遁,就读读吧。”
陈村还特别向儿童读者推荐了一本书——法布尔的《昆虫记》。他说:“我觉得孩子们最好能看一点法布尔的《昆虫记》,那套书写得有如天助。作者研究昆虫而写昆虫,比不研究而写的作家们所写的好得多。他是第一手资料,自己眼睛看见的,比许多人看书看来的知识生动、有趣得多。”
他又说:“假如孩子还小,或者怕看许多文字的图书,我就推荐《麦唛系列》,这书已出了八本,因图文并茂,印刷精美,言谈有趣,今天的孩子可能更加爱看。那些故事,非常符合孩子的心,甚至成人、大人先生读一读也可催生童心,嘿嘿一笑。”
陈村书语
我们常说读书,书确实应该读的,一读,其节奏其身段其风味都出来了,比只用眼睛去看好得多。
网人·弯人·骂人
“全国只剩下张艺谋一个人在看小说了。”这句曾流传甚广的笑话出自陈村之口。这位曾担任著名网站“榕树下”艺术总监的上海作家除了大把的作品外,还以幽默见长。因为曾经是网络中人,所以在网络文学的推波助澜中使了不少力气,他在网络文学如火如荼时大胆发表观点,提出当下文学的流行与否跟过去的表现形式不可同日而语,文学的流行不能再拿纸介的发行多少作为衡量的唯一标准,而当他从网络离职后又认为网络文学最好的时期已经过去,它的随意、它的自由、它的不功利已经被污染。尽管如此,陈村还是觉得网络文学是一个方向,他十分尊重这个独立、民主、自由、开放的姿态。
在网络中待过的人很容易接受批评与被批评,陈村也不例外,他喜欢评论别人,也不厌恶被别人评论。他胆大,他大胆。在所有骂王朔的文章里,人们公认陈村骂得最到位、最深刻,而实际上他们是极铁的哥们儿。李敖骂人够水准吧,陈村却能含蓄地说:“我觉得李敖多辛苦啊,勤勤恳恳地在骂人……而在别人看起来他还是个戏子而已。”他就是在这样的“骂”声中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陈村说自己之所以敢发表观点,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弯人”,身有残疾。有人这样描述他:弯腰还拄着拐杖,从背后看,好像是80岁的老翁,但是,脸庞却是年轻的,线条分明,头发蓬密,像一尊雕塑一般。其实,我们知道这不能成为他“骂人”的理由。我们也知道很难把这几点拽到一起,进行合理地衔接,但事实却告诉我们,这几点的确共存在陈村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