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外人投资” 实乃骗局没有错 “投资外人” 舞弊发财是真情





  书接上回。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吵了五年之后,直到一九六二年,那殷台公司虽已造船,但整个业务还是“飞机运螃蟹,悬空八只脚”——吊在那儿。各方笑骂,已经不成新闻,没人笑骂反而是新闻了,而层出不穷的新闻之中,居然爆出一宗殷台公司无法借债的奇闻来。为的是国民党的中央信托局、经济部以及财政部等俱皆“不便”担保,于是“堂堂”一个殷台公司,也就借债无门了,全台传为笑谈。俞鸿钧没地方搁得下这张脸,立法院中可又紧张起来,准备再放大炮。有人说:“监察院已经准备监而察之,响应本院的攻势了。”有人说:“那家公司都借不到债,内中一定有古怪,不如调查清楚,再放炮不迟。”大伙儿当场附和,过得几天,材料搜齐,推定一人报告,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在殷台公司所申请的借款之中,有一种名曰“卡莱借款”,为数六千万台币。至于那个“卡莱”云云,乃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国会议员卡莱主持修正“四八○公法案”而得名,即美国剩余农产品倾销外国,在各地出售所得之利润,这份外币可以借给美国商人或者他们的分店作为发展商业或扩大对外贸易之用,同时也可以借给非美国籍的商人,如果他们使用这批贷款的结果,可以使美国剩余农产品得以增加销路的话。当然,这是华尔街财团的如意算盘,拨来拨去,反正是为了经济侵略。而这项贷款,向例由美国进出口银行委托剩余农产品出售所在地之国家行局代为担保发放。也即是说,在美国新殖民主义者策划之下,和奴才们串通了的做法。

  殷台公司既然用本事借到“卡莱贷款”,而蒋介石的行政院又批准了,并且应由中央信托局作担保照借,按“理”说没有什么枝节,但所以迟到一九六二年三月间还没到手的原因,一来是国民党派系之争已到了白热化,“殷台案”简直白刃相见,各有顾忌,但主要的是这家公司已被揭露为一场骗局,齐怕风险,于是中信局迟迟不肯盖上大印,认为此项贷款命令系由经济部转来,经济部应在准许借款的文书上加盖大印,它才作保。而经济部则认为殷台公司并非公营事业,不愿对中信局作此项承诺,而中信局又以这么大的一笔贷款,经济部并未盖印,将来万一吃上倒帐,就找不到个落场处了,于是不敢担保借出。

  这么着,此事也就闹到财政部,财政部再三思量,感到不能对中信局下令担保,也是为难。但殷台公司却表“乐观”,认为此事已经蒋方批准,贷放终将贷放,只是看用什么方式贷给它而已,它实在渴盼钱用,因为五年以来,亏空已达两百万美金。

  原来在这五年之中,那家宝贝公司自从建造了“自由号”和“信仰号”两艘三万六千吨的油轮之后,不管油轮造得好不好,但他们成本之高、利润之厚、速度之慢、架子之大、名声之臭、人缘之差,已到了“六亲断绝”的地步,压根儿没人订货,大批工人于是坐吃山空,五年净亏数字达两百万美元。众立委听到这里,也只有摇头份儿,听台上总结报告道:据造船界一名权威人士分析,殷台亏损,新的订货缺乏只是原因之一,那个公司的总经理柯克好像不是干这一行的,也是一个重大的因素。任何造船工厂,在业务方面都不能只靠造船维持,一定要在修船和一般机械制造方面招徕生意,才能减轻造船成本以及谋求利润。原因是打造一艘新船,在机械技术方面需要四十八种各有专长的工人,而在造船的过程中,势不能使每一种技术工人都有工作。因此在他们没有工作的时候,最好是利用他们的空闲和专长,去从事修船和一般机械的制造。台湾造船公司过去没有将基隆船坞出租给殷台公司以前,就是如此维持生存。该公司在参加各公私机构标制机械工具的投标案件时,有时明明知道标下来不赚钱,但为使工人不至于吃闲饭,只要在材料方面不赔钱,亦就勉强标下来。而殷台公司现任总经理柯克却不此之图,外边有很多业务,他去参加投标时,一定是将工资、材料费及合法利润统统计算在内,一点不能吃亏,结果标价总是高于别人,不能将生意顺利争取到手。五年多中,数千名工人于是仅靠造船,而造船的业务又很少,也就除了赔钱,只有赔钱了。

  殷台公司这项六千万台币的卡莱贷款,申请原因为计划增建一个新船台,以便增长现有船坞的空余时间而发展造船业务,在这造船工业不景气的时候,这个计划未可厚非,但按照那位权威人士的看法,殷台公司的困难,绝非增加一个新船台所能解决。

  众立委于是总结搜集资料,准备进行大放其炮,拖到同年六月,新的高潮又起,“在野”派系认为时机成熟,展开了一项攻势,正式指责“殷台公司”是个骗局。刊出之日,全台轰动,有关各方纷纷开会,立法院更不例外。“炮手”代表登台说道:“美商投资殷台公司,报纸宣布这是一项骗局,证明本院同人五年前大费唇舌,半点没错!大家都看见了,除了政府机关报,好几家报纸都用大量篇幅,揭露了殷台公司的黑慕,喏,这里就说得妙,这不叫做‘外人投资’而是‘投资外人’!”众人大笑。

  那“炮手”指着手中报纸说道:“这上面的是:殷台造船公司最近又宣称业务不振,资金短细,面临结束难关,该公司美籍总经理柯克于上月底前往美国,希望能从‘国际开发基金会’获得四千五百万元的新台币贷款,而要求自由中国政府作保证人,政府有关各方已予谢绝,‘国际开发基金会’因此也未准许这项借款。据最近消息,殷台公司的美国方面,即殷格斯公司,已将在殷台的大部分股权,售予美国制造导弹及电子设备的李顿公司。如果将来殷格斯公司脱手而去,则李顿公司立即控制殷台公司的造船设备,殷台公司势必发生更多的纠纷。”

  又道:“这家报纸以‘殷台公司的教训’为题,发表社论说:殷台公司成立之后,美方即要求自由中国当局给予九百三十万美元及二千余万元台币的贷款,因此饱受民意机关的责难与舆论的批评。殷格斯公司带来的设备投资,非常有限,有进无出,债台高筑,所以整个计划曾被讥讽,也被证实为并非外人投资而是投资外人,以致整个计划均被怀疑为一场骗局。”

  又道:“这篇社论谈到美国的造船技术说:美国殷格斯公司所能提供的技术,远没有早先所说的那么美好。所造两艘大油轮,其锅炉等部分设计都有错失,以致大大地影响了船只的性能与耐用程度,这一缺点,该公司迄今似乎仍未改善。因此,自由中国的工业化如果这样进行下去,其前途使人无限悲观!”于是展开了慷慨激昂的讨论,反正闲着无事,越谈越多,越是气愤,过得一月,又有一家报纸以“殷台公司如何了?”为题发表社评抨击,立委们谈助更多,只见上面写道:

  “一再闹改组的殷台公司,最近又在闹改组了。”照说,一个企业的改组,只要不是创立宗旨的改组,而只是人事改组,原来也无所谓。不过,殷台公司的每一次闹人事改组,却往往导因于公司业务的不振,公司财务的危机,而更明显的,这家以中美合作为号召的公司之一再人事改组,美籍人员一次一次少下去,华籍人员一次一次多起来,中美合作云云,似乎在向“中中合作”的单线发展。这许多事实和迹象,不禁令人们要问:“殷台公司如何?”

