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海译文与法国阿歇特·菲利帕契出版社合编的《世界时装之苑》已经久违,近日偶见新的一期又立于书架上,甚喜。闲来翻阅,见女性时装的男性化,仍为九十年代的趋势之一。想起日前在《读书》上看到丁聪先生名为《异化》的一则漫画,写街头一对情侣,女性男装,男性则近于女装,人们可能以为其中有讥诮之意。
其实男女之间这种表现在服装上的趋同,我以为并不比表现在其他方面更坏的。譬如我们早已习惯男女都上班,几乎在各种社会职业上各领风骚,并视之为妇女解放的标记之一。又譬如男女都踢足球,虽然最初这也被看作野蛮的行径,但现在我们也不乏女国脚了。又譬如即使在还尚三寸金莲的年代,总算封建得可以,但偶尔例外女人竟也有当皇帝的。
自然,如果男女间鸿沟尚深,至少这种表象上(衣着)的趋同是难以想象的。因为居了统治地位的一性必如阿Q那般,自己不革命也不准别人革命的。所以我看这种现象也许还是时代的一种进步。虽然连我有时都会感觉到别扭。
上帝在造人时把其分为男女,又在各自身上留存了异性的残支末节,如无须哺乳的男人也还拥有一对乳房,可见他老人家最初就有趋同之意,这是我们不看时装亦能约略感知的。
遁入“古”门
第六期关于孙犁的文章《老年的风景》,写出一个不问世事的老闲人(但不是那种无事忙,且不爱在花鸟虫鱼转悠的、尘缘未断的闲人),好。只有一层意思我反对,说老人所用的文言,是老人文体。此说差矣!应当说是一种变态——或者读古文太多而又被古人同化(不是异化,别惊慌!)了的结果。比如“陆,女同志,与余同从冀中区进城,亦同时住进此院,今皆衰老,而有旧日感情”之类,可以说是被古人“吞”没了现代人语言能力的例句。如果肖伯纳学莎士比亚写剧本,如果罗素用柏拉图的语言或乔叟的语言写文章,则Burchfield的《英语论》写不出来了——而且电子计算机也不能扮演C<SSP,14,/SSP>的角色,测定文章的诞生年月了。这虽是小事,但决不是如文章作者所谓这一切都非常自然(不,非常不自然),都是美的(不,不如孙氏早年散文那么美)。与复古倾向同时出现的是“新”的现代时兴语调——这种东西此文也“展示”了不少,如:
——平彭的老年意识的确立必须克服来自自身的对生命旅程终点的恐惧和社会时尚的文化压力。
——老年人从人际观点看是疏离退避型的,过去的人际关系正在逐步丧失和弱化,而新的社会关系又因活动区域的狭窄而难以建立。
——……其实这和很富扩张意识的如尼采所倡的现代伦理学中的自我论不同,老年人的自我和自恋是被动的结果。
不过此文是使用这种现代语词使用得最易懂的典范。这里不是说它坏,是说一种现象,一种社会语言现象,也同时证明一个作家遁入古门(不是空门)则意味着这个作家已经从现实中消失了。我说得(也许)太严重,一点也没有闲情。
读《读书》记
赵健雄/辛汇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