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抗美援朝 志愿大军跨过鸭绿江 保家卫国 中朝人民并肩杀顽敌





  书接上回。这里暂不表蒋介石在朝鲜地图上寻寻觅觅,美国“强大的海陆空三军”却给了他莫大的失望,却说志愿军一旦投入战场,便在云山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胜仗。列位,美国佬志在速战速决,摧毁新中国并继续“征服世界”。它东线自元山、利原等地登陆,向北进犯;西线自清川江一线分两路窜犯,其右翼窜向中国大门安东对岸的新义州,左翼经云山窜至楚山,大言不惭地扬言要在十一月廿三日“感恩节”前占领整个朝鲜。志愿军便在这时渡江挺进,忍饥耐寒,夜以继日,一方面在黄草岭、赵战岭等地展开阻击,牵制东线之敌,一方面与朝鲜人民军在西线展开反击,将云山、温林、古场、球场一带敌军加以分割,包围和歼灭,粉碎了西线敌军的右翼。

  美方睹状大惊,忙调美军机械化部队骑兵第一师赶往云山营救,走在前面的三个营未达目的地,即遭包围歼灭,志愿军乘胜追击,直扑清川江,攻克沙院里,迫近军隅里及安州、左翼美李军面临全部包围形势,吓得失魂落魄,忙不迭全面后退。

  这一仗好生了得,到十一月八日结束,打了半个月。志愿军初试锋芒,与朝鲜人民军合力歼灭敌人一万三千有多,使清川江以北大片土地获得解放,粉碎了速战速决的“回家攻势”,打烂了美国侵占全朝鲜进攻新中国的如意算盘,开始扭转了朝鲜战争的严重局势,华盛顿的老爷们跌下了椅子。

  过了“感恩节”,又来“圣诞节”,美国佬经此大败心犹未死,在十一月廿四日集中所有力量,发动了“圣诞节回家总攻势”。可笑美国佬暗惊师出无名,劳师远征,只好拿“回家”来作为吗啡针了。而且骑在虎背上的美国佬这一仗是非打不可,因为中国代表伍修权正在这时出席安理会,要提出正义控诉与建议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美国志在阻挠破坏,于是来了个军事冒险。

  当时美方使用的兵力,美国兵七个师、李承晚军队六个师团、英澳军和土耳其军各一旅,人数达二十万以上。在西线,主力自清川江一带蠢动,左翼向泰州、定州进攻;中路向云山、宁边、球场等地进攻,右翼则从德川、宁远等地进攻,东线主力自咸兴到长津湖向江界进攻,与进攻惠山、进攻清津、罗南的两路遥相呼应,来势好不吓人。

  但大出美方意料之外,就在它西线总攻开始后第二天,中朝方面于廿五日展开了排山倒海的大反攻。一方面在泰州以南一线对敌左翼进行阻击反击,另方面强大的部队一举突破敌军中路和右翼。有分教:大军一路破冰涉水,强渡清川江,切断了美方新兴洞与球场之间的联系,突入军隅里及价川一带,大批美李军被分割包围歼灭;另一路大军越过崇山峻岭,渡大同江而迂回、歼灭了德川、宁远一带之敌,这还不算,忍饥耐劳乘胜追击,插入价川与顺川之间的三所里、龙源里,切断了大批敌人后路,形成了对美李军主力部队的更大包围,使溃退的敌人左奔右突,无法冲出重围。这一仗到十二月一日为止,短短七天内歼敌数字达两万三千七百多名之巨。

  美国将军们见状丧胆,蒋介石立刻动摇了“自由中国部队参战出击”的想法,但心犹未死,还想观望。不料当美方在西线大败的时候,东线又出了岔子。中朝方面也发起了强大的攻势。长津湖敌军正拟策应西线惨败之敌,但有如晴空霹雳,中朝大军自四面八方杀下,长津湖之敌自己也遭分割几段陷入我方重重包围。在屡次绝望的冲锋之后,给打得丢了大炮,丢了坦克,甚至丢了冲锋枪,有的装成死尸,成批成批做了俘虏。

  是役也,一万一千多名美李军遭歼灭。美方“王牌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也大批就歼。东线情形既如此悲惨,逃往惠山、清津及罗南之敌,更是闻风丧胆,仓皇南窜。中朝大军从长津湖打起,展开围击、切击、追击,一直打到沿海的咸兴、兴南,把美国佬残兵赶鸭子似的赶下了海去。

  蒋介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冷笑道:“美国人怪我优势的装备没法消灭土包子,现在也让他们尝尝味道吧,他们的装备和兵种在朝鲜占尽优势,可是出尽风头的还是这批土包子。你们看吧,在东西两战场上被歼灭了三万多人,还损失了无数装备,单是西线就给他们拿走一千九百多辆汽车,五十五辆坦克,打坏的还不在其内,请问‘运输大队长’的头衔还能按在我头上吗?”

  不表蒋介石在震惊之余,大发牢骚,却说美军从“总攻击”到“总溃退”的结果,中朝大军解放了临时首都平壤,解放了“三八”线以北的大片土地,使美国佬心胆俱裂。

  不管是自己出兵或者人家动手,蒋介石企图“从朝鲜战争中杀出一条生路”的如意算盘越打越没声音,长此以往,势必出现“负数”,问题实在严重!但他一无资格二无勇气同华盛顿吵,只是发牢骚。

  但华盛顿内部却吵起来了,驻美大使成日价拍电报来,蒋介石越读越新鲜,击桌而起道:“胡佛同杜鲁门吵起来了!胡弗同杜鲁门吵起来了!吵得好!”但“好”在何处,却也难说。陶希圣、曹圣芬等人闻声起立,蒋介石忽感不妙,沉重地说:“呵,这一仗竟是‘美国陆军史上最大的败绩’,这么厉害呵!”