  “殷台公司如何了?”首先我们重在“如何”这两个字。因为这一个中美合作的企业,在四十六年(一九五七年)二月成立前后,虽然国内各方颇多不怿,且曾由立法院一再质询,监察院提出弹劾,但是,由于我们政府的全力维护,终于依照当初协议的合约,开始经营。

  那“炮手”又道:“报上的社论说:从那个时候起,许多人固未必释然于怀,然退而求其次,只得诚心祝祷殷台公司在合约有效的十年之内,真能把我们原来那个台湾造船公司,在机器设备及造船技术方面‘达到完全现代化最新船厂的标准’。可是,签约后迄今已悠悠五年又半,合约十年之期,已逾二分之一,这个为自由中国负有奠定造船工业现代化标准的殷台公司,我们所听到的经营情况,除了造成过信仰号和自由号两条三万六千吨油轮和两条两千五百吨的小油轮之外,当初所宣称的三年之内,将完成一个六万吨级大型造船台,固然始终未有消息,却多的是总经理易人,台湾银行贷款周转,以及劳资纠纷一度停工等等不愉快消息。

  “而最令人不能释然的是:自从殷台公司成立之初,自由中国政府为了澄清各方面的疑虑批评,曾经不厌其详地说明过世界造船工业经营的新原则与美方合作条件不得不然的理出。不过,五年多来,有关殷台公司的业务状况,契约履行程度,以及上述种种不愉快消息,原来的台湾造船公司,作为最有关系的一方,固然始终没有提供过任何公开的征信或报告,即当初维护殷台公司契约最热心的经济部,也始终保持缄默,没有对政府和国人有任何交代。而外面传说纷纷,一则曰:当初所谓美国殷格斯公司的技术投资,根本没有来,来的东西,也没有人看得懂。二则曰:负责该公司的所谓美方专家,多是殷格斯公司的三四流人员,而且多是业务人员,并非技术人员。三则曰:该公司造船和修船价格,都高出国际行市。四则曰:该公司华洋人员待遇悬殊,人事不协调。这些事实加上这些传说,由于殷台公司讳莫如深,由于自由中国政府不闻不问,更令人们急切的要问:殷台公司‘如何’了?

  “其次,‘殷台公司如何了?’我们重在这个‘了’字。因为大家都还清楚地记得,当五年前该公司成立之日,热心其事的美国殷格斯公司副董事长兰尼尔曾经说过:‘以公认为美国造船工业巨擎的本公司配合自由中国低廉的薪资和诚恳耐劳的人员,我敢说,将来自由中国造船工业在世界上无人匹敌’。这番豪语,今天来看成立了五年又半的殷台公司,固然并无一点足可兑现的迹象,即以大家都也记得的中美合作契约条文看,我们也都知道,该公司非但没有做到合约所订一年可达营业额三千万美元的最高预期,而且截至四十九年(一九六○年)三月,四年中还亏损了两百万美元。”众人闻言,一片“唏”“嘘”,都说太“冤”。

  众人又听“炮手”说道:“那篇评论有根有据,实在痛快,它又说:至于诸如合约中所规定每年最少付给台湾造船公司十二万美元,是否每年照付?台湾银行所垫的九百万美元,信仰号与自由号两轮即已交船,是否已经归垫?以及去年三月台湾银行另贷的五十万美元周转金,是否已归还?这一连串‘如何’了的问题,我们真不知如何‘了’!

  “而更令人感到不‘了’的是:我们航业界,在看过五年又失的殷台公司之后,已经有人在预料:如果殷台公司只靠给自由中国公营航业公司造船,结果不是殷台垮,便是殷台把自由中国的公营航业公司拖垮。因为理由很简单,殷台公司创立的最初动机,一则是鉴于四十五年苏伊士运河战争带来的造船业景气,一则是获得两张三万六干吨油轮的订单,原以为造这两条船为楔子,可以赶上那股造船景气,招徕更多的订单。不料这一注押错了,五年前殷台公司成立,世界航业和造船业景气已走了下坡,以致好梦成空。基于赌场必须冒险的道理,这且不去说它。最说不过去的,乃是该公司既然时运不济,做不到什么大生意,就该小心翼翼、规规矩矩的多做一点小生意。无如五年多来,一则只顾造船,不愿修船;二则造船价格高人一等,这就难子取谅于人了。”

  又道:“因为构成在台湾造船成本的工料价格和经营条件,五年多前就应该是个已知数,以技术管理著名的美国殷格斯公司,事前没有这种至少立于不败之地的精密估计,就贸然来投资、来合作,岂非一大笑话?如今说要凭中国政府的命令,强迫中国公营航业公司,向殷台公司订造价格高人一等的新船,其不足以拯救殷台公司之垮,固然可以譬如自由中国政府做了一场春梦,但因此拖垮了自由中国的公营航业公司,这又怎么得‘了’?”

  众人于是展开商议,接着四出活动,又拖到九月份,掀起了一个广泛的攻势。那一日蒋介石听得宋美龄在电话里大骂立法委员,知道那话儿又来了,待“御前会议”开始之时,众人果然以此见告,但闪闪烁烁,谁也不敢“坦然相告”,老蒋便命小蒋从实报告。小蒋道:“其实此事不但非今日开始,而且也非今年开始,已经吵了好几年了。”老蒋道:“我知道,只是今天又有什么花招?”小蒋道:“也不是今天,连着几天,不少报纸在进行总攻击,有的说是政府官员与美国人上下其手,在殷台公司事件上舞弊发财,拖下烂帐不管。有的说,这种所谓外人投资,事实上是外人投机,外国人利用台湾的设备与金融机构捞了一票,扭头就走。”

  老蒋皱着眉毛听小蒋说:“他们指责美方捞了一票之后,丢下美金一百八十多万、外加新台币两千五百多万的巨额债务,远走高飞,说是像‘黄鹤一去不复返’。又有家报纸说,美方所谓‘造船诀窍’,自由中国并未学到,但是有人学到了‘逃债诀窍’,那就是最近发生的两件逃债案,他们都远走高飞了。一件是中央证券公司的老板杨玉平,负债新台币两百多万,临时又借了两百万,乘飞机逃到巴西去了。另一件案子是东京面包公司老板林桐声,他大量吸收游资,负债两百多万,最近突然和他的日本太太全家逃到了日本。”老蒋点点头,再听小蒋说道:

  “另外有家报纸发表社评说:殷台事件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在这家公司里,有到台湾淘金的美国冒险家,有声名狼藉却已入了美国籍的中国人,有自由中国的官员,有在台湾有权力有地位的代理人。而受骗上当的则是自由中国老百姓的血汗!那家报纸说:与该案有关的官员呼之欲出,人所共知,他们在公务上的这种行为是贪污,而对纳税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也足以促成欺诈罪,该案必须追究!殷台外国老板丢下一大堆烂污帐,拍拍屁股走了,这笔帐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哑子吃黄连,让他们一走了之后还要替他们办理善后,清偿债务?”

