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本“禁书”上写道:“宋子文创立中国建设银公司的消息传出后,有人问他是否确有其事?宋未置答,说是考虑后再谈。孔祥熙发表谈话,说这是误会,宋子文确在上海组织一个银公司,筹资千万元从事国家建设。内中虽有外人,但都是技术人员,并非股东。”
“原来国联拉西曼代表团来华时,即携有一个中国实业十年计划,主张以宋为中心,组织大规模的银公司,办理外人投资。宋在今年(二十三年)四月经委会会议后,即与李石曾同返上海,旋即宣布中国建设银公司已经组成,同年七月一日开始营业。资本为一千万,实由北四行、中、中、交、新华、七海、浙实等银行认股六成以上,分一百万股,每股十元,个人名义认股者有股东八十余人。其中:武渭清十七万六千股;贾月森、李煜瀛各三万股;席德懋三万一千股;徐可亭、孔庸之、叶琢堂各二万股;宋子良、张人杰、陈齐康、贝祖诒各二万五千股;李树芬五万三千股;宋子文三万五千股。”
“今年(二十三年)六月二日,中国建设银公司开股东会,由李石曾主席。选出董事为:孔祥熙,宋子文、李石曾、叶扶霄、陈继庵、叶琢堂、唐寿民、钱新之、宋子良、胡笔江、李馥荪、张公权、陈光甫、贝淞荪、徐新六、周作民、谢作楷、杨敦甫、刘晦之、徐可芹、席德懋等二十一人。张静江、孙衡甫、瞿季刚、徐辅荪、张蔚如、宋子安、王伯元为监察。并以孔祥熙为董事长,宋子文为执行董事,宋子良为总经理,后改任宋子安为总经理。”
“中国建设银公司成立伊始,但其事业至目前为止,已在向成渝铁路、扬子电气公司、淮南煤矿、中美橡胶公司四大目标发展。皇亲国戚,无往不利,不过苦了民众而已。”’
“好极好极!”姓邓的拍案叫绝:“老谢,写这本小册子的人,简直好象亲眼目睹一样!”
“快拿来!”姓谢的一把夺过这本小册子,往抽屉里一塞,加上锁:“这下子,今天一碗面没有问题了,你请客!”
“当然可以!”姓邓的低声问道:“这本书谁写的,你从哪里拿到这本宝贝?”
“我跟你说过,是戴笠派人送上山来的,这个人说,那都是共产党搞的。”
“不过这是事实。”姓邓的说。
那姓赵的改口道:“这个人还告诉我们,说戴笠在上海杀人杀得眼都红了。杨杏佛给暗杀的那天,他正同两个孩子在一辆车上,枪声一响,杨杏佛连忙把身体挡住了孩子,他自己可完了!后来鲁迅便赞扬他死得虽惨而烈,到死还不忘救护弱小。现在老头子正想命令戴笠再向鲁迅下手哩!”
“鲁迅!”姓邓的惊问:“老头子要向鲁迅下手?鲁迅不是他同乡么?”
“笑话!”姓谢的皱皱眉:“这个同乡关系怎能扯得上?老头子恨死了共产党,鲁迅恨死了老头子,别说同乡,亲骨肉都不能认账。老头子喜欢的同乡是听话的、在他手下的文官武将,可不是象鲁迅那样的硬骨头。”
“那鲁迅给杀了没有?”
“没有。”姓谢的低声说道:“据戴笠派来报告的人说,本来预备在杨杏佛追悼会上下手的,因为他们相信,鲁迅一定会出席这个追悼会。老头子已经同意老戴这样做。还告诉他,必要时对宋庆龄也可以来一手,但不能杀死她。因为万一暗杀了她,天下人更其反对老头了,他犯不着,但光是去信警告也太稀松了。不过杀鲁迅是没有关系的,他跟老头子毫无关系……”
“那动手没有呢?”
“别急,听我说。据老戴手下人讲,老戴早已查出他住在大陆新村,也想尽办法派人去亲近他,一再警告,可是鲁迅的骨头真硬,他说他连死都不怕,警告算什么?好!那一天,他参加追悼杨杏佛去了,老戴的人也准备下手,……”
“开枪了没有?”