  陶希圣道:“杜鲁门与胡佛在美国的地位毋须解释,如今这一仗竟让他们窝里反,又说这是美国陆军史上最大的败绩,我看我们倒应该小心点。”

  蒋介石反问:“什么地方小以点?”

  “伍修权,”陶希圣道:“这一仗,伍修权在安理会上对美国的控诉可是配合得再好也没有了,我真替他们着急。”他扳着指头:“喏,这一仗我怀疑朝鲜局势从此扭转,岂不糟糕?而且杜鲁门同胡佛都吵起来;自由世界之中的摩擦之多,还用得着说么?因此我们应该在这时候加强外交活动,抵消伍修权的影响,并且预料美国经过这场败仗,一定会拿出更新武器挽回劣势,到那时候我们也应该设法配合一下,那就……”

  然而美国方面的发展远不是台湾所估计的“强”,相反地十分微弱,一方面打击惨重,暴露了无法制服中朝大军的弱点,另方面又死不了心,以为打着“联合国”旗号声势甚盛,不可放过,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来:停火!它所操纵的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停火”建议,作为缓兵之计,同时收罗残兵败将,从“三八”线起筑了三条防线,企图取得喘息机会,徐图再起。看官,这三条防线也真使他们安静过一个时期,只见这三道防线西起临津江,东至东海岸,正面宽四百余里,南北一百四十里纵深,拉扯八个李承晚军师团,四个美、英师作正面设防。除利用有利地形及原有的钢筋水泥的碉堡之外,还广筑地堡交通壕,设铁丝网、埋地雷,以这些防线作生命线,命令士兵“决不后退一步”。美国及其操纵的“联合国”投票机器们以为,一方面打出旗帜出兵,一方面却用“停火”作为使自己喘息,让对方缚手缚脚的把戏“高明”之极!

  北国岁暮,冰冻雪飞,麦克阿瑟连挨两大败仗,摔掉了不知多少个烟斗。感恩节与圣诞节都过了,士兵们不但没有“回家”,而且更多的美国兵暴尸异域,举国哗然;内外指责,十分心慌,企图用“停火”期内所布置的一套再向北攻击,挽回一点面子,然后再试图继续把矛头指向中国。看官,这情形中朝大军怎能坐视?于是在一九五○年除夕展开了强大的新年攻势。

  有分教:冰天雪地,弹如雨下;外国鬼子,脚乱手忙!志愿军用缴自敌人的美式大炮摧毁了对方的炮兵阵地,打开缺口,然后涉过冰冻的临津江、汉滩川,攀上国望峰的悬崖峭壁,经过数小时激战,就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大军有如狂涛怒浪,向南汹涌而下;复如无数尖刀,一齐往敌人纵深阵地猛插!勇士们平均每天十五公里,以每小时约一公里的速度勇猛进军,于济宁里、高阳、东豆川、议政府等地一举分割敌人,歼灭敌人!又突破汶山、议政府、加平、春川、抱平等敌人第二道防线,使鬼子兵全线动摇,撒腿就跑。当然没有这等便宜事,大军乘胜追击,吓得美国佬拉出替死鬼来殿后,把甫自香港调去的英军二十九旅搁在背后,却给对方紧紧咬住,该旅的坦克第七团一个重坦克营在高阳立遭歼灭,血本无归!被毁坦克达三十一辆,这使英国兵恨透了麦克阿瑟。中朝大军更不打话,一鼓而下汉城,跨越汉江,直下仁川,追击到水原以南。美国兵已不敢应战,扭头逃命,于是在汉江的第三道防线也告瓦解,眼睁睁看另一部中朝大军经春川、洪川而下横城,并进军到原川、平昌以南。

  这一仗好生了得,蒋介石哀怆欲绝,韩战初起时还笑谈美军装备如何精良,如今却连有利地形和永久性防御工事都毫无用场,在对方攻势下,钢筋水泥也变成豆腐一样,好生沮丧!

  “只打了一个星期,”蒋经国道:“今天是一月十五,一万三千多美、英、韩军被歼,损失了大批枪炮和军用物资,失掉了三八线至平泽、提川以北的大片土地!”

  “可是另一仗却在联合国打了起来,”蒋介石惨笑道:“他们又吵了,麦克阿瑟这几天不见客,出兵的国家都在埋怨美国,看样子快‘退股’了吧?美国的威望越来越低,”蒋介石咬牙:“娘希匹只是台湾没办法!”