  蒋介石皱眉道:“话说得过分!”又听小蒋说道:“另一家报纸的社论说:殷台公司这一大骗案,现在已经不可再遮掩,必须彻底查究,不能令其轻易了结,使洋骗子坐享其精心杰作的成果。殷台公司外国人抛下来的烂帐,为什么要由自由中国的老百姓去还?硬生生用老百姓的金钱,去填骗子们掘下的陷阱,人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同意的:又说殷台公司租借了台湾造船公司设备,到了最近的两年半,连每月应交的戋戋之数一万美元的租金都没有拿出来,却要自由中国方面代偿几百万美元的烂账,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不合理的,这桩官司打到天边,也不应该输,这家报纸相信:美国的法律无论有多特别,也不能判令拿不到小小租金的房主人,要代房客偿还巨大债务的道理。”

  老蒋沉吟道:“这件事,现在既然动了公愤,而且还有那个五月廿四号台北事件的影响,我们不说话也不妥,可是话说多了与说重了也同样不妥,现在反正监察院决定成立专案小组,等他们这个小组结束工作之后,再考虑怎么办吧,好在五年多的时光都过去了,也不急这几天。”众人唯唯,各把注意力集中在监察院里。再说监察院中,陶百川正在大声疾呼,提议道:“殷台公司这件大骗案,本院非组织专案小组不可了。”

  众监委闲着无事,早想出一口气,且因立委抢了镜头,俱皆急不可待,盼望调查。陶百川便道:“殷台公司的租厂造船,因为获得多种特权、特惠,对我极其不利。因此本院在四年之前,即经提案纠正,并对负责官员提案弹劾。两年半前该公司因所需两艘油轮已经造成,十年运油业务已经展开,一切如愿以偿,对我无所留恋,乃即停付租金,今且中途撤退。这个残破局面究竟如何善后?沉重包袱如何负荷?巨额债款如何收回?殷台股东有无背信责任?政府官员已否善尽职责?凡此种种,本院职司监察,应当加以调查。”

  众人附和,于是无异议通过,决将彻查殷台公司案交由经济、财政、交通三委员会组成专案小组,进行调查。陶又道:“这个曾经轰动中外的大骗局,早在五年之前,本院已注意到殷台公司有许多超越自由中国法律的特权和特惠,而且预料将来造船完成运油业务展开后,殷台必然感到目的已达,无所留恋而撤退,现在看来真是不幸而言中了。五年前台湾造船公司的财务情形是:提成折旧后尚盈余新台币三百二十几万,当时虽不能说大有发展,但仍可说是小康的局面。然而当时因为苏伊士运河事件的发生,国际航运价格暴涨,有几个在美国的华人,事实上就是所谓中国基金会,与中国石油公司洽订运油合约,而且时间长达十年,这样可以发一笔大财。但运油必须有油轮,当时情形乃租油轮并不上算,造油轮反而上算,于是这几名在美国的‘油虫’就动脑到日本去造船,然而在日本造船需要美金一千一百多万,他们无此本钱,日本不愿接受,于是他们灵机一动,利用台湾的造船公司设备,建造油轮。几经洽商,当时我国主管官员认为这个合作造船计划真是‘后福无穷’,终于同意由我国贷给美金九百万元的外汇保证。本来是一千万美元,后来减掉了一百万。”

  “合同签定之后,”陶百川道:“又有十年运油合约的签订,本院当时已发现条文中有所谓可以‘撤退’的文字,但是毫无办法。而当时殷台也在合约中明定向台船公司租用船厂,每月租金一万美元,事实上这笔租金在两年半以前就已止付,台船租出船坞却收不到租金。现在据说参加殷台公司的殷格斯公司也结束了,至于所谓殷格斯的董事长大兰尼尔和小兰尼尔也已另起炉灶!”

  众人闻言哭笑不得,有人道:“这简直是大烂污和小烂污,中烂污和洋烂污!”乱嘈嘈中台上又在说:“因此,本院当时曾先后提案纠正和弹劾过。”

  当下有人发问道:“我刚从外面回台湾,有些事情不接头,请问本院曾经弹劾过哪几个政府大员?”陶百川道:“包括前经济部长江杓、中国石油公司总经理金开英和石油公司驻美代表夏勤铎。还有,三年前本人到美国访问时,居然发现曾经代表中国石油公司与中国基金会接洽合作造船的夏勤铎,已在中国基金会服务;另一个交通部代表,当时也曾代表我国政府与美方洽商,也已在中国基金会工作。由此不难看出其前后的实际内情。当时纠正案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因此就有弹劾案和第二次弹劾案的提出,可是案件送到法院检察处时,检察官可又决定不予起诉。后来这位检察官给弹劾后记了一次过,可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期,他又调升到高雄去了。”众人闻言“哄”了一阵,继续听陶百川报告道:

  “殷台公司中,美方的撤退实际上是去年开始的。去年间,政府方面曾派海军少将柳鹤图等五人代表政府去管理该公司,当时这家公司的情况已极端恶劣,不过仍参加在日本的招标。去年自由中国有四艘轮船在日本投标,其中两艘属于中国航运公司和复兴公司;另两艘分属台船公司和招商局。前两艘决定由日本承造,后两艘因政府的决定,交由殷台公司承造,造价每艘要比日本的造价贵九十几万美元。而按照规定,今年十二月间应该交船,但我可以打赌,今年十二月绝对交不了船!”

  待众人的吱吱喳喳之声平静之后,陶又道:“殷台公司自从美方人员撤退之后,现有财产估计不到三十万美元,合新台币一千万元。但积欠台湾银行台币有两千五六百万元。本来是三千四百多万,先后还了一些。可又另欠台银借款美金三十几万,又欠台湾造船公司租金美金三十多万。而且据说除了这些数字外,尚欠美国政府和一家银行共一百八十几万美金。如此情形,其债务又如何收回?包袱又如何负担?职工生活又如何维持?残局如何收拾,殷台股东有无背信?实在都是问题,因此有追究调查处理之必要。”陶百川苦笑道:

  “由少数人串演的这个大骗局,到台湾来发了一笔大财而去,我们原本希望自此之后也能建造大型油轮,提高国际声誉,可是至今仍然无法达成这个理想。而政府对于此事始终讳莫如深,而社会上各方对此案之发展又如此关切,不能不查,否则大家对政府更有反感。”监委吴大宇于是支持陶百川的提案道:“当年本院对殷台案曾不断有所表示,可是未被重视,才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当初企望我们也能达成‘在国际上有造大船的信誉’,结果落得一堆烂帐!”

