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蒋介石忍耐了一阵,也就打起精神,做他的黄埔校长,慷慨激昂,说了许多“革命”的话,为了争取左派对他的好感,也特别显得“左倾”。
“同学们!”蒋介石在民国十四年八月间对黄埔第二期学生演讲道:“我记得在民国十三年六月间在这里讲过:‘如果我们做校长的有违反纪律、背叛主义的时候,至少也得就地枪毙!’这句话我今天再重复一遍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是革命军人,革命军人的任务是什么?是打倒敌人!敌人是谁?帝国主义就是我们中国革命党的唯一敌人,而尤其为我们军官学校唯一的敌人。望各位以后要认明自己的敌人,坚决和它决死一战,那末,我相信我们的革命,不过三年就可以成功。”
蒋介石的演说,赢得了学生热烈的掌声。
民国十四年九月三十日,蒋介石在黄埔特别党部第三届执行委员会选举大会演说道;“同志们,从前我们党里是没有组织和训练的,所以一点力量都没有。自从总理相信俄国组党的方法以后,才仿效他们的方法,来改组我们中国国民党。……从前我们国民党是关着门来革命的,一般党员都倚老卖老,自己既不能革命,又不许别人加入来革命。……前年适好俄国代表鲍罗廷同志来到广州,见了总理,总理才大下决心容纳各阶级的革命分子加入,尤其是对于农工团体更加注重……”
蒋介石的演说又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同志们!”同年十一月七日,蒋介石在汕头东征军总指挥部宴会席上演讲道:“今天我们所以能在汕头与各位同志开这样的联欢盛会,原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去年和前年不来,怡恰今年才成立了国民党革命军,就能完全克复潮梅,来到汕抽头?这种迅速的进步,可以说完全是从我们总理实行中俄联合的一点成效……苏俄同志不来指导我们革命的方法,恐怕国民革命军至今还不能产生。我们今天能够消灭叛逆,达到这个目的,大半可说是苏俄同志本其民族的精神,国际的实力与其革命的使命,起来以至诚与本党合作,帮助我们中国的效果。”酒过一巡,蒋介石又说道:“我们实行总理遗嘱,不是在形式上的,若要真正的实行遗嘱,要真正的革命成功,一定要照俄国的方法去做,才是总理真正的信徒。
“我们接受先进国同志们的指导,就是实行总理的遗嘱。我们总理遗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这句大家不要轻忽过去了!”
蒋介石的演说又赢到了热烈的掌声。
除了在演讲词中充满了革命的论调,在鲍罗廷、廖仲恺之前,蒋介石还表现得特别左倾;“把国民党合并到苏联共产党,那就好了。”
“不能这样做的,”廖仲恺微笑道:“只要我们努力,始终照着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去做,中国前途,会跟苏联一祥好的。”
“蒋校长最近看了很多书,”鲍罗廷让他坐下:“最近几次演讲精采得很哩!”
“哦哦。”蒋介石心里好笑:“我看的是《曾文正公家书》和《三国演义》!”忽地在他充塞了三国演义里权术思想的头脑里面,对那个“遣子入质”争取苏联好感,博取鲍罗廷信任的主意更加强烈,趁着鲍、廖二人在谈别的,他在一旁考虑道:“经国已经十几岁了,把他送到苏联,苏联朋友一定会好生照顾,还省了我一份开支。他是我的儿子,弄好了,将来他可以帮大忙,弄不好呢?——他妈的反正象交易所做股票一样,多少得冒点险!”
“顾问,”蒋介石吞吞吐吐,问道:“你们真是了不起,我们也不知道怎样感谢才好!我有一个儿子,叫做蒋经国,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身体蛮好,我,想请你把他保送到苏联去上学。”
“你?”廖仲恺一惊:“你放心么?十几岁的小孩子。”
“有什么不放心的,”蒋介石挺一挺胸:“我去过苏联,苏联朋友对我们实在太好,学校的设备、管理,尤其是思想上的教育,嗯嗯,实在不能比……”
“你太太放心么?”鲍罗廷问道:“你的孩子以前出过远门么?”
