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匆匆浏览过台湾版《胡适之年谱长编初稿》(胡颂平编著),为其编排的细心与用心,材料的详审与丰富而赞叹;今见安徽教育出版社的《胡适年谱》(曹伯言、季维龙编著,11.80元)出,自然就多了几分注意。与十册、三百万字的《长编》相较,这部只有六十万字的《年谱》固然要简略得多,但仍然保留了谱主一生主要活动、特别是学术活动的主干。它有选择地采用了《长编》的内容,又增添了不少《长编》所未能利用的资料。以一般的了解而言,得此一编,也就可知谱主生平之大概了。
早悉吉尔伯特与库恩合著的《美学史》以其叙述清晰,取材宏富而成为享有盛誉的四种西方美学史著作之一,今日终于见到中译本(夏乾丰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0.15元)——译者七年寒暑之辛劳,功不可没。作者在本著开篇提到:“美学与其说产生于任何纯粹的悟性活动中,不如说产生于争辩过程中。”我觉得,不妨说二者是并列的。且看此书中自古希腊至本世纪中叶的数百名智者名贤诗人,不正是由“争辩”而集中在“美学史”这一题目下的吗。而争辩的始因又正是各个“悟性活动”的不同。“美和艺术的意蕴不是局限在任何一个或两个命题的范围之内”,而是“隐匿在所有形形色色的哲学体系和流派的辩证发展过程中。”浏览了著者为我们展示的这一过程之后,我记起俄国诗人费特的一句诗:“我沿着银色的路,上升上升,/如同追随着翅膀的蹒跚的影。”诗人描述的是听者捕捉歌唱家美妙声音的情景,况之以人们对美的探求,倒也恰切。
漓江出版社的《世界名诗鉴赏辞典》(飞白主编,飞白译诗,27.60元)收录了上起古埃及《亡灵书》,下迄二十世纪各诗派、包括二十四个国家在内的抒情诗六百余首,是近年诸种外国诗选中收罗最富的一部吧。而主持其事者又以编选与翻译集于一身,其勇气并支撑这一勇气的自信与功力就令人钦佩。主编者在前言中说,我们“力求减少误译误释和纠正一些流行的误译误释,为读者提供尽可能翔实的资料,并以平等态度与读者一同在审美的历程上探索”,这一努力是有成效的。我以为,编选本身就是一种鉴赏,加之大致接近诗本文的翻译及必要的背景材料,这种提供线索的工作,便是“鉴赏”与“辞典”的意义所在了。至于释义的文字,原是见仁见智,并无一定之规的,何不令它简而又简呢?本书的这部分文字,尽量避免套话,多为有得之见,但作为辞典,仍觉得稍欠精练。
《诗人谈诗》,一个并不令人感兴趣的题目。狡黠的诗人往往是在这一论题下,用玄而又玄的语言将傻乎乎的崇拜者们胡弄得越发如堕五里雾中。不过近由三联书店出版的这一册(霍华德·奈莫洛夫编,陈祖文译,5.90元),其议论尚觉诚恳。除了解释自己作品的文字可以略去不看外(一首需要解释的诗,就已经是诗的失败!),关于诗,它还是道出了许多很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信手翻到的这一页:“今日美国大部分的诗人比较关心的是作为诗人的事业,而不是他们创作出来的诗。他们把主要的精力花在做好一个学徒之上,以讨好现今统领诗坛的两个派阀里的一个。通常他们并非因为诗的质素而达到此一地步,主要是因为常常发表一些平庸之作,逐渐在那一个公会里建立一个会籍。……而过了一个时候,不管写得多么平庸,有一些利益就会分给最忠心最勤劳也是最低劣的分子。”这种实实在在的批评似有乖温柔敦厚之旨,但诗的价值大约正在这样的批评之后方能显示出来吧。
在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的大型当代经济系系列译丛中,最近又推出了十几种:
美国著名经济学家梅耶教授的《货币、银行与经济》(洪文金、林志军等译,7.60元)对金融机构、货币理论和政策作了简明的、完整的描述。这部书在美国曾产生很大的影响。据统计,在美国有一百三十二所大学采用了这门教材,其中包括哈佛、耶鲁、芝加哥这样的一流大学。《比较经济体制学》(6.60元)是美国的保罗·R·格雷戈里和罗伯特·C·斯图尔特合著的。它与其它的关于比较经济体制学论著不同,内容比较全面、系统,理论与实践分析并重。书中,作者试图阐述经济体制不是单维的,而是有许多的特征——激励机制、决策程序等等。现实的经济正是这些特征的组合。而它们的组合方式几乎是无限的。因此,调节经济体制,或者说,改变它的个别特征实现特定的经济目标是完全可能的。劳动力市场远比一般的商品商场复杂,因此,劳动力市场的分析也相对的复杂。在《劳动力市场经济学》(萨尔·D·霍夫曼著,崔伟、张志强译,6.05元)中,作者采用了一种人们所熟悉的市场分析方法,即区分了竞争市场、不完全竞争市场以及垄断市场的不同类型,以此对劳动力市场的短期供给和需求、长期供给和需求作了分析。在分析的过程中,作者应用了大量的经济学统计数据和文献及丰富生动的事例。对于企业对劳动力的短期和长期需求、个人的劳动力供给决策、劳动力参予率的变化趋势、人力资本投资及对人力资本理论提出异议的信号手段和证书主义等都从实证和比较的角度给出了翔实的分析和判断。