  这么着,又拖到八月中旬,实在拖不下去,老蒋只能捏着鼻子,命有关部门接管这个又臭又烂的摊子,但何人合适?合适者谁也不愿去开玩笑,不合适者想去也挑不了这个烂摊子。商议良久,认为原任殷台公司驻厂董事王世沂,熟门熟路,由他继任董事长比较合适,而且此人自经济部国营事业司司长转入殷台,月前辞职之后,正闲着没有事干,当下就要他去,并派陈浬为总经理。两人愁眉苦脸上台,商量一番。油水谈不上,“难人”可非做不可,真是好不为难。

  王世沂道:“上面已经决定,美籍人员既欲全部撤退,也就算了,那块招牌仍予保留。中美合作云云,从此告一段落,另作改组。以殷台公司为名,以台湾造船公司为实,以民管为名而以国营为实。”陈浬皱眉道:“有道是收拾残局,但这件事惨过收拾残局,因为残局依然,而无法收拾,你是董事长,反正以后你怎么说,我这个总经理怎么做就是了。”王长叹道:“我怎么说?我先对你说,台肥一厂供应殷台的氧气,有三个月没付半文,我们此刻还没走马上任,人家已经再三催债,刚才还和他们通过一个电话,请他们别再催了,稍候一个时期就去清债,但是究竟何时可清,谁也没有把握!”

  陈浬苦笑道:“这个要命的殷台公司,成立五年多,是非一大箩,老实说我半点劲儿都提不起来,这五年半时间里,造船没有好成绩,改组的成绩可太好了,一个劲儿改,这次更是大改。还有可笑的是,两个月前,有几家报纸首先报道殷台公司非关门不可,非改组不可的消息,但公司当局却通过中央社发了个否认消息,而今天的改组,却又经殷台和政府证实,老实说太没面子,连半点什么信用都谈不上哩!”王道:“别说这么多,我们准备到基隆走一趟吧,上面的意思,能在八月廿二办理交接最好,我们也该到那边接洽一番,要不他们问起来,又会指我们并未尽职!”于是两人直往基隆而去。

  那蒋介石也在有气,把经济部长杨继曾找去,问他殷台公司究竟接管成什么样子?美方是否决定退出?杨道:“美方投资人决定退出殷台,并无改变,而所租造船设备也已决定交还出租人,也即是交还原属经济部的台湾造船公司,这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变更。目前的情形是,殷台公司正在从事建造一万两千五百吨的两艘货轮,一艘属招商局,一艘属台航公司,可是现在别说造船,连员工薪水都早已无法发给,而美国方面……”杨继曾欲言又止,说不下去。

  老蒋急道:“他们又怎样了?”杨继曾道:“美国方面的做法,似乎有点过火,那个殷台公司的董事长葛克森,前天有电报给我们政府,竟表示决定中止租约,请我们派员接收。”老蒋道:“这个我已知道,是否又有什么新的花招?”杨道:“那倒没有,不过引起的不满情绪,实在够瞧。现在他们把接收前后分为两段,盈亏问题他们负责前一段,我们负责后一段。”老蒋道:“究竟殷台公司的设备估价与资产负债怎么个算法?”杨道:“目前殷台所有机器设备不过一百多万美元。负债超过资产约新台币一亿几千万元,内中以积欠美国银行借款为最多,合美金一百多万。”老蒋皱眉道:“他们说不干就不干,立法院、监察院天天在骂,究竟是否违反合同?”杨苦笑道:“也只能说当初我们对他们过分迁就,因此一切都没话说。殷台与台船所订十年租约,言明满五年后彼此如有正当理由,就可以请求对方终止租约。这一次,他们就根据这一点打的退堂鼓,我们没有话说。”

  蒋介石搔搔光秃秃的脑袋道:“这几个家伙,也真有本事,你们也查实他们和美国殷格斯造船公司并无直接隶属关系了?”杨继曾道:“一点没有关系,殷台原登记资本额为两百一十万美元,系以利比里亚殷格斯造船公司名义向我申请注册,美国股东出资一百万美元,我们船业界出资十万美元,另外一百万美元原本预备发行公司债,实际上困难重重,并未发行。美方主要股东是中国基金会,占资金总额五成四。美国殷格斯造船公司高级职员占三成六,我航业界占一成,真的和美国殷格斯造船公司并无直接隶属关系。”

  老蒋沉吟道:“那又为什么亏得这样惨?”杨道:“一方面,公司成立之后,赶上国际间航业不景气,除了两艘三万六千吨的油轮外,一直没有大生意。正在制造的两艘一万两千五百吨货轮,还是我们交通部帮的忙。此外经营不善,任用人员不当,也有关系,第一任总经理麦克洛林,月薪高达三千美金,而且大部分生活费由公司支付,而在生产清淡时,还私自制造了两艘豪华游艇,于是更加非亏不可了。”

  翌日杨继曾偕王世沂和陈浬再与殷台公司总经理柯克理论,那美国佬苦笑道:“二位又来催办移交,再等下个月如何?你们瞧,凡是美国职员,全部都已回国,我一个人留在基隆,没有一点味道,我也想早点移交。无奈帐目清结与编造需要很多时间,恐怕最快也得在九月初。”杨继曾也只好苦笑道:“九月一日如何?再迟,人家有话说。”

  柯克苦笑连声,问道:“你们接收之后,有什么新的计划?”王世沂也苦笑道:“我本在殷台做事,这回又回来,实在没什么计划可言,只是接收之后,不考虑裁员减薪,让大家先安安心再说。”又给对方飞过一顶高帽道:“殷台公司虽因赔钱而退租,但对台湾造船工业而言,殷台公司还是有相当贡献的,”柯克“嗯”了一声道:“是么?”王道:“可不,在殷台未来之前,台船公司如果要想建造一艘两千吨左右的船,在技术方面全无把握,而目前如果善为利用,可以造船了。至于造船图样,相信美国殷格斯公司是会乐于卖给我们的。”柯连连点头道:“你们的价钱不错,你们的价钱不错。”又道:“刚才看帐,殷台久台船的租金,一共是三十多万美元,此外又欠台湾银行三十多万美元,惟有拿起重机作抵押了。”

  王世沂道:“有一些问题,希望我们双方心中有数,对外谈起来,有个共同的脚步。杨继曾部长希望这样答复各方所关切的问题,例如殷台的性质,它该是非公营事业,与自由中国经济部并无隶属关系。公司今后究竟是改组或者宣告破产、以及人欠欠人有关帐目等问题,经济部是管不着的。还有,公司积欠自由中国款项,约有新台币一亿多元,欠美国开发基金会约一百五十万美元,这是公司向美国银行的贷款,由开发基金会提保,现在因为还不出而变成对开发公司的欠债,这些债款与自由中国无关。”

  柯克道:“大体是这样了,不过贵国也不妨对外面谈谈,殷台成立五年多来,所造轮船大大小小有二十多艘,内中三万六千吨者两艘、二千八百吨者两艘、正在建造的一万两千五百吨者两艘,此外都是机动渔船,对自由中国造船工业,不能说没有贡献,刚才你也曾这样说过。”王急道:“不但有贡献,而且这些贡献在台湾来说实在太大了。不过殷台所以亏损的原因,据杨继曾部长分析,不外乎三点。第一:美国造船工业,只要接到订单,即可凭以向银行取得低利贷款,但在台湾并无如此优厚条件。第二:台船出租给殷台时,设备只有船坞,没有船台,在造船时不能同时承揽修船业务,以致造船成本加重。第三:殷台成立之初,本来国际间船价很高,航运业也相当景气,但因种种纠纷,致使公司业务未能及时展开。等到业务展开时,国际间造船价格和航运费用一齐低落,于是亏蚀。”柯克大笑道:“妙极了,妙极了,我们非常感谢贵国自总统以下,对于我们的种种特权恃惠,关门之后又给我们这样漂亮的一块下台石,哈哈哈哈!”

