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母亲的记性不好。姐姐们爱买诸如《家庭》之类的杂志看,母亲便会躺在炕上(从农村出来许多年,母亲依然不习惯睡床,就在配房里搭了一个土炕,在炉灶里烧上一把火就能暖暖地睡一觉了)休息的时候也找来看。几天前看过的文章今天再看到,母亲就会纳闷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什么内容了。于是,母亲就再看一遍。
从母亲身上,我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无怨无悔。对于生活的抱怨,我从来没有在母亲口中听到过,其实,在她的生活状态下,可以有很多事情去抱怨的。这种生活状态同时造就了她性格上的坚韧。
大约两年前,带一个朋友回家,并准备去距离小城不远的白洋淀旅游。
母亲很少出门,即使在父亲退休前用车方便的时候,因为她晕车。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几十公里之外的保定市和一百公里之外的北京。我不知道在母亲的心中,是否有过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渴望。除了学业上的事情,我和父母几乎没有深入交流过感情。
父亲说,带上你妈一起去吧,她也没去过什么地方。一句普普通通的话,我并未觉得其中有什么深意。
碧波荡漾,荷花争艳。昔日雁翎队的故乡成了各种电动船轰鸣肆意的平台,一个地方的旅游经济一旦发展起来,便也宣布了一处自然景致被破坏的可能。尽管如此,水乡的景色仍有其别致之处。母亲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和很多时候一样,对于快乐和痛苦她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一脸平和。
因商业利益的驱动,旅游点总爱搞一些人造景点来谋求利益,比如白洋淀一个小岛上的“水浒宫”,门票要四五十元钱,讨价还价没有结果之后,父亲说里面没什么意思,他和母亲不进去了,让我陪着朋友进去,他们在外面等着。从前父亲出门几乎从不精打细算的,我只好陪朋友进去,心却忧伤起来。
从白洋淀回来,父母和我们一同回北京,并顺路去了涿州影视城。送我们回到学校,父亲说他们再去办点事就走了,照例留下一大堆叮咛和嘱咐。
很多事情只有在了解了真相之后,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才会明晰地再现。某次和父亲为了什么事情争吵(现在想来定是因为我对于父母的不理解或对于说教的厌烦),父亲说出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争吵或许永远不会让我知道的事情:就在父母与我和朋友到白洋淀、涿州旅游前,母亲被当地医院诊断为子宫癌!姐姐们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哭了好几天:如果真是癌症的话,也就意味着母亲未来的日子不多。所以,父亲那天说:带上你妈一起去吧,她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其实,父亲是在说,让你妈在临走之前再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到了北京送我们回学校之后,父母其实是去了医院。最终只是一场虚惊:母亲并没有得癌症,一种炎症而已。
父亲轻松地诉说着这段故事,在我问及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我时,他只是淡淡地说,怕影响你学习。
平静生活在经历起伏之后,一如既往,亲情更加浓郁。
北大图书馆一日1月31日
自从决定考研以后,图书馆就成了我栖身时间最长的地方,宿舍的功能退化为单一的睡眠。昨天晚上一点多才睡下,兄弟们寒假归来谈兴甚浓,山南海北,不着边际。担心早晨起不来,闹钟定了好几个,201电话的155加小时分钟的定时功能也用上了。太阳当空照耀的九点钟,我终于醒来,至于是不是梦中将闹钟关了,已经无从记忆。一切消极悲观的念头都在这个时候闪现,于是我飞快起床,胡乱洗把脸,背上沉甸甸的书包,直奔图书馆。不吃早饭早已习惯。
每次进入图书馆都要出示借书证,学生证无效,其严格程度仿佛出入FBI机要室一般。港台警匪片看多了,有时候还会在接近保安的时候,故作潇洒地从上衣口袋啪的一声抽出证件,只是嘴里没有高喊“我是警察”。那些灰头土脸的小保安于此也没什么办法,一笑了之。可是这次接近图书馆南门的时候,却感觉有些异样,保安的服装有变化。眼睛近视却为了帅气而不戴眼镜的我走到近前,赫然一名英姿飒爽的女保安。哇塞!笔直的身材,蓝黑色的贝雷帽,合身的保安上衣,洁白的手套,蓝色短裙长筒皮靴,还有那微微的笑,晕倒……无数闪念的想法蜂拥而至:比见男保安的心情会好了,凶巴巴的样子减少了,来图书馆看书的男生不再那么少了……那个漂亮甩手亮证的动作,终于没有潇洒地做出来。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女保安的英姿,走到301自习室,密密麻麻满坐的同学让我没有了胡思乱想的心情,怎么刚开学就这么多人?原来还没正式开学,自习室只开了几个,美其名曰:节省能源。无论如何,比较期末考试期间的拥挤,现在要好多了。我就曾经有过在图书馆开门时随人群一拥而入,人虽入室而鞋子留在门外的经历。
当我终于在一个漂亮的美眉身边坐下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个朋友发来短信息:和乔丹打打球,和泰森玩玩拳,和克林顿聊聊绯闻,和拉登炸炸楼,和登辉吹吹牛,给猪发发信息。报上说,短信息成了一大俗。我看也差不多了,有时候你甚至可以一连收到好几个相同内容的信息,特别是新年那几天。
忽然想起,女友想看的MBA案例还没有去借,借书证上早已借满,只好先还上两本,满足女友学习经济知识的要求。以前,二层的人文社科阅览室一直是我最中意上自习的地方,虽然规定不准带书进去,但每次我都会利用各种巧妙的掩饰手段,带进一大堆书,“作贼”般的心惊肉跳,在“偷渡”成功之后有一种极大的成就感。
阅览室东面临窗的桌子,阳光最为充足,空气最为通透,并且隔窗可见高耸的博雅塔,碧蓝的天空也一览无余,书桌另一侧就是应有尽有的工具书区,所以,我以为这是整个图书馆最适合自习的地方。去年夏天的时候,这里不断有一些拍电影、电视剧的摄制组进来,面对那嘈杂与好奇的诱惑是不适宜读书的,后来我就渐渐来得少了。
在图书馆读书,安静是必要条件。倘若只是读书而不需要奋笔疾书的话,文学阅览室南部的开架区是最适宜的。小屋不大,书架之间的空间也不大,却不显得局促。来往借书的人不多,还有几把椅子。这里的光线不很充足,还好通风的窗户旁边采光不错,窗外是楼房围成的天井,不必担心大路的嘈杂和过于诱人的风景,在一个宁静的空间里和文字对话是一件很惬意且幸福的事情。时间久了,是否会有四下无人中潜滋暗长的寂寞和冥思苦想的辛苦?吴晓东沉潜于图书馆一年半之后说:“窗外的风景尽管有时很单调,但仍会诱惑着我走下楼去。而现实中的大千世界则总有一些在过去的时空中无法亲历的未知领域,撩拨着我莫名的憧憬。”(《记忆的神话·后记》)也许,我们终究无法逃离世俗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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