  蒋介石的心情是既想美国人的钱,又要美国人的命;把战火迅速烧向大陆!到时候三次大战不打自来,反正国民党局处台湾没前途,不如冒险。办得通当然最好,弄垮了同美国一起玩儿完,也算是追随多年,有始有终。美国的心情不同,特别在打起“联合国”旗帜侵朝之后,除了吞下朝鲜,便是向东北进攻,没有还价,可是挨了这三拳之后,鼻青脸肿,举世哄堂:“原来美国是这样子!”麦克阿瑟实在下不了台,一定要把北朝鲜拿下来,以挽回三次惨败,六万余人被歼,国际声望直线下降的惨重打击,于是从一九五一年一月廿五开始,残兵重新向北进犯。

  蒋介石事先估计,这一仗许胜不许败!否则内部的矛盾日多,争吵更甚,声望愈低,来日大难。而麦克阿瑟也真的用出了吃奶般气力,使用在南韩的各国兵力逾百分之九十,几乎全部上阵了,内计美国六个师,英军两个旅,李军十个师团,加上其他部队,合计约二十三万人,倒也热闹。只见它西线一路自水原进攻汉城,一路自利川、骊川攻向汉城东南角京安里;中线及东线则自原州地区及三陟向北进犯,遥相呼应。企图一举强渡汉江,重占汉城,再把战火烧到“三八”线以北,在元山至安州一线建立一条防线,俾向鸭绿江中国边境进犯。

  中朝大军立刻自汉江两岸伸出铁拳,对准美国佬的鼻子展开了阻击战斗!汉江两岸天摇地动,日月无光,美国佬除了原子弹,一家一当都搬上场来,但无法挫折中朝大军的无敌斗志。英勇机智的壮士们守工事,任凭你天空地上弹如雨下,一次炮火之后紧接一次冲锋,但每次都留下大批尸体,狼狈逃去。有时中朝大军在白天主动让出一片阵地,入夜一个反击又拿了回来,并且使对方付出更多的伤亡。麦克阿瑟急得哇哇乱叫,毫无办法。

  例如汉江南岸,美国佬离汉城最多不过十五公里,那些将军们早在望远镜里看见了汉城,坐吉普车前往,用不了二十分钟。但美国佬却用了九个多师兵力,花了二十天的时间,付出一万一千多人代价,汉城还在中朝大军手里。

  华盛顿焦急不堪,麦克阿瑟更像疯了一般,蒋介石瞪着眼睛注视发展,个个寝食俱废。忽地消息传来,汉城以南固然给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中线对方也展开了反击战!

  中朝大军于二月十一夜,发动了强大的横城反击战,有如出山猛虎般,自洪川地区出发,冲过敌人火网,突然出现在美李军后方,于是美方阵脚大乱!大军以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在横城南北及横城西北广田里东西数十里山地间,包围歼灭敌人达一万两千九百多名之众。

  说时迟,那时快,大军完成这一任务之后,自汉江之南列队回到汉江之北,把美李军看得目瞪口呆,两天过后,还不敢攀登大军所撤山岭。而大军根据以歼敌有生力量为主的原则,活跃汉江两岸,自一月廿五到三月十四,主动地运用与反击相结合的阻击战术,经常创造敌我伤亡数十与一之比的范例,以少数兵力击败了数倍以至几十倍的敌人,完成这一歼敌任务后乃机动撤出汉江南岸的一些地区,继续进行阻击。这笔账把麦克阿瑟吓得天昏地黑,自一月廿五到四月廿一,大军共歼敌七万八千多名,击落击伤敌机四百八十五架!歼敌总数超过以前三次战役的总和。

  “怎么办呵!”蒋介石果然惊慌莫名,华盛顿更是不胜惊慌!那时间有一次蔡斯自台赴日,蒋介石干脆摊牌,忍住一肚子别扭,对他说道:“蔡斯先生,这次艾森豪威尔将军到日本视察,不知道能否来台湾一行,顺便请代致候,邀他一邀。”

  蔡斯轻蔑地笑道:“艾森豪威尔将军是为韩战而去,恐怕不会到台湾来吧?”

  为示隆重,蒋介石还派出几名亲信以及孙立人、吴国祯辈,为蔡斯送行。

  但是蔡斯到得东京,东京的“麦帅总部”气氛尤其低沉,蔡斯简直找不到要找的人。一天去三遍,总说:“他们正在商量要事。”晚上去四遍,情形也一样。环顾总部人员,个个哭丧着脸,好像家家都死了人一般,别说蒋介石的事情干脆没人理,日本政府的情形也一样。

  艾森豪威尔东京寓所浓阴覆盖,流泉潺潺,柚木地板光可鉴人,美国宪兵荷枪戒备,气氛低沉肃杀;透过日式宫灯纱窗,只见这位美国将军在室中团团打转,犹似牵磨驴子一般。蔡斯奉召入内,向麦克阿瑟、范登堡等人敬过礼,好半晌艾克才绷着脸过来同他握了握手,要他坐了,自己却继续打转。

  “事情是很糟,”艾克止步坐下,对老麦道:“你们在东京不知道,我呵,我一天到晚同他们吵,吵得你胃口倒足!我非到东京来一趟不可了,可是?……”他发现蔡斯,改口道:“打到今天,这一仗的行程与后果,简直要把我气死!所有军事家、军事评论家都该自杀!”说着说着又蹦起来道:“你们想想,杜勒斯是这样乐观,我们大家也十分高兴,记得当天我们像欢送扬基棒球队出征那样,”他抹了抹鼻子:“好罢,再来一局吧!”艾克同蔡斯:‘你今天来的?”

  “是的,”蔡斯起立:“昨夜接到电报。”

  “花生米知道你来?”

  “他缠住了我,”蔡斯把蒋介石要他转达的话都扼要说了,结尾说:“他还是没有死心。”

  “蔡斯将军,”艾克道:“别理他,你只要根据你的任务行事就是了。看你的报告,好像不大顺利吧?嗯?”