  这当儿来了一批新闻记者,要求柯克答复几个问题,问道:“那个殷台公司的改组问题,究竟怎样了?”柯克却道:“到此刻为止,美国方面是否全部退出?还没一定。因为殷台公司已经获准的卡莱贷款,是贷给民营的殷台公司。如果殷台结束,恢复台船,那末这项贷款就无法获得。因此,殷台公司结束与否,要视自由中国是否需要拿这笔贷款来建造四万吨船台而定。如果不再需要为数在两百万左右的贷款,则殷台的名义似无存在必要,如果与此相反,则殷台的名义仍需存在。”记者们闻言一齐苦笑,问王世沂道:“那这个问题,要请未来的王董事长作补充了。”王双手齐摇道:“我们尚未接收,一切无可奉告。”再三催请,却无一言,柯克便笑道:

  “看来,今天还是由我对各位多说几句吧,因为或许再过几天,我也要回到美国去了。我可以告诉各位的是;今天殷台公司最大的难题,不是别的,而是利息,如果不负担利息,那么每月全部开支,大约在五百万元左右,而收入部门,修船收入每月约二百多万,造船以目前两艘一万二千五百吨的货轮工资,以二十个月计算,每月平均约一百万,另外再加上造机收入一百多万,距离收支平衡相差无几,目前最主要的亏累在利息。第二个殷台的难题在于购料不能付现金,以致价格提高,间接提高了造船成本。此外还有应缴台船每月一万元的租金,以及从美国聘请来台的高级职员薪金等等。”

  记者们又问道:“如果美方全部撤退,那么宣传了很久的中美合作的技术问题,是不是胎死腹中了?”柯沉吟间,王世沂插嘴道:“这个问题我们曾经说过,对于造船技术,自由中国的工程师也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了。”记者道:“这个我们也知道,问题不在于二三百吨的小轮船,是大船。”王道:“大船也没问题,当然不能太大,”笑声中王又道:“因为在造船过程中,最主要的还是安放主机,而安放主机,都是由承造主机的外国工厂派工程师来协助安装的,因此在造船技术上应该没有问题。”

  那记者叹道:“我们听到来自东京的消息说,共产党可以自己造大轮船,而且什么都是自己的,现在我们中美合作主要的主机固然从外国来,安装主机也是由外国工程师负责,请问自由中国究竟何年何月才能真正自己造船而不仰仗外国?”柯克边笑边摇手道:“这个问题,我可以断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记者们诧道:“怎么不可能呢?”柯克欲言又止道:“总而言之,不管是自由中国也罢,红色大陆也罢,反正凡是这些事情,那就……哈哈,你们没法追的,造船技术你们可能追上一部分,但核子问题,那就永远瞠乎其后,永远不易理解,别说拥有原子武器了。”柯克道:“因此,美国对自由中国的援助,可以预计的是,还有很多很多,哈哈哈哈!”

  柯克可以笑得,台湾银行就哭笑不得了,蒋介石听经济部长杨继曾报告道:“殷台交接日期,已定在九月一日,大体不会有什么问题,对外谈话,也都光光鲜鲜。”老蒋点点头道:“这样就好,凡事但求大家都下得了台,就行了。”杨道:“只是台湾银行还没找到妥善的办法。因为殷台所欠债务,不是向台银告贷,就是由台银担保,总而言之台银已经吃定了这批倒帐,我们不能不……”老蒋忙道:“只要大家下得了台,我们不计较这些,他们这批做买卖的,神通广大,总而言之是要赚钱,你怎能盼望他们反而把美钞汇到这里来呢?算啦!”杨道:“是是,九月一号之后,我们就另起沪灶了,不过外面的说法可真难听,说美方人员仅仅是薪晌,就在这里捞了好几百万美金,说这家公司不但害苦了台湾银行,而且连台船的租金都欠下了三年之久,总值三十四万美金,因此好多报纸都在挖苦这件事情,教人很……”老蒋皱眉道:“这些事情,不必提了,由它去了,美国朋友怎样对付我们,我们自己明白就是了,不必再提了。我想知道的是,九月一日你去接收,在基隆和平岛造船厂里,当然有一个仪式,到那时候,你们准备怎样表示呢?”

  杨继曾道:“这件事,曾经和去接收的人谈过,他们商定这样表示:台船今后的业务,将分三部门进行,那就是造船、修船、造机三管齐下,内中当以发展造船为主。而柯克也曾表示过,殷台公司仍将与台船公司继续合作,并且给以必要的协助。殷台公司虽然将造船厂交还给台船公司,但是殷台的机构还将存在,至少在目前短期内是如此,因为殷台债务未了。殷台投资之后,台湾的造船工业,由一千吨以下的造船能力,迈进到可以建造三万六千吨油轮的能力。”蒋介石笑道:“杨部长,给人留颜面,只能做到恰到好处,太多了,就肉麻了,殷台这笔帐,老实说使我们大丢面子,而不管多少吨的船,弄来弄去,还是非他们不可,老实说这个殷台公司案已经把我气得差不多了。”

  王世沂便道:“虽然多年来他们沾了不少便宜,但是在中美邦交方面,究竟有好处。再说在最近七个月来,殷台的情形和以前稍有不同,修船与造机两项业务收入,已近两千八百万元,加上一千多万造船收入,看来收支已接近平衡。”老蒋失笑道:“恐怕那是帐面上的事。不过,这件事情也只能马马虎虎了。我还记得,有一笔什么借款还没到手,如果你们借到了,也不无小补。”王道:“是有这么一笔钱,叫做卡莱贷款,但是它的规定太什么了,因此当时他们都没到手,现在我们同样难争取。”老蒋沉吟道:“那么,殷台的债务问题,究竟怎样了?”王道:“殷台的主要债务在美国,台湾方面,因为有一百多万美金的造船设备作抵押,所以它积欠台湾造船公司的租金,就拿这个设备抵偿,别有部分台币借款,都是票据贴现,要到期之后才兑现。”

  蒋介石透了口气道:“就这样了,总之是好来好散,我们也不必什么了,你们办完交接,等那个总经理回国之后,再看有什么事情要注意吧。”王唯唯辞去。过得六日,经济部长杨继曾在草山“御前会议”上报告道:“殷台公司的美国总经理柯克,已在六号那天离台返美,他说在十月间还要来一次,处理这次的未了事宜。”

