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日阀侵华,天愁地惨!国共合作,团结御侮!我中华民族以血肉作长城,誓必逐此强盗,还我山河,书接三集,却说正当汪精卫十二月六号在汉口召开国防最高会议时,蒋介石在南京由宋美龄、端纳陪同,接见三位外国记者说:“南京危急!保卫南京的战事已经部署完成!”他挥臂高呼,声色俱厉:“我庆幸有个忠心耿耿、自告奋勇、守卫南京的大将唐生智!唐将军同进犯南京的日军拼命!”
记者们肃然起敬。蒋介石慷概激昂说道:“现在情形很紧急了!自从十二月三号丹阳阵地突破之后,我军退守镇江,南京外围尽失屏障!现在日军已经攻下句容,句容离南京尽有三十公里,日军目前分兵三路向这里进犯!”
“请问蒋委员长,”一个外国记者有点紧张:“是哪三路呢?”
蒋介石抓起一根马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道:“这一路,自句容以北绕到阳山镇九华山的背面,沿小路攻我麒麟门;这一路,自句容正面二十公里的天王寺,沿石子路直攻我光华门东南十二里的淳化镇。这路由日军主力第九师团坦任,附有机械化兵团,来势很猛;这一路,自溧水犯秣陵关。日本海军也已冲破了江阴封锁线直逼镇江,所以日军又企图越镇江,出龙潭而向南京近郊栖霞山进袭。”
“请问蒋委员长,谁在防守栖霞山?”!”
“川军刘湘。”
“谁守光华门?”
“五十九师俞济时。”
“现在战况如何了?”
“现在,”蒋介石不悦道:“枪炮声这样清楚,这个问题你们可以不必问了。这七天来,双方相持于秣陵关北五六公里的酸巷镇以南地方,目前我军已转移到牛首山。”
“牛首山?”一个记者吃惊道:“那离开南京只有十五公里了。”
蒋介石冷冷地笑道:“现在,轮到我来请问你们了!你们是英美新闻记者,为什么对日本好多事情不说句公道话?日本飞机在芜湖轰炸德和、大通两艘英轮,连同难民一起击沉,你们为什么不对日本攻击!”他起立:“日本炮兵又在芜湖轰击英规瓢虫号,你们为什么不向日军还击!”蒋介石顿脚到:“倒是苏联在帝助我们!”但他立刻岔开:“当然,这是另一件事,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帮我!你们要我死吗?你们要用日本大炮打死我吗?”蒋介石惨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客人们怔着,宋美龄连忙摘嘴道:“记者先生,委员长这几天心情不佳,请你们别问了,我们在汉口再见吧。”
端纳接着说:“记者先生,委员长的愤慨是有理由的,我可以为他补充。开战以来,中国并未在任何西方国家中获得军事援助。当英国以少数飞机卖给南京时,声明不供应必要的武装,以致不得不再向其他地方购买机上所需的机关枪。甚至中国得不到一架英国装备的客机,那是专供运输用的,希望从香港飞出。”端纳瞅一眼蒋介石:“我奉命同港方交涉,费了很多唇舌,伦敦才勉强答应把在香港装备与起飞的三架飞机,一律改成救护机的形式,并且担保这些飞机将来不作其他用途。”端纳皱紧眉头:“事情还有更糟的,澳洲政府拒绝一架从美国运澳装置后转飞中国的波音机出境。”
“为什么?”一个记者问道:“中国向美国买飞机,直接从美国运来不好吗?”
“诸位不清楚。”端纳微叹道:“美国走的是中间路烧,他绝不帮助中国抗战!美国还向日本矢言,决不许美国飞机由美国的船只运往中国。在这情形之下,所以不得不假道澳洲。但澳洲总理竟通知日本总领事说:有一架属于中国的飞机将从澳洲飞出!”
“后来呢?”
端纳不作正面答复道:“后来这一架孤独的飞机木能自行飞离澳洲。只因当地政府惧怕怕日本的武力。”
“中国抗议没有?”
“中国,”端纳透口气:“中国因为对国际法,对条约,对国际势力,以及对英美信誉依赖过深,以至蒙受了重大的牺牲!”