“没有,”蒋介石作决心状:“不过那没有关系,人是锻炼出来的,尤其是一个革命军人的儿子,万里求学也不算远,何况到苏联去!我在日本呆过很久,可是不敢把孩子送到东京去。”
“顾问,”蒋介石跨出门槛,回过头来央求道:“你今天就写信罢?是不是莫斯科?我把孩子交给你啦!我这个革命军人半路出家,让我的儿子去做科班出身,唉啊!”他弦外有音:“将来再有人在背地里说我革命不彻底,我可振振有词啦:瞧!我把儿子都送到苏联,难道我的革命竟是假的不成?”
蒋经国果然被保送到莫斯科读书去了,对于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傻小子,蒋介石免不了叮嘱一番,同时要他有机会便去拜访托洛茨基伯伯或者他的朋友,多学一点“做人处世”的道理,于是父子暂告分手,下文再表。且说蒋介石急于出人头地,攫夺大权,眼见国民政府和中央党部中没有他的份儿,心里不免又气又急,同他们的党羽几经商量,反复研究,认为不把廖仲恺除去,蒋介石将无出头之日。
“除去了廖仲恺,局面一定混乱,混水摸鱼,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蒋介石告诉他的党羽:“目前的情形,谁都知道廖仲恺是擎天一柱,把他解决,是我们一大收获!
“胡汉民的势力也不得了,如果解决了廖仲恺,我们可以设法把这件案子往胡汉民头上一戴,就说是他干的,他同廖仲恺冤家对头,说是胡杀了廖,天下人也深信不疑,信以为真。”
“许崇智的粤军也伤脑筋,廖仲恺一死,顺便也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一口咬定,说是胡、许二人联合起来干掉了廖仲恺,许是有实力的,人家也会深信不疑,而我们,……”
蒋介石的说话被笑声所淹没,几个人起先是吃吃地笑着,终于纵声大笑:“一箭三雕啊!”“再干一杯!”“我们的校长要出人头地啦!”“有福同享啊!”蒋介石用一餐丰富的酒席,结束了这个“筹备会”。
紧接着,蒋介石要手下用一颗阴险的子弹,结束了唯一可以约束他的廖仲恺。
民国十四年八月二十一日,廖仲恺遇刺逝世的噩耗震撼着中国。第一个抚棺痛哭的不是别人,却是蒋介石,只见他大哭大叫,如丧考妣,口口声声要“替廖仲恺报仇!”并且召集军校学生演讲道:“廖党代表是革命的擎天柱,反动派竟敢刺死他,真是罪大恶极!就是把全广州的人杀掉一半,也不能抵偿这笔血债!”甚至要学生游行,却被汪精卫制住了。汪精卫把他找来道:“蒋校长义愤填膺,不愧是我们军校的校长,你想为廖先生报仇的精神如此激烈,那个凶手一定逃不掉的!”
“是的。”蒋介石心里好笑:“主席对于廖党代表之死,将采取什么步骤,需要我效劳么?”
汪精卫沉吟一会:“我想同许崇智成立一个处理廖案的特别委员会,用来防止叛变和缉捕凶手。”
“主席,”蒋介石四顾无人,低声说道:“许崇智?恐怕靠不住罢,这家伙一辈子喜欢两个‘孔’:一个是烟枪,另一个是女人,叫他干什么都不行,把事情弄糟倒有他的分,我看这么一件重大的事情,似乎不必叫他参加。”
“许军长是这祥的么?”汪猜卫其实也风闻一些关于许崇智的传说,但因为许是粤军统帅,自己又怕得罪左右两方,也就不闻不问,此刻听见蒋介石这样说,忍不住要问个清楚:“两个‘孔’,啊哈,你在哪儿听到的?”