  蒋介石道:“殷台恢复营业,不过一个礼拜,大概情形如何?”杨道:“因为拖泥带水的事情太多,接收之后,那个营业计划和营业预算正在赶编之中。那个营业计划,就是曾经呈报过的三管齐下。但是员工待遇问题,比较难以处理,因为受到政府法令限制,或许不能与殷台公司看齐,正在和几个有关单位研讨之中。”蒋问:“接收之后,第一艘船几时出厂?不是说正有两艘货轮在装造吗?就算我们接收之后的东西,不是各方面都有光采吗?”众人附和,杨继曾苦笑道:“是有两艘一万两千五百吨的货轮在装造中,但是还有困难,如果所有从美国购来的器材和图样能够顺利到达的话,也得在明年四、五月间完工。柯克走的时候,在欢送宴会上,大家已经一再拜托他代为催询。”又道:“不过,这两条货轮所有费用的开支,都由台船公司代为经手的,盈亏责任,台船公司并不负担。而细看殷台公司的帐册,他们在这两条船的开支方面,的确有超过现在造船进度之处,也即是所谓寅吃卯粮。但是该公司移交下来的应收款项,比之应付款项也有超出,因此将来总收支是否可以扯平,现在还不敢断定。不过由此看来,说殷台怎样怎样非大亏特亏不可,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蒋介石闻言微笑。

  又过得个多月,眼见那殷台公司还是那样怨声载道,监察院那批人不得不履行前言,继续开炮,以示“自由中国有民主”,于是成立了一个“五人专案调查小组”由陶百川、吴大宇、陈志明、陈肇英、金越光等组成,陈肇英任召集人开了个会道:“监院财政、经济、交通三个委员会,要我们调查殷台公司所欠各项债务,以及所以形成今天这种残局的原因,并将追究责任问题。老实说,这件事有点贼过兴兵,不该反正大家在吵,非如此不能表示自由中国的自由,我们也就凑凑热闹去吧。”陈道:“我们五个人,曾在四、五年前为殷台案而提案纠正、提案弹劾,监委认为本案内情极端复杂,必须对本案内容有详细研究的委员才能胜任,因此三委员会昨夭联席会议时,就把我们五个抬了出来。”边说边掏出一叠帐册,说道:“这是个殷台公司究竟欠多少债,怎样欠法的清单,正因为太详细了,我也不想读了,大家有空过过目,便知道这个一屁股烂帐,真是不得了。殷台创办六年多,船儿没有造多少,债台可造得非常非常之多,今后我们慢慢再谈。相信下星期立法委员作施政质询时,一定会猛烈开炮,我们犯不上和他们争了。”众人皆笑。而当立院召开那个会时,火药味当真浓烈极了。

  只见郭登敖和莫萱元两人质询时,一致抨击道:“殷台公司现在仅存一块招牌,可是还想借款,真是阴魂不散!五年前立法院反对此案时,曾经指出这是一大骗局,现在殷台原形毕露,五年前本院同人的看法不幸而言中,请问行政院的政务官员们,在今天失败的时候,应否承担过错的责任?”又道:

  “现在知道,殷台公司经营失败,亏空美金三百多万,现在他们已经停租台船公司的船坞和设备,美国股东要求退出,我政府而且已经恢复台湾造船公司的建制,然而殷台公司留下来的那笔烂帐和巨领亏空,我政府如何善其后?大家非常注意,希望行政院加以详细说明!”又道:

  “五年前,大家为此展开过剧烈的辩论,最后决议九项,移往行政院办理,可是行政院一直没有按照本院的决议办理,仍然核准原有计划,一塌糊涂,本席认为行政院的政务官应该有勇气承担政策失败的责任,不知道陈院长是否同意这个意见?是否同意政务官应对其所主持的政策成败负责?”众人附和,又听莫某在说:“行政院在四年前答复本院九项决议第二项书面说明中,说殷台公司资本额为美金两百一十万元,殷格斯公司及其主持人占百分之五十四,中国基金会所属联合油轮公司占百分之三十六。”

  莫萱元又作激昂状道:“而中国航业界只占了百分之十。可是殷台公司去年改组后出任副总经理的柳鹤图,在今年一月十七日曾对新闻记者发表谈话,说殷台公司董事会系由中美双方股东组成,美国有个财团投资一百余万,占股本百分之九十,中国航业界投资占百分之十。殷台公司和殷格斯公司除了技术合作的业务关系外,在资本如财务方面并无丝毫关系。上面两项纪录之间,有着很大的出入。行政院说美国殷格斯公司及其主持人投资百分之五十四,但柳副总经理却说两者在资本和财务上毫无关系,究竟那个纪录正确?应请行政院负责说明。如果柳的话对,那么殷台的资本总额在租赁合约中虽定为美金二百一十万,但实际投资额只有美金一百多万,这分明是个骗局!如果负责方面当时给蒙在鼓里,真的不知道,那就未免太低能了。如果知道而装作不知道,那其中必有官商勾结的文章!”CC系的矛头至此集中在陈诚身上,莫某问道:

  “我们立法院同仁,认为行政院主持殷台案的官员,个个都是精明强干,绝对不会连资本额多少、实际投资者是谁都不知道,其中必有内幕,请问陈院长要不要调查?以免不法者逍遥法外!”众人大鼓掌,又听他在发问:

  “最后,我还要请经济部长说明一件事情:那是恢复建制之后的台湾造船公司现状如何?业务将如何恢复?如何展开?今后与殷台董事会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对殷台公司前所接受的业务,是否继续负责完成?例如殷台公司为招商局和台航公司承造的两艘货轮,台湾造船公司是否继续负责?如果继续负责,殷台已挪用的造价向谁要取?如由台银借款,是否间接由台银填补殷台的亏空?”众人闻言哗然,都指名经济部长答复。

  那杨继曾一脸苦笑,登台作答复道:“殷台公司案,政府的措施有无错误,监察院方面已在专案调查检讨,相信一定会有明确的结果。至于殷台公司,现在仍然存在,并没有说美国股东要退出,也不能同我们要求退出,也没有要求破产,我们因为不愿意再借款给他们,但是,一方面因为殷台公司有许多员工生活应该维持,我们还有两艘货轮在造,中信局代购的材料已经运到,另一方面因为殷台公司欠我们造船公司的租金无法交付,现在己把船坞交还给造船公司,并且由台船代将两艘货轮建造完成。”众人无言。

  杨继曾又道:“至于殷台公司的股份,计有一万五千六百股优先股,每股美金一百元。”众人闻道“优先”,俱皆大笑。

  杨继曾又道:“此外,还有普通股九万五千七百零八股,每股美金一元。殷台公司赠送两万五千股给美国的殷格斯公司为技术方面的贡献,占总额中的百分之二点一,中国船业界参加十八万美元,其中一万股是普通股,另十七万是优先股,占总额的百分之十五点六四。”

  “据我们所知道的,”杨继曾道:“很多人以为所谓魏重庆者,是殷台公司的重要分子,现在已知道魏某过去是联合油轮公司的雇员,现已被开除解雇。殷台造船时,头二条轮船的造价就亏两百多万美元,但不影响自由中国的船价,我们规定最高价格,超过这个最高价格,我们就不付了。”众人不信,却问起殷台公司的亏损总额来。杨道:

  “这个,详细数字不得而知,大概在两百万美元左右,大部分是欠美国政府的款项,因为殷台公司贷款时,曾由美国开发基金会提供担保。如果殷台不能还款时,由开发基金会代付。这笔钱约九十万元,另有九十万元为建造船台所需。殷台欠自由中国借款三十万美元,有抵押。由于殷台欠美国政府的钱,因此必须与美国政府洽商。今天造船公司恢复建制,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下安排的临时工作,并不是接收殷台公司,殷台公司到今天还没有撤销,至于殷台的损失如何处理,须与美方协调之后才能决定。”