  蔡斯道:“是的,他不肯把兵权交出来。这使孙立人将军万分为难;他又不肯把军中政治工作交出来,他的儿子,有如大家所知道的,拼命把势力向部队扩张,好几次几乎吵起来。他更不肯甘心情愿把军中财务公开……”艾克截断他的话道:“这些大概我都知道了,我要你来,想知道一件事情:蒋介石在台湾的统治力量,他那一个烂摊子,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才可以关门大吉?”

  蔡斯紧张地说:“这个,要看我们所花的气力多少,才能决定他残余政权的时间长短。”

  艾克道:“如果花生米的部队真能调动到朝鲜,你以为有成绩么?”

  蔡斯道:“不行的,他顶多能调动十万人,可是一旦调出,内部就不成样子了,别说共产党打不打台湾,这十万人在前方不大有把握,而台湾的兵源又大成问题……”艾克摇手道:“你越说我越胡涂了,反正不用他的筹码,且不提它。我问你:蒋介石还想反攻大陆吗?”

  虽然美国是如此布局,把台湾弄成一个笼子模样,视蒋介石如一头苑兽,只许他在皮鞭下张牙舞爪,不准越柙乱跑,但蒋介石还是有他的打算:非反攻大陆无法摆脱这个圈套,但美方对他根本视若无睹,连派几万人去朝鲜参战都不可得,遑论反攻大陆?

  于是美军在朝鲜的一败再败三败,虽然也使蒋感到短暂的快意:“哦,你也是脓包!”但给他更为深重的苦恼,美国在韩完蛋,对他的处境更是不妙。

  蔡斯走后他召集亲信加紧研讨大局,战争初起时那种“乐观”已荡然无存了。华盛顿内部以及联合国内部的争吵之声,似乎已经笼罩草山上空,而使蒋介石等人莫知所从,手足无措。吴忠信道:“昨天我去北投拜望百川先生,他说他反了一辈子的共,三次大战也打响了,他忽然消极起来。”

  蒋介石心想阎锡山可能对局势有所建议,忙问:“他怎么说?为什么消极?”

  吴忠信道:“他说反攻大陆在于实力,其他都是假的。但连美国人都打它不过,又不肯丢原子弹,还有什么话说?他说他研究了彭德怀在朝鲜的演讲,题目叫做‘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不可战胜的力量’,内容分为六点。第一点彭德怀说他们所以打胜仗,是因为他们正在进行的是一正义的,反侵略的战争;第二点是他们具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和什么爱国主义、国际主义什么的;第三点是他们长时期来同内外敌人进行武装斗争,学会了拿劣势武器战胜优良装备的一套本事;第四点是他们得到大陆全面支持,潜力无穷;第五点是朝鲜朝野给了他们极大的帮助;第六点是全世界都同情他们,因此他们毫不孤立,愈战愈勇。但这一些还不是使百川感到消极的全部内容。他说彭德怀公开表示,他们的劣势装备已快过去,而且有些已经过去,他们正在掌握近代化的武器,使联合国方面的现代化武器优势起着变化,他们已经开始建立炮兵和空军,在上述六点永久起着积极作用的优势情形之下,更大的失败在等着联合国部队,特别是美国的。”

  蒋介石忙问:“他有什么看法?”

  吴忠信道:“阎百川强调到东北、到北平、到上海一带丢原子弹,只有这样,才能使局势扭转,才能使我们不受约束—打过去!”

  蒋介石闻言十分失望,众人默然。

  有一队战斗机掠空而过,众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苍穹,见机身上的美国白星标志一闪而逝。蒋介石低沉地说:“关起门来可以谈谈,这问题实在使人不解:北平还没有空军,可是美国已损失飞机四百多架。昨天我曾经想到过这么一个问题:美国到底行不行?强不强?”他叹了口气:“过去他们老是说我,今天我们也可以替他……”他无可奈何地苦笑笑:“看看相吧。”

  空气稍为松动一些,众亲信七嘴八舌,一致认为美国武力本来不错,但在朝鲜战场上,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泄气,而李承晚的部队更是“中看不中吃”。陶希圣道:“有人从南韩来,说在美国准将罗伯兹指挥之下,包括有五百多名美国军人的军事顾问团,好久好久以来就在替李承晚训练军队,直到杜勒斯到‘三八’线前线检阅了南韩部队的进攻准备之后,才开始有了用处,但一致公认失败。”

  曹圣芬道:“也有大谈起,说驻在南韩的纽约时报记者沙利凡,曾从香港发出报道说:在经过美国军官训练出来的所有外国军队中,南韩是最美国化的。他们穿着美国的制服,坐着美国的车辆,佩带着美国武器。经过几年训练之后,甚至他们的步伐以及许多方面一举一动都像美国人一样,像到不能再像。以至使参观的人都十分惊愕,以为美国军队还在负担占领勤务哩!”

  蒋经国也叹道:“我也听到很多人这样说,特别是美国顾问们,他们喜欢南韩部队的程度,真是了不得!他们百分之百信任南韩部队可以有能力执行分配给他们的任务。而罗伯兹将军更是逢人便说,他斩钉截铁地认为他的工作十分成功。”

  “沙利凡也公开说过,”陶希圣道;“五百名美国军事顾问在南韩整个国防部里都有办公室,他们还派到南韩的野战部队里,有时甚至派到营一级。”陶希圣苦笑道:“美国人是这样夸张他的本事,纽约先驱论坛报驻汉城记者希金斯曾经在开战前几天发过这么一个电讯,说在南韩,罗伯兹将军说:美国纳税人在这里有一支军队。这支军队是看守美国在朝鲜投资的一头很好的看家狗,也是花钱最少而效果最大的一支兵力!罗伯兹还说:军事顾问团就是一个活的证据,说明了只要有五百个久经沙场的美国军官,其颖慧而紧张的投资,就可训练十万个为你打仗的人!——唏!”