“说来话长,”蒋介石故意叹息一声:“想当年陈炯明、杨希闵、刘震寰要攻击他,我曾经增援,帮过他不少忙,因此他还愿意同我拜把子,做个换帖弟兄。按理说,我不应该在主席面前说他的坏话。”
“没有关系,你说。”
“这个人啊!”蒋介石又叹口气:“他带兵有个怪脾气,最主要的,是他的小厨房。他每次开拔,总是带一个大师傅,替他做一个心爱菜:芽菜!前年他打败仗时,对方冲进司令部,他的床铺竟然是温热的,倒使对方大吃一惊,以为他指挥若定,嘿!”蒋介石耸肩一笑:“哪知道这个热被窝是女人和烟灯暖热的,他抽烟抽得带劲,宁可逃慢些,……”
“哦,……”汪精卫沉吟半晌:“蒋同志,我明白了。这样罢,这个特别委员中,本来我是想同许负责的,这样说来,你也参加一份罢,算是我们三个人出任特别委员,负责镇压叛变与缉凶,你看如何?”
“主席吩咐,义不容辞。”蒋介石紧锁双眉,哀戚地告辞道:“不过无论如何,廖党代表是不能死面复活了。”
“出发!”蒋介石回到军校,臂缠黑妙,召集学生,呼夭抢地大叫道:“出发!把胡汉民、许祟智二人的公署包围起来!据报他们是与谋杀本校党代表有关的,包围他们!同学们!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党代表,我们要他们偿命!”
“走啊!”学生们哀怮地扭头就走,忽听得蒋介石大喝一声:“且慢,你们过一小时后才走,等我的电话,我先出去看看,万一胡、许二人听到风声,预先警戒,那不是因为血案,又要闹出血案来么?”
“打就打!”学生们哀怮地呼叫着:“我们也不活了!谁杀死我们的党代表,我们就同他拼啦!”
“我是校长!”蒋介石把面孔一板:“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们不许胡来!”说罢便钻进车子,开到城里找到了胡汉民告急道:“坏啦!你赶快躲一躲,避避风头罢。”
“是不是有人说是我刺死了廖仲恺?”胡汉民惊慌地问。蒋介石拉着他便跑:“你躲到我公馆里去罢,现在,只有我家里算是最保险,其他地方你无论如何不能露面,刚才我接到消息,说将有队伍来围困你的公署,——走啊,你还等什么?”胡汉民还以为蒋介石好心照顾,一方面连道冤枉,一方面禁不住慌张起来,马马虎虎打点一番,便跟着他避进了他的公馆,蒋介石再三嘱咐他不可外出,另派专人“保护”。安排妥当,便兴匆匆赶到许崇智那边厢,却见他戒备森严,知道不能轻率从事,便堆下一脸笑问道:“外面风声很紧,老兄听到么?”许崇智不免着急,“你听到什么没有?”
“我特地来告诉你,”蒋介石放低声音:“外面盛传廖仲恺之死,与胡汉民有关系,同时,也……”
“难道,”许祟智鼓起勇气:“同时也和我有关系不成?”
“啊啊,”蒋介石故作慌张:“大概你也有所耳闻了。是这样的,外面是传说你的嫌疑不轻。据说你的军长魏邦平也参与其事,咳,魏邦平,他直接……”
“你别说了。”许崇智心乱如麻:“你是特别委员会委员,你倒说说看,这件事……”
“我没办法,”蒋介石作莫奈何状:“已往,我们两人合作得很好,我也尽力帮过你的忙,不过这一次,实在,实在是……”蒋介石长叹一声:“我人微言轻,几位大员们都对你发生误会,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们都说是我?”
“可不?”蒋介石一脸同情状:“当今是左派的天下,他们说是红,我没有办法说是白。”
“那你给我出主意,”许崇智绕室打转:“我究竟如何是好?”
“你不嫌我太直率么?”蒋介石敛起笑容,把帽子往头上一戴:“换了旁人,是不会这样直言相告的,我看还是请老兄下野罢,再拖下去,对你,嗯,嗯,到那时候连我都很难说话啦!”