  众人闻言俱表反感,有人问:“分明政府公布为接收,怎么又变成不是接收了?”吱吱喳喳一阵,又有人要求杨继曾答复末后两个问题,杨苦笑道:“在欢迎外国投资声浪之中,希望各方对殷台公司,最好不要落井下石,因为这样一来,以后的投资者就会望而却步了。此外,殷台的是否没收的问题,原则上不可采取没收办法,而是要依法办理,圆满解决。”众人闻言,仍然鼓噪,郭登敖又放炮道:“杨部长对莫萱元委员的答复,不能使人满意。郭在质询时说,政府对殷台公司案,缺乏诚意与决心对老百姓交代。殷台公司只靠一块招牌造船,它的躯壳和设备,都是我们自由中国的,现在离开躯壳而存在,真正阴魂不散。现在对于殷台公司,可说是盖棺论定的时候了。该案五年前在立法院辩论时,杨部长是台糖公司总经理,杨部长不在位,应该会客观的、超然的态度来答复问题。过去的几位财经首长在立院辩论时,曾经慷慨激昂说是一项了不起的工业,强调属于国防上的需要,建立造船工业,甚至运油问题、失业问题等等都可因之而解决,有些官员甚至表示这一工业建立后,还可以促进其他工业的发展哩!”

  郭登敖又道:“而且官员们说,将来,造船订单会源源而来,空头支票开了一大堆!这还不算,据说如果自由中国不同意殷台案,外国会对我运用压力,不准我参加运油,甚至会影响邦交,这些威胁利诱的话,立法院都有纪录可查。今天就要问问杨部长,殷台公司对国防工业贡献有多少?对造船工业、对失业问题究竟有多少帮助?运油情况是否因此而好转?在外交方面究竟好转了多少?当时一部分官员振振有词,请问现在的情形是怎么样。”

  众人又齐帮腔,杨继曾正欲开口,那郭某又说道:“当时台银贷款,强调有抵押,贷款可有保证,造船贷款是已收回,但是尚有少笔贷款还没收回,一架起重机的抵押,如果把它当作废铁出卖,那我们赔了钱还得赔运费。至于现在两艘货船要建造,钱是由殷台花了,船却未能动手造。殷台公司开业之后,年年亏本,造船价格比外国要贵,过去几年所造的船,总共约值九亿台币,造价比日本造价高百分之六十,自由中国已经损失了三亿四千万元,这种经济上的损失应由谁来负责?不知道行政院有无精确的帐目可以交代。此外还有无形的损失,更是没法估计!”众人又“嗡”了一阵,再听他大声喊道:

  “今天我们提出这个问题,不是苛责什么人,也不是眼看殷台失败而幸灾乐祸,实在是损失木大,痛定思痛,不希望再有类似的情形发生。可是,殷台面临失败的今天,仍然提出新的条件,真是使人触目惊心,他们希望本息能继续暂欠,继续再贷新借款,还要由我方保证每年六百万美元的造船生意,这些条件是秘密的,但是也是半公开的,相信杨部长是不会接受的,否则将来不堪设想!”

  这当儿休息时间已到,但质询者众,只好等待下次会议时再谈了。众人有的各自归去,有的上小馆子喝它四两,越算越不成话,有人道:“比日本造价高出六成,这算什么生意?以此计算,我们已损失了新台币三亿四千万元,再加上殷台亏欠的八千万,实际上我们的损失已在美金一千万元以上!”另有人低声说道:“这是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损失更大:北平不是有广播吗?说咱们跟在美国人的后面,把美国人当做什么看待,卑躬屈膝,唾面自干,反正什么都出卖了,殷台案便是个非常鲜明的例子,人家设了个骗局,就要咱们跳进去:而且不许说个‘不’字。”那人苦笑道:“这不是给人家说个正着吗?咱们脸上尽是肮脏,如果不反对,没法做人、没脸见人啦!”

  其余几个闻言苦笑,有人叹道:“做不做人?有没有脸?这在咱们是心照不宣的了,只是这一次他们欺人太甚,‘五·二四’事件这口气大家下不来,再说攻击殷台案也不会让老头子太难堪,首当其冲的表面上还是陈辞修,这就没什么了。好吧,十月二日继续质询,有炮尽管放!”于是到得那天,各方注目,杨继曾绷着个脸,那郭登敖第一个发言,开门见山道:

  “殷台案在五年之后的今天,究竟对国防工业和石油工业有什么好处?行政院应就利弊得失加以判断。正由于殷台案的发生,使人联想到国家银行的放款问题,听说政府内部也有从业务和政治两方面的不同主张,究竟国家银行的贷款应该采用何种形式?总该有个统一的看法和做法吧?至于那还有两艘货轮,我看是不必再造了,可以节省那两百万,到外国去买。至于殷台案的责任问题,虽然由监察院进行调查,但这是法律问题,行政责任应予处理。此外,风风雨雨的殷台案,至少应该给我们几点教训吧?”他大声说道:

  “第一,无法起飞的工业,千万不能打肿脸充胖子硬要起飞,那样将会使政府陷入泥淖,进退维谷!第二,政府扶植私人企业,事先要有正确的研判,当事人必须可靠,主管官员一定要遴选负责人士。第三,对外国人投资,可以寄予希望,但切忌奢望,政府对于吸引外资来台时必须谨慎,否则这殷台案便是暮鼓晨钟。第四,银行放款,必须要有限度,无限制的放款,将变成巨额的呆债!吃不消!第五,今后造船公司宜脚踏实地谨慎从事,殷台为什么失败?失败于好高鹜远,正是一面镜子。第六,殷台案虽由监察院在调查,但调查是法律贵任,政治责任仍应由行政院负责。”说罢坐下,杨继曾于是答复道:“关于殷台案,我代表行政院作一个答复,殷台公司的案子,政府决合情合理合法处理,去寻觅妥善的解决办法,政府有决心使其圆满解决,并无遮满的意图。而处理的途径,不外乎两方面,一个是宣告破产,一个是委托监理,但是最大的债主是美国,美国方面并不同意,因此目前还尚未得到结论。”又慢吞吞地说:“殷台公司欠债,一共约一亿两千六百多万台币,合美金二百九十多万元,殷台在过去五年中曾建造大油船两艘,小船十二艘。殷台欠美方债务约为一百九十三万多美元,欠自由中国的债务,在资产负债相抵后仅仅短欠台币一百八十多万元,自由中国的损失并不严重。”众人闻言大哗,嘘声四起。