  听美国人把李承晚的部队说成是美国人的看家狗,蒋介石嘟嚷道:“娘希匹!美国记者这样缺德!”接着问:“罗伯兹对训练工作还有什么说的?”他分明在暗示孙立人:“我最怕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真麻烦!”

  鉴貌辨色的陶希圣道:“罗伯兹指望能替美国纳税人看门打仗的南韩部队,把他们的效能和士气情形告诉了女记者希金斯。还明明白白地叙述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把顾问一直派到了营级指挥部里。罗伯兹说:‘如果你要去训练外国军队,你得打定主意带去大批干部,足使每一层、包括营在内,都有美国人安插在里面。我在每一个师里面至少派了十三个或十四个美国人。他们和南韩官佐一起工作,他们和南韩官佐一起住在前线——“三八”线,在作战和休息时都和他们在一起。’”

  蒋介石越听越心惊,暗忖李承晚在美援之下的命运,和自己十分相像,但又不便启口,叹道:“他们有些地方对人太不尊敬,嗯,太不尊敬。而且说起话来,时常授人以柄。今天我看到报上还有一篇东西在谈论韩战谁先开火的责任问题,这种文章以后大可不必再登,反正打也打了,再吵也没用。譬如杜勒斯在开战前夕就在南韩国民议会说过这么一句话,给我印象很深,他说:‘自由世界都在瞩望着你们。’不到七天果然打了起来,任何人可以一望而知谁先动手,美国人有时实在不聪明。特别有一次李承晚在大战之前,杜勒斯到汉城时曾经也说过这些话:他力促对北韩进行‘热战’这不是什么都说穿了吗?”

  曹圣芬附和道:“是这样的,纽约时报记者沙利凡在战后第二天发表消息说:‘几乎一切好战的言论都出自南韩各领袖。’他追述李承晚三月一日的演说道:‘在许多场合,李承晚曾表示:如果华盛顿同意,那么他的军队就会采取攻势!’”

  “哈哈!”蒋经国苦笑,企图扭转空气道:“美联社记者闯的祸真不小!就在大战前夕,他在南韩拍的照片,实在糟糕!在照片前部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杜勒斯的相貌,他在战壕堆堞上翻阅着作战地图,另外一个美国高级军官向远方注视。而还有一个杜勒斯的随行者工爬出战壕拿望远镜仔细观察北韩领土!”蒋经国道:“我们如有动静,可千万别闹笑话。”说得人们一片苦笑声。

  苦笑声中蒋介石愤然道:“我们的情形不一样,我们应该……” 他本想说“宣传反攻大陆,”但蓦地想到杜鲁门及其第七舰队对他的“约束”,欲言又止道:“唉!”

  陶希圣“善体圣意”,岔开话题道:“他们在这些地方实在太马虎,还有一个文件也闯了祸。那是在大战之前五天,瑞士报纸《新苏黎世报》记者自远东报道说:‘从经济观点看来,南韩已陷于困难地位。产生利润的工业企业以及主要电力站,几乎完全在北韩,南韩没有足够的大工业企业,因此面对四百万人失业的庞大队伍,连一小部分也不能给他们工作。’李承晚对于目前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夺取北朝鲜,这个记者坦白地说:‘南韩有许多人认为,这个困难的经济问题,其解决之法在于军事攻击北韩。训练有素的美国人和美国人所配备的十万陆军,以及为数五万的警察部队,很可能大大地超过北韩的陆军。’”陶希圣苦笑道:“这简直什么都承认了!东德的报纸刊登了这几段消息的照片和摘录,这样就使美国、瑞士两国记者暴露了美国在韩战中所起的是一种什么作用。”

  蒋经国大声透了口气道:“其实不用这些文章,也够瞧的了,毛病出在俘虏。南韩军第十七联队所属陆军中尉韩瑞焕和上士朴锾泰两人的谈话,真教人受不了!”

  蒋介石淡淡地说:“其实承认算了,打就打,打出一个三次大战更好。”蒋经国接下去道:“韩瑞焕说他在十七联队任作战教官和政训军官因此明白其中内幕。他们早在前年五月间就开始,事发那年五月间进一步召开国防军师团长会议,各联队长和一级军官都与会,经过详细讨论,决定了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作战计划三个方案。之后就下令实行陆军本部方针,对全部国防军实行统一的方针,并且根据这个做了全面的战争准备。而在‘三八’线上,他们本来每半年换防一次,这次过了两个月还不见动静。同时与陆军本部的来往也逐渐频繁,他那里并且不断视察前线。他们驻屯在瓮津以北一公里半的光山,美军顾问团派遣斯特拉基少校等七个美国顾问到他那个联队,指挥他们编成战时体制,陆军本部明明白白给了他们占领‘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指示,还说要收回满洲。”

  有人惊讶道:“满洲?李承晚还要东北?”