“我说你别急,你瞧你!当然没有开枪咯!因为那个蓝衣社员是个小伙子,心慌胆虚,他摸不准那一个人就是鲁迅。我们对外是这样说的,说鲁迅每月拿多少多少津贴,奢侈豪华,专门欺骗年轻人,可是那个蓝衣社员所见到的鲁迅,穿一件打过好几个补钉的羽纱衫,脚上穿了一双篮球鞋,双目有光,面容严肃,倒象一个正派的老学究,这下子例把这个刺客怔住了。于是他便跟在鲁迅背后,杂在人丛中听他说些什么。后来鲁迅同另一个老头儿开了口,对方告诉他:‘你快走!有人透露风声,说就在杨杏佛追悼会上要解决鲁迅!’鲁迅听了淡淡地笑笑:‘反正民权保障、人身保障都得不到,他们要杀我,就来吧!不过这一点他们是不曾想到的,杀死一个杨杏佛,还有更多的杨杏佛;杀死一个鲁迅,还有更多的鲁迅,而且比我这个鲁迅更有劲!今天我出门,身上就破例没有带钥匙,这是为什么?你大概可以猜得到。’”
“那刺客呢?”
“那刺客听到这里,满身发抖,一扭头便走了,到现在还给老戴关着,吉凶未卜。”
“以后呢?”
“以后我跟你一样不清楚,”姓谢的苦笑笑:“光知道老头子又来庐山开会了,第五次围剿又开始了,京沪、平津杀共产党杀得更凶了,TV他们的买卖也越做越大了。”
庐山会议到底决定了什么?不独老邓、老谢这些小官儿无法获得真相,即使南京若干高级官员也仅能捉摸一些大概,但“时间”却把庐山会议的内容揭露了。
首先是第五次“围剿”在十月二日开始,南京军队百万,飞机两百架,在“军事顾问团”设计下进攻苏区,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作战方针。构筑稠堡封锁线,从四面向苏区内地压缩,特别对中央苏区采重点用兵,以五十万兵力分四路前进。北路顾祝同,西路何键,南路陈济棠,东路蒋鼎文,浩浩荡荡,准备一举消灭苏区十万兵力。
一方面前方打得火热,同时“日支合作”的谈判也谈得火热。十月八日,蒋介石、汪精卫命黄郛、何应钦同冈村宁次在北平秘密洽商,五天以后黄郛派殷同、李择一到东京去“全面交涉”;一星期后日本代表杉村在南京会见汪精卫,再过四天,日本代表有吉在平同黄郛再举行密酌。在一连串的谈判后,什么都不用忌讳了,“日支合作”改为“中日合作”,内容是南京政府承认与伪满通车、通邮、通商,禁止一切抗日运动;同时南京军队的军火来源毋须远涉重洋,日本一口答应以借款及军火供给蒋介石“剿共”及镇压抗日义勇军之用。
于是,在关内“围剿”惨烈进行中,蒋介石却在关外打了一次“胜仗”:十月十四日,行政院驻平政务整理委员会黄郛、殷同、李择一同日方商议在滦东“共同剿共”后,东北义勇军邓文、李忠义部被何应钦收编解散。义勇军冯占海部弹尽粮绝,不得不退入关内,但遭何应钦奉命拒绝冯部开入长城线,于是这一支喋血在白山黑水间的健儿,结果全部暴露,进退不得,惨遭关东军消灭。
同时吉鸿昌将军也遭毒手,前文已经表过,不再赘述。另一方面,紧接着杨杏佛的被刺,宋庆龄、鲁迅……一大群进步人士、各电影院、书店、报馆都接到了恐吓信,上海艺华影片公司、神州国光社、光华书店、良友图书公司等还给蓝衣社捣毁。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福建突地成立了人民政府。对于蒋介石不啻晴天霹雳,哇哇直叫道:“笑话!这简直是大笑话!我叫他们在福建剿匪!他们倒反对起我来了!”他一掌向戴笠脸上掴去:“你这混蛋!你这混蛋!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声!你的眼睛瞎了!你是混蛋!”
“是是是!”戴笠就有这一手功夫,双颊给打得满眼冒金星,但两腿却屹立不动,双手垂直,尽量挨打。
“你给我报告!”蒋介石气呼呼地大叫。
“报告委员长!”戴笠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头:“这一次福建的事件,事先早已有了迹象!”
“你混蛋!你混蛋!”蒋介石拍拍桌子骂道:“有迹象,为什么不报告!”