  吵了一阵,杨继曾道;“大家对数字如有怀疑,可以随时去问。至于殷台失败的原因,据我的分析有三点:第一是所托非人,第二是组织不善,第三是他们不谙中国情况。大家可能不知道,殷台那个投资人葛里格生,是一个心理医生,他显然没有考察到中国造船事业与美国情况不同。在美国,只需要技术和设备,而不需要大量的周转金。”这当儿角落里有人发言道:“你说错了,正因为这是一个心理医生,他懂得自由中国的很多‘心理’,于是乎‘医’了一下子,果然赚了好大一笔钱!”众人闻言皆笑,杨继曾只得干咳一声,说下去道:“可是,我们决不能说这是官商勾结,也不能责难事先没有考虑到。有人事后有先见之明,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吃什么大亏。我曾经说过不要再落井下石,因此受到人家的批评,因为如果把这笔帐在国际间摊开,必然给人家相当难堪,自然很不好。”话音未落,另一个角落里有人发言道:“不要专门替人家的难堪不难堪着想,也该给自己难堪到无法下台想想才对!我们固然是在做灰孙子,但是现在分明连灰孙子都不如,那才叫真正的难堪!”众人闻言一齐鼓起掌来。

  杨继曾没办法,又道:“我们的看法是,认为当时请他们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确有优点,如果成功的话,势必有很大的发展。而他们这些帮助,对自由中国的工业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起始。而对于国防工业,也必然有好处,因此我们认为,在政策上是无可厚非的,不幸他们在技术上发生错误,以致造成了今天亏本的局面。”另一名立委忽地插嘴道:“我们要问的,就是当时你们所看见的他们这些优点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时这些优点现在又藏在哪里?”杨继曾无法作答,待哄笑声平息之后,说道:

  “过去的,算是过去了,至于今后的政策,政府决定继续维待现行政策的妥善性和坚定性,以及美援的抱注和人民共同的努力,以及银行资金的运用等等因素,如果任它自生自长、自行调节是不行的,政府应该给它协助,才能有所发展。”可又苦笑道:“最近,有人劝我最好能够‘持盈保泰’,像唐荣铁工厂的官司,像农林公司的案子,以及本案等等,最好能够放手不管,可是我的看法不是这样,”于是大打其官腔道:“今天,正是自由中国与大陆共党作殊死斗争之时,应该为政府国家多做些事情!”另一名立委大声喊道:“请部长注意,本案与大陆无关!”众人闻言,掀起哄堂大笑。

  杨继曾十分困窘,可又不得不撑下去道:“要不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不好好地做,大家将死无葬身之地!”众人闻言大哗,一名立委开口道:“谁愿意死后无葬身之地,那是悉听尊便,与大家无关!我们立法院同仁既不相信台湾会变成援巢,也不相信死后葬身无地!但是赞成要好好地做,因此对殷台案展开了抨击。殷台案的来踪去迹非常明显,的的确确与大陆无关,希望杨部长集中焦点,把该案的责任问题谈谈。”于是在一片嘈吵声中,杨继曾心头好不气恼,大声说道:

  “至于责任问题,各方并未推该,也推诱不得。我自己的看法是:成功不必在我,失败应负责任,如果失败,不但各位要课我以责任,政府亦会处分我的!”至此有人起立,大声喊道:“责任问题,我同意杨部长的话,那是成功不必在我,失败应负责任。”众人一瞧,乃立委之一彭寿承,听他在大声说:

  “杨部长所说‘有人事后有先见之明’一节,本人不能同意,五年前立法院与监察院,为殷台案闹得满城风雨,当时报纸也有报道,本院更有录可查,可见此非事后之见,而是先见之明了!五年前两院都已看出此事对我大大不利,而且是个骗局。一致认为不宜遽予创办,请问这怎么是事后之见呢?”又道:“在造价方面,殷台比日本高很多,但政府曾用行政命令,将招商局等两艘轮船令其建造,这种以高额造价建造轮船,使招商局等蒙受损失,无形是变相津贴殷台公司的行为!而且同时有两家民营公司在日本造船,船价较低,而且已经交船,并且已经参加航行,不知道今天殷台公司所造的两艘轮船,已经造到什么程度!”

  杨继曾答道:“关于殷台公司案,涉及将来造船事业的发展问题,虽然殷台造船价高,但对造船与维持人员工作等则有较大帮助,同时各种造船器材是由中信局向西德代购,不由殷台公司经办。至于说‘事后有先见之明’一节,我可以郑重声明,并非说立法委员们事后有先见之明。对于殷台公司案,政府绝无袒护之意,决循合理合情合法的途径,谋求妥善的解决办法。”

  这当儿有人递出书面质询,交与主席,那主席道:“立委黄焕如书面质询说:以殷台公司为例,说明外资合作应加检讨。这个大骗局从开始到现在,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杨继曾低声问道:“这三个阶段,是不是可以简单一些,因为此事大家已经知道了。”台上的人连连摇头。

  主席台上,秘书已在诵读那份书面质询,说道:“第一阶段:是魏重庆、屠大奉等人运用在美国所组成的通用油轮公司串通中国基金会,拿两架即将报废的起重机,来换造两艘三万六千吨的新油轮,并且控制台湾十年高价运油的利益。殷格斯来台人员,都是财务管理人员,他们坐领干薪,不懂造船。而技术员工全部是台湾船厂的原有人员,所谓扩充造船设备、提高造船技术,显系自欺欺人。

  “第二阶段的情形是:造船工作开始初期,魏重庆等因台湾原油需要量逐年增加,国际油轮吨位日趋加大,为了企图全部控制台湾油运,增加造船利益,要知道吨位越大造价越低,他们又透过中国石油公司转请经济部批准扩大油轮吨位,由两万六千吨扩为三万六千吨,结果他们获得造价低廉与运量增加的双重利益,我方反而遭受了十年高价运油的长期损失。同时自由中国的油轮,又因为原油大部分为信仰、自由二轮所运,乃发生停航问题,增加了政府停航补贴的负担。

  “第三阶段:殷台在建造油轮期间,利用台银借款与造船材料,建造游艇悠情挥霍,提高待遇任意浪费,以致油轮造价超过预算,等两艘油轮完成之后,魏重庆等人以目的已达,且正值国际船价跌降,殷台无利可图。于是首先抽回股款,美方部分借款即系供此用途。葛里格生为掩饰骗局,推卸责任,巧词让出部分股权,请我方派员加强管理,实在是金蝉脱壳!从此停付台船公司租金,一切开支由我方负责,台银借款,逐步增加,交通部造船,硬行指定招商局和台航两艘货轮交由殷台承造,日本每艘造价只有三百一十万美元,但是殷台造价每艘竟高达四百万美元!两艘差价达台币七千余万元,这是国库的直接损失。最后愈累愈重,连薪津亦发不出来,员工于是怠工,只有破产与改组两途。乃由美援会根据中美调查小组意见,提出处理方案,由中美共同监理,提出三项无理要求:一,旧债暂时冻结;二、新债由我担保;三、每年介绍六百万美金造船业务。但是,美方仍不同意,又不愿破产,由殷台总经理柯克通知我方,以无力拨付租金交还承租设备,仍保留续租权利,保留招牌,继续诈骗,同时逃避破产责任,我当局竟又受其欺骗,接受退租而不宣告破产清理。上述三个阶段,请问杨部长有些什么补充,以及有无高见?”

  杨继曾十分困窘,但究竟“久经磨练”,这张面皮相当厚的了,当下摊摊手苦笑道:“那是花了劝夫写的,我没意见,我没意见。”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