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赛娅·达文波夫人由帕金斯介绍,得识另一女作家玛琪蕾·劳琳丝夫人。这两位女作家几乎都是帕金斯一手发现,提拔和鼓励成名的。帕金斯去世后,二人不约而同发誓说失去这位天才编辑的音容,已无法再执笔写作,然而几经寻思,又为帕金斯生前那种百折不挠为出版佳作而奋斗的精神所感召,重新立誓不能辜负这位伟大编辑的培育而放下纸笔,中断他所开创的伟大事业。但是从达文波的“前言”中,也可以看到她和劳琳丝虽然立志搜索枯肠,继续写作,但总感到写时不那么得心应手,时而脑中出现大空白,大有呼天不应,求救无门之感。这时二人才觉得很需要帕金斯这样一位知己朋友,给予新的鼓励和品评。达文波夫人深感一位作家如想使所写作品臻于尽善尽美的境界,若无一位熟谙自己写作意图及风格的编辑,予以必要的点拨,是完全非孤军作战所能办到的。
通过这本《书信选》,读者不仅可以看出这位非同寻常的编辑之爱才气魄,对年青作家无微不至的关怀培育,并为他们绞尽脑汁承担风险,使他们的作品进入美国的读书界,帕金斯实在是美国出版界中绝无仅有的人物。最典型的例子,是三十年代帕金斯培育了菲兹杰拉德(一八九六——一九四○),海明威(一八九九——一九六一)和汤默思·伍尔夫三人的故事,至今还是美国文坛的佳话。《书信选》包括的名作家除上列三人外,还有约翰·高尔斯华绥,雷·拉特纳,罗吉·贝林姆格,厄斯金·考德威尔,艾伦·泰特,舍伍德·安德森,詹姆斯·琼斯等。从帕金斯的书信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和这批出类拔萃的作家的友谊。帕金斯的传记题名为《天才的编辑》,又何尝不能申义为“天才们的编辑”呢?那些亲受教益的女作家们,在成名之后,还保留着无限辛酸的回忆,更在《书信选》出版之时,一诉久积于胸臆中的衷肠。玛赛娅·达文波夫人曾因写《莫扎特》小说而成名,她在《书信选》的前言中写道:
我在初访帕金斯时,原想要写一本《莫扎特传》,因为一向担任《纽约人》杂志的记者,只熟谙写报告文学的一套,根本未意识到自己有创作小说的能力,也不知道帕金斯的兴趣是在文学小说方面,而且专在这方面搜罗人材。他从来默默寡言……(其时我在他的编辑室里对他的意图心中无数,可并不怯于启齿;而他虽然显得腼腆,却早已成竹在胸)。我有幸为他所赏识,唯恐无才把这位伟大音乐家的生平写成有血有肉的小说。没想到这正是帕金斯的特点,他擅长于发现作家们自己尚未知晓的才能,并能说服他或她放胆创作,他则为之拍胸撑腰,他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先写出来,我们担保出版”。至于为帕金斯所承担出版的每部小说,决不是一般读者所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他为之奉献毕生出版佳作的努力,可以从他的《书信选》中略窥一二。特别是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所遇到心理和文思中的困难,只有这位深知人心的编辑最能体谅和解救;有时甚至为对方预感到困境的出现,而主动伸出援助之手。他的最大特点是从不厌烦作家们对他面对面的诚挚诉述,他有深不可测的度量,耐心聆听作家细谈手中写作的进程和遭遇到的各种难题。他的铭言是“先写出来再研究”。在新书出版后,作家一时如释重负,心情因而宽弛,显得懒散,终日无所事事,他又毫无例外地劝说对方重读一遍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或翻阅《安娜·卡列尼娜》以启文思。
对于文学新手或徘徊在文学十字街头不得其门而入的青年们,帕金斯的书信更是一帖良药。读他答复一位即将复员转业的青年军人的信件,很能说明这位编辑苦心孤诣的智慧和炽热心肠:
……来信拜读,十分理解你的处境,你若有手稿不妨寄来一读。经过一场世界性大战的所见所闻,自然使你有足够的写作素材,然而也不必急于求成。说实话,文学杰作非一朝一夕之功,愈是上乘之作愈须经过长时期的消化与反思,使其自然而然成为作者内心感情的一部分。小说创作尤非如此不可,它不同于新闻报道之求新求快……生活中的精粹没有时间的局限。你若有心继续完成大学学业,亦非坏事,但是千万请勿选读文学创作之类,选些其他门课最好。你所需要的应是补充大量文学作品的阅读,只有大量吸收优秀作家对生活的观察和思维的成果,才能更好地发挥自己所具有的视觉和听觉。试看大作家中极少来自正规教育的训练,恰相反,他们的丰富经历和生动语汇多数通过日常的视听或大量的阅读。大学的文科讲座恕我狂言,对文学的创作弊多利少,大可不必请教。因为教授们往往用一层古旧文化的薄膜蒙住你的锐敏双目,使心灵的感官失去知觉……按我个人想法二年大学听课,不如作二年记者采访,从中接触的生活面,以及本人的融会贯通可以获得磨练,而且收到从听、看、写、跑的所得……看来信,你一时尚难复员回国,正有功夫多读些书,若有兴趣而缺新书,我可寄赠海明威的战地新作供你一读……帕金斯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接到大量类似的有志青年求教的来信,他无不一一耐心答复,指出选择前程的方向。四十年来新老作家都极珍惜与帕金斯的交往,今日集他的书信为一卷并且精选其中有关文学活动的各方通讯,尤其值得一读。
帕金斯从事编辑工作数十年,无数作家得到他的提挈,包括美国文坛的三大红星菲兹杰拉德、海明威和汤默思·伍尔夫在内,几乎全把他的言传身教视为自己行事的准则。他本人自哈佛大学毕业后,除当了一个时期的记者外,一直从事编辑出版工作,为他人作嫁衣者凡三十余年,自己除书信手札外,并未留下任何著作,可是他一生的事迹,却成了美国文坛的传奇。
(EditorTo Authors:The Let-ter of Maxwell E.PERKINs,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 pp.315.)
海外书讯
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