“报告委员长,”戴笠哭丧着脸:“雨农已经报告过了,前些日子林主席从福建原籍扫墓归来,同吴稚晖谈过,说他曾在那边同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吃过一次饭,席间他们就有不满现状的言论。林主席说:如今蒋委员长是围剿第一,其他事情来不及做,你们也不必太激烈。拿我来说罢,我算是国民政府主席,但俸给并无一定之规,我就不知道蒋先生当主席时是怎样支薪的,可是我就能原谅他,因为他太忙。后来为了我的俸给问题行政院开过几次会,怎么说也决定不了,我想我来决定自己的俸给,大概不会使蒋先生误会吧?于是我决定:国府委员薪水八百元,特别费八百元,我为委员之一,薪水也是八百,那末把特别费提高一倍,一千六可矣!后来他们认为一千六太少,改特别费为三千元,三千就三千吧,我心中不乐,反正一样。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太激烈,蒋先生要你们在闽省剿匪,你们就剿吧。铭枢对于广东省长职务的丢掉仍耿耿于怀,蔡、蒋二位对淞沪抗战的事情仍郁郁不欢,我看算了吧,……”
“你混蛋!”蒋介石听到这里,又大骂道:“这算什么迹象!全国杂牌将领说我坏话的太多了,难道他们都敢造反?我只问你,这一次事情是怎么搞的!”
“是是!”戴笠咽一口唾沫:“我刚才同负责宣传的同志联络过,对外就说这件闽省事变系由若干在野的政客所发动,其中包括陈铭枢、蔡廷锴、李济琛和蒋光鼐。这次事变的动机,是因为陈铭枢被夺去其广东省长之职后,许多失意政客为生计所迫,故铤而走险。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样的,据刚刚到来的情报,说十九路军自从淞沪抗战得不到我们支持,反而在停战后把他们局部调整派往福建剿匪之后,同闽西山区红军的确也打过几个月仗。可是领袖明察,十九路军不是我们的嫡系,抗日的要求又强,正碰上大叫抗战的共产党,这事情就很微妙,他们打了几个月之后,到底联合起来了。他们说敌忾同仇,中国人犯不着打中国人,于是在十一月二十日那天,福州有一个民众大会,他们就在大会上发表宣言,成立人民政府,指责国民政府。第二天,那个‘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及工农红军’就同福建政府和十九路军签订了四条‘抗日停战协定’。这还不算,中共中央同日还发表宣言,反对中日直接交涉,号召民众坚决反对我们的什么卖国交涉,反对我们什么出卖民族利益的任何协定,……”
“你这混蛋!”蒋介石又蹦起来向戴笠脸上劈劈拍拍打了一顿耳光:“你这混蛋!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这个问题,使蒋介石万分担心。汪精卫献计道:“我看这样吧,一客不烦二主,还是请日本帮忙吧!打垮吉鸿昌、方振武,以及最近消灭冯占海的义勇军,日本兵端的了得!”
“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广蒋介石满心欢喜:“兆铭兄这个主意真出得好!打垮吉鸿昌消灭东北义勇军的日本兵是附近的关东军,这番平定福建,驻在台湾的日本兵只要把兵舰一开,对岸就是福建,再来一个五面围攻,哈哈哈哈!”蒋介石大笑,就象十九路军已经被消灭了一样。笑了一阵突地蹙着双眉道:“那谁去向日本方面接洽?难道把敬之从北平调回来么?他那里同冈村宁次接洽的事情也很多。”
“你随便派一位留日的将领去吧,”汪精卫建议道:“不一定要敬之自己出马。”
终于,由黄郛、张群等介绍陈仪去日,李择一去上海,分头向日方接洽。蒋介石为了急于解决福建之变,还把陈、李找去面授机宜一番。一方面派人向日本请救兵,同时指挥五次围剿,另方面抽出一部兵力,向福建展开总攻击,南京军队三路攻入闽境,一路由浙江省南行而入福建北部,中路由江西省东进,第三路则进攻江西福建边界,目的是肃清山区红军,并图将十九路军与闽西红军之间的联络隔断。
福建方面并没有被三面围攻吓倒,举行了一个“紧急国民会议”,由陈铭枢任行政委员会主席、蔡廷锴为军事委员会主席、陈友仁为外交部长、章伯钧为教育部长、黄琪翔为参谋总长。嗣又组织一个中央执行委员会,十九路军改称人民革命军,宣布脱离国民党,磨拳擦掌,迎头抵抗。
战事到十二月十一日那天,马江忽地出现了四艘挂着太阳旗的军舰,卸下炮衣,威胁陆上的十九路军,同时入了日本籍的台湾浪人和汉奸们在厦门大肆活跃,“中日合作,消灭十九路军”的怪异口号传遍了福建。这使喋血淞沪、受到中国人民拥护的广东健儿们悲愤填膺,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决心同东京、南京的军队誓不两立!
正是:迎狼入室曰“合作”,小民闻讯哀哀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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