“请向端纳先生,”一个记者急问:“你也是外国人,而且在香港办过报,请问你对这些问题有何批评!”
端纳眼珠一转,起立道:“不错,我也是外国人,但我同蒋委员长夫妇的友谊很好,我同情他们!因此今天中国演交成这样子,日军兵临南京城下,英美还不想办法,却让苏联同中国共产党受人爱戴,所以我以为我们的政策太笨,笨到将要同日本同归于尽!”
大厅上的空气冻结着,前线炮声隆隆,难民呼号之声不绝。蒋介石倏地起立,紧绷粉脸孔点了点头,同宋美龄离去。端纳刚要举步,记者们一把拖住了他,要他再答复一个德国调解问题,同时宋美龄的声音也响起来:“端纳先生,快来!”
端纳忙不迭答应宋美龄,匆匆忙忙答记者问道:“德国的调解是个极大极大的秘密。外面有传说,让它去,你们千万不能透露。万不得已,最多给报馆去个多考资料,这一行我干过,我懂得。如果因为你们把它公开而误了大事,那我们西方国家在中国的损失无法形容!你们也是外国人,深信这一点会同我合作……”
“为什么西方国家会在中国有损失了?”
“孩子!”端纳皱眉道:“一句话:这个仗打下去,中国人会觉醒起来的!中国人一觉醒,那不但日本糟糕,我们的种种利益也将完蛋!所以这个仗不能让它打下去,应该叫他停止!你懂吗?”端纳跨过门槛又折回头来,用他低沉的嗓音说道“孩子们!多多研究中国的历史,你们太不够了!还有,你们赶快上飞机,日本兵离南京不到十三公里!”说罢便走,但又回过头来:“你们应该抨击,说国联对于日本侵华的处理,竟把九国公约的适用议决无定期延缓,于是助长了日本兵的威风,刺激了中国人的同仇敌忾,有利于共产党的成长,实在非常之笨!”他顿脚:“笨得象一口猪!”说罢奔向内室,只见宋美龄正在指挥侍卫收拾行李,端纳问道:“马上走吗?”
“不,”宋美龄道:“过了今晚再说。本来他要等一等华盛顿的消息,会不会来个突变的奇迹,但现在他不等了。他说明天就走,刚才训话去了。”宋美龄幽怨地瞅他一眼道:“刚才记者们好象没有问南京可守多久。”
“没有。”端纳疲乏地往沙发上坐下:“南京最少可守六个月,这是你丈夫的名言,谁都知道,他们也不必问了。”
“但是,”宋美龄对着镜子洒上香水:“咳,如果来得快的话。南京不过守了六天!”
端纳苦笑道:“这是你丈夫‘实则虚之’的例子,你丈夫是这么一个军事家!”
“你又在骂他了。”
“我骂他?”端纳长叹:“你去问问所有的高级将领,谁不在为他的战略夫才感到奇怪?他把二十多万军队死死地堵在南京城里,既不下令出击,又不下令撤退,正合了你们那本有名的小说《三国演义》中描写长板坡前的曹军那样:‘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说这算是什么战略?”
宋美龄瞪眼道:“那你为什么不同他说?”
“我?”端纳苦笑道:“旁的事情勉强可以谈谈,军事问题谁都不敢同他建议,你丈夫自以为是古今中外空前绝后的军事天才,他允许我这个外行插嘴吗?”
宋美龄挨着端纳坐下,眯着一双眼睛,低声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把二十万大军堵在城里?不进、也不退?有人说这是要把大部分的杂牌队伍消灭掉,省得他们投入共党怀抱!也有人说唐生智自告奋勇守南京,其实唐生智是不赞成陶德曼调解的,唐主张抗战到底,唐有共产党嫌疑。他就来个将计就计,就命令唐死守南京,来个一网打尽!”宋美龄笑道:“他一点不糊涂呢,他说他把二十万大军搁在一方,动弹不得,坐着挨打,经过一些时侯,仗不打了,那些杂牌队伍和唐生智他们也死光了!”
端纳顿足道:“他还是糊涂!”
