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绘画没有西方绘画那种激昂的格调,它注重内在的含蓄甚于外露的辉煌,以外在的静体现内在的动。从公元前三百年的弥生时代到现代的两千多年,各时期的日本画家默默地接受了中国绘画和西方绘画的巨大影响,以致使人误解日本画是外来文化的组合。这本小画册展现了日本画各时期的代表作,公平地说明,尽管有外来文化的因素,日本画家们依然按照自己的信仰、道德,思想制订和选择他们特有的审美情趣:幽(深奥)、玄(神秘)、佗(清淡)、寂(静谧)。若不静察生活、凝思生活的哲理,便不可达到这种境地。也正是他们的这种追求,才使作品给人以深沉的美感。
这里的百幅作品,有两个题材:人和自然。无论是重彩的大和绘还是趋于水墨技法的文人画,无论是浮世绘还是现代画,无不例外。只不过室町时代(十三世纪)之前更注重人罢了。平安时代的源氏物语绘卷、镰仓时代的三十六歌仙绘卷在这里是大和绘的代表作。歌舞艺伎们的华丽服饰,在贵族面前的妩媚多姿,表现为细腻、多层次和大幅度的线条加上重彩铺设,这与人物面部表情单一甚至刻板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示豪华之中人物对人生和环境的一种怨恨和感伤。默庵灵渊的鹭图上是寒风中树上的一只目光锐利、正欲捕鱼的鹭,表现水的地方是一片空白,这幅图文人画家用被认为是表现理性与意志的墨作画:这一片疏密相间的墨色授与在和自然界的困难抗争的失灵以刚强,同时又赋予它一股淡淡的柔情。现代的东山魁夷“奔波于东西方之间”,以“求日本之美”。他的作品中是他所熟悉的世间的小草、嫩枝、海洋、林丛。高山辰雄力创新古典主义,以“新味”赢得社会,展示了人的喜怒哀乐,……琢磨画意,作品并没有真正为人物与风景而作,而是象他们的前辈一样,用各自的技法与色彩折射画家心中的压抑和对人生的眷恋,成为带有阴沉和冷寂的“心象风景”。
区别于西方绘画的雕塑感和中国绘画的书法气,日本绘画给人以一种工艺感。有时令我怀疑古代的日本画人的画室或许就是墨与彩的作坊。不仅屏风、扇面、袄绘、壁绘、漆绘充满了装饰味,连物语长卷、山水辐、绘历也如此。随十七世纪的版画革命应时而出的绘历(顾名思义,画的是月份牌),以十二块套色版画的形式抒写日本民众的怀抱。绘历上不仅有画人的名,还有刻工和印工的名,这又推进了日本绘画工艺的发展。江户时代的铃木春信利用了日历的记时特点,将其浸透浪漫主义色彩,描绘男女恋情,吟风诵月,四季风光。难怪工艺感极强的日本画能长驻人间,它把人生之乐和大自然之强悍都揉进了纤细和丰富的人情味。
日本人喜爱自然,原因之一是四季分明的岛国地理环境,所以日本画中的山水风景,四季特点突出。江户时代浦上玉堂的《山雨染衣图》笔法上是米(沛)点皴,山低,云暗,坡上密树象黑天下压抑许久的火山,直喷上去,虽不形似,但是借助夏季暴雨把画家对自然的观察和敏锐的反感都表达出来了。歌川广重的《蒲原》是雪景,昏暗的天空和蓑衣草帽下的农夫配上雪地上的脚印,正是画家静谧之中见精神的写照。近代菱田春草的《落叶图屏风》是一片秋景,落叶的脉络,小鸟的细羽,树上的虫孔与露珠;画家是怎样地倾听草木虫鸟的呼吸,才显出这秋的神韵和他的艺术的魔力!
(《日本绘画百图》,刘晓路编著,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十二月第一版,2.7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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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