上述三本书都属教科书类,下面的几部则属论著了。《金融理论中的货币》(约翰·G·格利、爱德华·S·肖著,贝多广译,3.95元)这本书比较系统地反映了作者的理论观点的一部重要著作,它为西方学术界对货币金融问题的研究开辟了一条新路子。不同于西方传统的货币理论,作者认为,货币不是金融理论的唯一分析对象,货币金融理论应该面对多样化的金融资产,而货币只是无数金融资产的一种。显然,作者试图建立一个以研究多种金融资产、多样化的金融机构和完整的金融政策为基本内容的广义的货币金融理论。《经济发展中的金融深化》(爱德华·肖著。邵伏军、许晓明、宋先平译,4.30元)探讨了经济发愿与金融业的密切关系,同时,针对发展中国家特定的经济和金融环境,提出了以金融深化为核心的新的发展理论。这里,经济发展理论和货币金融理论交汇融合起来。一九七五年,美国的经济学家钱纳里和赛尔奎因出版了他们的《发展型式一九五○—一九七○》,书中提出了著名的“发展型式”理论。在他们的《工业化和经济增长的比较研究》(吴奇、王松宝等译,7.35元)一书中进一步发展了这一理论的理论、思想和方法。他们的非均衡条件下的结构转变的思想,对影响工业化和经济增长的各种因素,尤其是对发展战略和政策所作的分析很值得我国学者借鉴。麦金农在他的《经济发展中的货币与资本》(卢骢译,2.60元)中提出了一个“金融抑制”论。这个理论打破了前人只就金融变量论经济发展的传统,突出了金融因素在发展中的作用;他把针对现代发达国家的经济理论照搬到发展中国家来,立足于后一类国家的“国情”来创立新的理论并导出新的政策主张。罗伯特·M·索洛普以他的经济发展理论影响了美国整整一代的年轻经济学者。在他的《经济增长理论:一种解说》中,作者进一步勾画出了总量增长理论的轮廓,指出了未来经济增长理论的发展方向。《社会主义经济增长理论导论》(米哈尔·卡莱斯基著,符钢战译,2.40元)探讨了经济增长率和投资率的决定。这一研究目标产生于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的长期发展过程中,存在着投资膨胀的倾向,从而导致消费与积累的矛盾。这一矛盾的因果性及如何理智地选择增长率和积累率就成了这本书研究的现实出发点。
漓江出版社“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第二辑中的《寻找自我》(吕同六等译,7.90元)收录了皮兰德娄的四个剧本和一部长篇小说。《寻找自我》是剧作之一:剧坛女明星朵娜塔痛苦地发现,她永远在扮演着他人,而失去了自我。然而一旦她进入真实的生活,试图寻找自我的时候,却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你一旦找到自己的生活,情况却更糟糕,更糟糕!倘使你完全委身于它,那你就什么也不能够明白了。……所以说,能够自由不羁地创造生活的地方,反而只有在那儿,在剧院!”前贤说“人生如戏场”,而此刻却应当说“戏场也是人生”,那么唯一的解脱之法便是“进入角色”了——寻找自我其实是庸人自扰,本来不该“出戏”的。皮兰德娄戏剧作品的总集以《赤裸裸的假面》为题(作家逝世以后的遗体,也按照他生前的意愿,赤裸裸地裹着一条床单,送往火化),可以理解为是对人的生存状态的一种概括吧。“假”,正是生活的真实。但不必悲观的是,真,永远是人的理想与追求。这位诺贝尔文学奖(一九三四年)得主的创作,不也是这样的努力吗,无论他采用怎样诡奇与荒诞的形式。
四十六年以后,另一位获奖者米沃什的话似乎在另一端与他遥相呼应:“我们不能赤裸裸地生活。我们必须用一层思维产物、我们日新月异的哲学、诗歌、艺术风格的茧壳不断把自己包裹起来。”那么,“把意义投入那些与意义相对立的事物里面”,就是诗人所要做的了。《拆散的笔记簿》(绿原译,3.95元)是这位波兰诗人的自选集,透视纳粹占领下的华沙和八十年代的伯克利,抒发对民族压迫者的愤懑,倾吐远离家国的哀伤,使他的诗作显得格外沉重。但读到这一首小诗的时候却终于使人轻透了一口气:“当月亮升起来,穿花衣的妇女漫步时/我被她们的眼睛、睫毛,和世界的整个安排打动了。/依我看来,从这样一种强烈的相互吸引里/终归会流出最后的真理。”(《当月亮》)人生永远不会失去意义,就因为总有这样的时刻在吧。这就是人的世界,就是不同于野兽那样赤裸裸地生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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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