  蒋经国苦笑道:“据那人口供,李承晚指示他们说:‘我们要完全占领三八线以北地区,收复失地。过去满洲也曾是我们的领土,连满洲也应该收复,反正有联合国撑腰。’”

  列位看官,请听李承晚军第十七联队本部陆军中尉韩瑞焕的供词:“发动进攻前的五六天,联合国军事监视员到我们驻地光山视察,二十三日才回汉城,第一线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我们有着意外的感觉。廿四是星期六,官兵本来可以外出,但接获待机命令,禁止外出,当晚以异常紧张的心情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陆军本部终于下了‘极密’的命令,命令我们向‘三八’线以北全面进攻。

  “开始进攻的各部队经过瓮津战线,突破‘三八’线大约前进了一两公里的样子。第十七联队第一大队向碧城县、茄川方面迫击,第三大队向喜鹊山地带前进,第二大队权充预备大队,后来被分配在中央线。进攻不久,就遇到猛烈反击,在‘三八’线以北约两公里处被共和国的警备队打得溃不成军。首先是喜鹊山方面第三大队的急报,后来各线联络网全遭破坏,情况恶劣到不可收拾。

  “联队长接到喜鹊山急报后,上午十时就不辞而别。这时联队又接到中部地带第一、三两大队处境危急的情报,随即部队问联络全告断绝,各中队(连)土崩瓦解;各小队(排)、分队(班)也陷于混乱。喜鹊山方面的溃兵开始向绿葛山退却,中部跟着后退。但共和国方面同时展开反攻,我们惊慌失措,官兵乱作一团,原先自以为装备精锐的优越感不知去向。十七联队的五十三门美国火箭炮也没起作用。十七联队在未到瓮津之前,在国防军内号称最优秀的部队,曾出任首都警卫队,保护过李承晚。在国防本部的长久宣传下,向来把占领北韩视作轻而易举。”

  再看十七联队第三大队第十二中队第一小队上士朴锾泰被俘虏后的谈话,说:“我们部队驻在瓮津喜鹊山方面,属第二线。廿五日清晨突接紧急命令,要我们出动。我们都猜到要北伐了。都以为不久后就能路过海州,占领平壤,因为官长们时常说:两小时就可以占领海州,几小时后就能经过平壤,把太极旗插到北部与中国交界线上的白头山,于是大家就奉命出发北伐。”

  朴锾泰的谈话在全世界收音机中大声地响:“我们——南韩的部队,在五月间就不分昼夜地进行了战斗训练。联队的顾问、美国军官对我们说:训练到这种程度,北伐是毫无问题的了,联合国军事监察员还经常检阅我们的军事训练。可是一旦进攻,就遭受到共和国的猛烈反击,第一线部队很快就给消灭,第二线很快处境危急,各部队之间的联络也很快断了,第三大队的士兵完全丧失了士气,马上混乱起来。我们的大队长吴益兹少校和中队长郑基完上尉等官儿们,连影子都没有了。对方的反攻越来越厉害,我们眼看就要完了。”

  北朝鲜方面的人在问:“你们老早就听到什么‘北伐’,到底‘北伐’是什么意思呢?”

  朴锾泰道:“不错,我们经常接到‘北伐’的训示,但谁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发动同族内战,也弄不清楚为谁流血,大家当然没什么劲儿,我们中队里的士兵大多数开了小差,我自己也想跑,可是你们来得太快,我们不少人已经逃不掉了。”

  北朝鲜方面的人说:“听其他人说,你们的官长警告你们,说做俘虏非死不可,有这回事吗?”

  “有,”朴锾泰道:“他们一直警告说;一旦北伐之后,只有一往无前,当俘虏只有枪毙。”

  对方笑道:“那你们枪毙了没有?”

  笑声中朴锾泰叹道:“一切都是骗人,现在我们算是明白了,幸得不死,否则这样死法太冤枉了。被俘前我看到报纸,李承晚他们说第一枪是你们开的,真是太不成话了。”

  “开第一枪要负责,”蒋介石也曾在这问题上思索过,但问题是在美国人心目中,他连李承晚都不如,所以他闷闷不乐。蔡斯不但未见回来,而且连电报都没一个,好生焦急。蒋经国劝道:“蔡斯行前,已当面回绝。”他若有深忧:“据我看,恐怕还是老问题,他们视台湾前途还在未定之天,这实在槽糕!”

  蒋介石道:“‘军队经理制’怎么样了?”蒋经国叹了口气道:“他们坚持凭照片发粮饷。而且要在顾问监督之下一连一连、一个一个地发,说是可以杜绝冒名顶替,杜绝吃空额!”

  对于美方的颐指气使,蒋介石敢怒而不敢言;但由于第七舰队的直接插手,蒋介石已不能不考虑到他的处境:美方到底将怎样对付自己?蔡斯这个“军事顾问团”是在他“邀请”的名义下来的,可是既来之,则“安”之,美方对在台有“安居”之意,久占之计,那么蒋介石该算是什么名堂呢?如果说是“拥蒋”,那蔡斯一连串的做法对蒋十分不利。蒋经国当有同感,父子两人深夜密谈,做儿子的说:“今天上午,有一个立法委员特来找我,说有要事商谈,并且希望我对他不要误会,说心所谓危,不敢不言。”

  蒋介石道:“主要是什么?这批人终是喜欢乱说一顿的。”蒋经国道:“也不尽然,这个人有些地方颇有见地。他说我们的希望在美国,南韩的希望也在美国,如今南韩的反共大亏其本,联合国的招牌也吃不开,因此我们有必要检查一下同美国的关系,否则一旦给人出卖,或者情形更坏,到那时我们就措手不及。”