许崇智还在发怔,蒋介石干笑一声便走。他赶到黄埔学生的行列中,跟着叫嚷了一阵,然后向汪精卫报告道;“这一次廖党代表被刺,真相已经查出来了!”汪精卫他们惊愕着,想不到这个校长如此能干:“说!谁干的?”
“大家都知道,”蒋介石叹息着:“平时胡汉民、许崇智两人,对廖先生是非常不满意的,我就从这个线索上去调查,果然有了头绪。原来这件事情是胡汉民的弟弟胡毅生、与孙中山先生当年的秘书林直勉等主使的,许崇智的部下魏邦平军长等直接参预,于是就,就……”
国民政府和一般人民都为这件事愤怒着,结果胡汉民被逼出洋,许崇智逃亡上海,蒋介石奉命镇压,开始向许崇智的部下缴械,开始把胡汉民的左右逮捕,捉的捉,逃的逃,杀的杀,鸡飞狗走,只剩下蒋介石一个人在暗中哈哈大笑。
许崇智逃亡上海后,粤军军长以下十七名高级将领,接到了蒋介石的开会通知。将领们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一想许崇智己经跑了,粤军也已全部缴械,蒋介石羽毛未丰,带兵便得有人,这个会议大概是重新编制,去参加不致有什么意外。同时四周军校学生戒备森严,“抓军阀,为廖仲恺复仇”的呼声响彻云霄,万一逃不掉,给逮住以后反而糟糕,于是都硬着头皮去开会了。
蒋介石用监狱欢迎他们,十七名粤军将领终于被骗了进去。然后向“处理廖案特别委员会”会上报告:“凶手全部抓住,候命行刑!”
“蒋同志,”宣传部长毛泽东、组织部长谭平山,他们都反对道:“根据你上次的报告,说刺廖案的主使人是胡、许二人,现在胡汉民已出洋,许崇智也已逃亡,为首的既然都已走开,那十七名粤军将领又何必把他们枪决,直接谋杀廖同志的凶手,不可能十七个人一齐来,何况又是十七个将领?还不是按照法律手续,该办的办,该放的放,愿意留在革命军队服务的,便欢迎他们一齐革命罢!不过,蒋同志这样严厉地镇压反革命,这种精神是值得钦佩的。”
蒋介石起先听说有人反对,心里老大不高兴,后来听说在夸奖他严厉镇压右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刻趁风转舵答道:“镇压反革命是军人的天职,各位的夸奖使我惭愧。粤军将领的处理问题,本人一定遵照大家的意思去做,该办则办,该放则放,愿去则去,愿留则留。”这个会虽然是沉痛的,大家为损失了廖仲恺而悲愤填膺,但蒋介石却特别开心,因为国府中人,认为他如此严厉镇压反革命,蒋介石是个好人。
“我是个好人!”蒋介石离开会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直奔监狱,看见十七名粤军将领在木栅中席地而卧,阴晴潮湿,臭气直冲,有几个拿一块断砖碎瓦枕头,看见蒋介石来,一个个在眼睛里进射着愤怒的光芒。蒋介石不由得心里汀了个冷战:“我把他们骗来,还能把他们放了么?”于是向牢头禁子大喝一声道:“把他们枕着的破烂砖瓦拿走,你知道吗?他们是军长团长,军长团长还愁没有绣花枕头吗?”眼看着粤军将领连砖瓦枕头都缴了械,蒋介石才冷笑几声,扬长而去。
当夜,十七个将领被装进了十七个麻包袋,被拖到不知名的地方,被埋在不知名的地方。
“我把这些将领释放了。”蒋介石向政府报告,免不了赢来一阵赞扬。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收获,事后蒋介石还抹籍汗:“杀了参仲恺,赶跑了胡汉民,并吞了许崇智,我居然一跃而为广东最大的实力派了,哈哈!”
正是:一箭射三雕,本领好不好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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