“我一点不糊涂!”那边厢蒋介石召集守城大将训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贵!何况我是军委会的负责人?你们不要听信谣言,说中日将要停火。”他慷慨激昂:“这个仗我要打下去的,人无分男女老幼,地无分东南西北,奋起抗战!一直把日本人逐出国境!所以我命令唐总司令负卫戍南京之责,把二十万队伍交给他指挥,服从为军人之天职,希望你们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努力杀敌,现在我要到总理陵墓告别,只请唐总司令同去,你们回防地指挥去罢!”将领们立正时的马刺一片响,黯然目送蒋介石同唐生智走出会场。车在陵园石级前停下,炮声震野,哭喊连天,蒋介石作伤感状道:“孟潇,想不到,想不到……”
“委员长!”唐生智劝道:“事已至此,悲伤无益,请委座赶快离开,孟潇等在此杀贼,义无反顾!”
“孟潇,”蒋介石作关切状道:“听说守卫部队的将领们不大听你的命令,是么?你先说说看,有哪些人在这儿?”
唐生智淡淡地答道:“二十几万将士之中,有邓龙光的八十三军、叶雄的六十六军、俞济时的七十四军、宋希濂的七十八军、孙元良的七十二军、王耀武的五十一师,还有顾祝同、上宫云相、胡宗南、薛岳、香瀚屏、刘兴、陈诚、刘建绪,罗卓英、张发奎、廖磊、唐式遵、潘文华等部分队伍。希望能搞得好,不过争取最后胜利,一定要团结御侮,今天孟潇同委座是生离还是死别,不得而知。不过孟潇一定要告诉委座,对于延安,我们的态度似乎硬了一点,根据各方面所证实,延安是的的确确在同敌人拼命,所以……”
蒋介石不等他说完,一头钻进车里,叹道:“孟潇,我明白了,我们过去是错了!你好好地替我卫戍南京。我一到汉口,一定要把团结御侮的工作做好,你放心。”接着匆忙回到官邸,翌晨登机凌空而去。
唐生智还以为蒋介石真的大彻大悟了,满腔热诚,准备死守。不料发出十个命令,顶多有一个命令勉强行得通,唐生智悲愤莫名。最后他明白了:原来除了蒋介石在汉口“直接指挥”之外,军委会副参谋总长白崇禧还留在城内,而且分辖二十万大军的将领们,各人有各人的来头,唐生智筒直毫无办法,急得打转。在总司令办公室中一筹莫展:不准进攻也不准后退,二十万人挤在一撮;到后来算是把指挥权交给唐生智,可是现在兵临城下,攻既困难,退又不能,军令又不贯彻,这下糟透!但还有更糟的事情在后头,在饱受轰炸炮击之后,十二日那天日军由光华门、通济门、武定门等分别冲入,巷战开始。南京四郊汤山、淳化、雨花台等相继失陷,情况已万分紧急,蒋介石的撤退命令可下来了。他给二十万大军指定了一条同一地点的退却路线,一声令下,二十万人象集体赛跑似的撒腿便跑,从新街口到挹江门路上,挤得满满的,人仰马翻,互相践踏。守城门的师长要设法把自己队伍先撤,禁止他们通过,于是双方还没有同敌人对过阵,却自相残杀起来,一阵机关枪乒乓乱打,死在城门口的不计其数。
下关一带也是乱七八糟,到处是退下来的军队,抢着要过江逃难,自相践踏与残杀,长江里漂满了抗战队伍的尸首。下关码头挤得更是一塌糊涂,江岸堆满了千千万万的箱笼物件,上面贴着什么部署的条子,既无秩序,也没区分,更谈不上适当的管理,火光和哭喊声连成一片。
唐生智焦急地听部下报告道:“江岸堆满了的东西,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公物,大多数是官员们私人的家具和行李。成包的箱柜不用说,就是钢丝床、沙发、桌椅、梳妆台、洗澡盆也应有尽有。特别惹眼的,江岸上还排列着几只朱红油漆、晶晶发亮的大小马桶,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官小姐的出阁嫁妆,据说也在急运之列。码头上的押运官在武装保护下呼五喝六,挥舞鞭子,忙着抢运。……”
“伤兵呢?”唐生智黯然同道。
“伤兵没人管,刚才我们去交涉,说唐总司令的命令是要让伤兵和老百姓先走,但他们疯了似的跳脚:‘谁阻挡跟谁拼命,蒋委员长的命令也不行’!”