  蒋介石道:“咳,这个人好像是有点道理。”

  “他还准备了一些资料,”蒋经国掏出一叠纸张,边翻边说:“南韩同台湾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例如反共方面,从南北韩分开以来,到一九四九年止,李承晚一共杀死了十五万人以上,最近半年内给杀掉的就超过了六万人,一百六十二个政党和社会团体给禁止活动,说实话,南韩人是不喜欢李承晚的,这不是左倾不左倾的问题,而是被杀的人之中,很多很多都是无辜,甚至还是民间有人缘、有声望的人。把这批人杀了,根据美国的意思杀了,对现状有什么改善呢?没有!现状一天天在坏下去,这不能不促使我们注意:我们反共该不该这样反法?南韩人视美方和李承晚如日本军阀,他说他不希望台湾人视我们如日本军阀!这是一。”

  “哦!”蒋介石开始注意起来:“还有呢?”

  “他说,”蒋经国道:“不必讳言,南韩人是不满意李承晚的,其中有一点是美方坚持朝鲜分裂,使他们痛苦不堪,因此苏联主张美、苏两国军队同时自朝鲜撤退的建议,却使他们印象最深!于是这个问题摆在面前了:美国人的做法,我们是不是非执行不可?如果明知有害而去执行,值不值得?——而最严重的还有:那是经济方面的情形。”

  美国在经济方面“援韩”的内容如何?目的如何?为什么美国这样做竟使蒋的忠臣“心所谓危”起来?蒋介石其实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却自儿子手中接过那个立法委员搜集的材料自己默读道。

  “至去年下半年止,美国以七千万美元武器及军需品供给南韩,双方又签订类似‘互助协定’及‘军事顾问团协定’等几个协定,美方为实现此协定,乃以一千万美元武器供南韩,获得南韩战斗训练的全部监督权以及南韩部队作战时的直接指挥权,此外美方又根据协定在南韩建立广泛的飞机场网工作,对‘航空设备’投资三十五万美元,多处建立空军基地,并以基地扩充至九龙浦,且据为己有。而在空军基地方面,今年尚有九十一万美元的‘投资’。”

  “这算什么?”蒋介石嘴上作不屑状,眼睛还在看下去道:“早在美方军事统治南韩期间,南韩经济百分之九十已为美方所控制,后又签订韩美协定、韩美经济协定、石油协定等,南韩开采山洞、苏陵两地钨矿及若干其他矿区之权乃尽归美方所独占。而凡有‘韩国’字样之股份公司如韩国石油股份公司及韩国采煤公司等等,其实权又操之于美方手中。”

  蒋介石心头一沉:“是啊。这与台湾情形简直一模一样!”再看:“在‘韩美关于技术援助韩国航运协定’下,南韩国外贸易及航运也操之于美方手中,至前年年底,南韩在美方势力未到之前的原有企业中,据统计已有百分之七十倒闭,而南韩工业雇用之工人数字,已自三十万零五百廿人缩小至十二万五。至此,本党应重视美方对南韩国民经济及国外贸易的利弊情形:前年年底南韩入口较出口大二十倍之多。南韩市场美货泛滥,南韩工业生产如与一九四○年相较,降低达百分之八十一点四!”

  蒋介石为之颤栗,心想在大陆时及退台后的情形确乎如此,再看:“纺织工业危机严重,一九四九年南韩仅出产各种织物一百七十九万匹,每匹约二十米,但在一九三八年的产量为六百万匹!植棉面积也急剧下降,于是南韩纺织工业原料有百分之七十需依赖美棉输入。”

  “咳呀!”蒋介石道:“这真是,……”他欲言又止,感到自己同李承晚简直毫无分别。

  那位国民党人也真是心细如发,他站在蒋介石的角度为他着想,再举例道:

  “发电量情形也然,美方在南韩恢复了火力发电厂,其目的却显然在于为美国笛塞尔发电机等物色市场,而这些货品且系过时装备。”

  “不错,”蒋介石喃喃自语:“美国经援方面顾问确实向我提过要在台湾搞火力发电。”

  他再看:“美国每年将南韩大米数百万石(每石等于一百六十公斤)输向日本,乃使原为朝鲜谷仓的南韩也感粮食严重缺乏,不得不输入美国陈年粮食。前年南韩播种面积只及一九四○年至一九四四年的平均播种面积百分之六十六,农业生产直线下降。查其故,盖南韩在农业方面不但保护了土地租佃制度,抑且保持了落后原始的耕作方法。”

  “嗯!”蒋介石抓起红铅笔,在那几行旁边重重地划上红线,再打上一个“?”号,再看:“美方一再声言恢复南韩元气,并成立‘经济援助局’,双方且宣传为‘领导南韩的经济复兴’,但左派则认为此一机构变成了南韩民间榨取数百万资金之工具。查照事实,美方在一九四九年下半年,以六千万美元对南韩‘信用贷款’中,二成却用以供给‘经济援助局’作开支,支付海运费及其他费用,于是美方在各种服务的形式下取回了一千余万美元。内中仅‘信贷’总额百分之一弱五十六万元,用千机器设备。”

  蒋介石又用红铅笔划了几道,对儿子道:“可以参考,可以参考。”他看下去:

  “南韩经济情况极端严重,一九四五年八月间,纸币流通已达八十万万元,如今已超过七百万万元以上!市场为美、日工业品所充塞,一般人购买力极低。农业趋于低落,农产品价格上涨!一小斗(七公斤)大米售二千元,生产品奇缺,民间生活大感困难。上述种种,甚至连‘经济援助局’专员邦斯都承认此系美国援韩结果。邦斯在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内向国会所作报告中称:‘南韩政府财政状况近来急剧恶化!政府向朝鲜银行负债达七百九十万万元,较年初增加三百五十万万元。但美方并不以是项失败为虑,反而决定一九五○年之春再以六千万元给南韩信用贷款。……’”

  “这个人,”蒋介石道:“有些地方是对的,有些地方太过激,你拿回去。”

  突地蒋介石眼睛一亮,那份材料最后说得更是明显:“目前南韩还成立了‘朝鲜财政经济问题委员会’,根据这个‘委员会’所规定之经济政策,其最高经济权力系掌握在共和国总统李承晚手中。而‘委员会’权限则包括经济财政等种种一切。‘委员会’却由五名美国顾问及三名南韩政府部长组成。五与三之比,美国援韩究属如何,思过早矣!”

  眼见蒋介石目光停留在这几行上,蒋经国知道乃父大有所感,但再清楚也没有办法。蒋介石果然问道:“此人此举,什么意思?是要我们放弃美援么?”他苦笑:“怎么这样子幼稚?”

  蒋经国也苦笑道:“不过,他也是一番好意。”接着附和道:“书生之见,书生之见啊!”他突地问:“回头顾问团有人找我为什么事?我等的只是蔡斯回讯。”

  随即,有美国顾问来访。“蔡斯团长特地向您致意,”美国顾问说道:“他因为忙,也没有什么结果,因此目前还乏善足述。”

  蒋介石应酬一番,问道,“为什么韩战打得这么厉害,对方还没消灭?”

  那顾问颇感尴尬,怪笑道:“这实在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他指手划脚:“在前线,我们的火力老实说比两次大战都厉害。为了避免损失,我们的进攻已万无一失。我们先在山脚排列上百辆坦克,坦克后面壕沟里又伏有步兵;另外上空用大编队机群轰炸,下边有排炮轰击,砰砰嘭嘭,日月无光,一直到整个山头削低几英寸甚至几英尺,成座山都已变了形状,变了颜色,步兵才在坦克掩护之下前进。这还不算,如果在进攻时还发现对方一兵一卒,就让飞机大炮上炸下轰再来一次,直到肃清敌人,步兵才安全占领对方阵地。”

  蒋介石失笑道:“这样打法我听说过,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打法还不能取胜?这分明是火海,火海不能打垮人海,我想不通。”

  美国顾问苦笑道:“我们谈谈没问题,对方根本不是什么人海,在刚才我说的进攻步骤之中,根本看不到他们的一兵一卒!”他双手往膝盖上一拍:“他们用的是坑道作业,嘿,分明成万人在那边,可是——,”他苦涩地笑笑:“直到山头平了,山也变了形状,连颜色都变了,我们便上!可是他们又出来了,带给我们更大的杀伤。”他弦外有音:“所以,你们不参加也罢。”

  那美国顾问作补充道:“二次大战时我们打琉磺岛与缅甸都用火海战术,连日本人也吃不消。当我在东京时,曾经有个日本将军同我谈起这些,他只有苦笑。如今共军对火海战术却有办法了,这更使我们着急:在未来的战争中,能够不出动步兵,根本就看不到对方就解决问题才好。”他知道刚才的一句话已伤了蒋介石,才使他龇牙咧嘴,面现窘相,于是再作补充道:

  “共军除了坑道作业,几乎完全可以避免杀伤之外,在战术上他也另创一格,好似苏联的拉多加战术。”

  “拉多加战术?”

  “拉多加战术,”美国顾问道:“这是苏军在斯大林格勒打垮希特勒的战术,也称为双包围战术,大体说来,是集中力量的打法。譬如说当年苏军选择一个三英里长的阵地作战场,三个师安置在战场上,但后面远有炮兵十七个团、白炮兵十一个营,这些力量集中在七英里的地面,德军如出现,必然挨一个迎头痛击。可是还不止此,另外又有四个步兵师,准备给它后面的装甲部队打出一条通路来,空中力量还不在内,你算算看,就在这十五英里的地方,十一万人在那里磨拳擦掌,命令一下就去突破对方的阵线,凭心而论这不是什么人海战术,而是著名的拉多加战术。”他加一句:“连希特勒都毫无办法,我们当然要想办法,这一阵东京的会议正忙。”

  蒋介石冷冷地问道:“我想知道的是:到底你们有没有办法冲过鸭绿江?攻入东北,使北平也遭战火烧伤?”

  那顾问闻言苦笑道:“问题是这样,你我都一样,谁不想攻入东北?可是老实说,我们的力量太不够了。名义上是联合国的联军在同中共作战,事实上满不是那么回事,其他小国我们且不谈它,伦敦和巴黎没有全为以赴,情况就大不一样,因此今日之战,可以说只是美国单枪匹马在同中共硬干。”他叹息:“怎么可能仗仗打胜仗?”

  蒋介石言归正传道:“那你们还欢迎其他地区的支援?譬如说:中华民国。”

  美国顾问一怔,旋即笑道:“你们这番意思我们是知道了,无奈这问题太微妙,最好还是按兵不动的好。”蒋介石只好垂首不语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