唐生智颓然坐下:‘这个仗怎么打法?已经没有办法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们也走罢!”
“孟潇的安危还不清楚。”蒋介石到得武汉,在会议上宣布道:“南京有二十万人防守,如果孟潇杀身成仁,那真是军人的光荣。不过听说很多将领不听他的命令,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给我查一查!刚才据南京市长马超俊、警察局长王固磐的电报说,他们已到达安全地区,但唐总司令还在指挥杀敌。据说,局面混乱,孟潇所能调动的队伍不多。”
冯玉祥立刻站起来道:“报告委员长,对于这些抗拒军令、不服指挥的官长,我认为应该重办!否则今后我们这个仗就不必打了!据我所知,孟潇对防守南京是有决心的。当日本鬼子兵临城下,里头二十万人马进退不得的时候,孟潇便下令烧毁城外许多房子,以免被敌人利用,自己处在完全挨打的局面。”他双手发抖:“可是军队竟不听命令,刚才的消息是,队伍快垮了,但愿孟潇能活着回来,他如果牺性,简直死不闭目!”冯玉祥还想说卞去,蒋介石连忙止住道:“焕章兄今晚到我那儿去,现在先谈些旁的。”
当晚冯玉祥便去找蒋介石。吃过晚饭,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吗?”
蒋介石一双眼晴打紧了窗外,只见宋美龄站在口口,亲自指挥侍卫们搬运大批箱笼,折腾了个半钟头还没搬完。“轰炸得厉害!”蒋介石答非所问地感喟道:“夫人怕受损失,把衣物全部放到防空洞里。不过也好,这样可以放心点。现在我门口就有一个地洞,防空倒还方便,大哥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防空洞,到我这里来好了。”
冯玉祥心头反感,但不作声。
蒋介石打了个呵欠:“也是真的,很多人对空袭感到恐怖,这个仗打下去很吃亏的。据布雷告诉我,周佛海只要一听见警报,人都软了,一等到飞机凌空,他早已昏过去了。每次如此,侍从室中传为笑谈。”
“我说!”冯玉祥实在忍不住,他已经看到白天会议上蒋介石要他到官邸细谈,只是一种阻止他抨击现状的缓兵之计,便道:‘你如果没有什么事要同我谈,我倒有点事情要同你说。”
“大哥尽管说。”
“你说周佛海怕警报,很多官员怕空袭,因而说这个仗打下去很吃亏,我是不赞成的。只要有争取最后胜利的信心和决心,敌人的空军不可能致我死命,我们内部的一团糟却是致命伤!”
“大哥又看见了什么?”蒋介石皱眉道。
“首先是伤兵问题!”冯玉祥提高嗓门:“试想,伤兵们为国流血,我们应该优待他们才是。可是就在今天,武昌街上打死了好几个伤兵,很多人目睹是宪兵开的枪,请问我们这样做,前方的军心将如何维持!”
“啊!”蒋介石拍桌道:“真的吗?”冯玉样还没说话,孔祥熙挺着个大肚子进得门来。蒋介石正好下台,打岔道:“庸之,有什么事?”
“有一个电报。”孔祥熙掏出一张纸头。
“什么电报?”蒋介石并未伸手去接。
“是王克敏到北平组织汉奸政府。”
蒋介石一怔,装做听不清:“王什么?”
“王克敏。”孔祥熙把电报放在他手边。
“不会!绝对不会!”蒋介石读完电报,忙不迭摇头,把右手的食指指着孔样熙道:“庸之,你是知道的,王克敏是我们这边的人,非常可靠!德国大使同我见面,他的努力也有一份!何况王克敏同我的关系最深,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这完全是谣言!你不可相信,这是离间我们!”
正是:忠奸确乎要分清,留芳遗臭自公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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