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老虎将军” 驾机侦察去无回 “斗牛勇士” 运台驻防为打气





  书接上回。话说蒋介石谈得十分起劲,眉飞色舞,忽地定睛一看,发觉张群坐在那里发怔,心中一动,暗忖:“可不能把心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岔开话题,对儿子问起侨生问题来。说:“这一阵好几个人和我提起侨生问题,侨生究竟有些什么问题?”张群见状企图离去,老蒋道:“岳军兄你也听听,没来由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都挤到一块儿来了。俞院长对我说,好几个侨领对他流眼泪,说我们对侨生管教不严,社会风气不佳,因此有几个侨生变成阿飞。”老蒋苦笑道:“其实这个有什么了不起?年轻人嘛,十根指头都不能一样高低,十个侨生也不会都有出息,全世界都一样,怎么这笔帐算到我们的政策和风气?”

  张群附和道:“可不是,难道侨生到台湾来,我们还要管他们吃奶换尿片?”老蒋对儿子道:“你该知道其中底细。”小蒋道:“问题是存在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担负全部责任,并且此事早已有之,只是于今为烈罢了。”他对张群道:“侨生问题,决不是一个单纯的教育问题了。八九年前,我们谈不上争取侨生,眼巴巴望着大批大批青年往大陆走,不但失掉了人,而且侨汇大减,同时又失掉了钱。到了民国四十年,我们才拟订了‘海外侨生回国升学办法’,但不过是个形式,我们还争不过他们,刚开始时只有六十几个人。”老将急问:“现在如何?”小蒋道:“现在不同了,这两三年来,单就港澳两地来说,每年就有近千人。我们当然想了些办法,在港澳通过种种关系,把青年救国团等等组织打进了学堂,自然会发生影响,香港嘛,这问题简单。到了去年,”小蒋一顿说:

  “越南‘归化’案天翻地覆,一批批中上侨生源源而来,再加上印尼、菲律宾、北婆罗洲、新加坡、马来亚以及其它欧美二洲的一些‘招牌侨生’,人数当然多了起来,美国每年并且有一笔少为侨生而设的美援。因此更加证明,侨生问题事实上并非单纯的教育问题,而是个政治问题,要不,美国不可能花这么多钱!”众皆点头。老蒋便问:“既然是政治问题,那还有谁敢反对?”小蒋见状,知道乃父又要“发表宏论”了!又道:“有人告诉我,刚有人从美国来,说他们在批评我们的侨生太恃殊化。”老蒋恨道:“又来了!”小蒋道:

  “他们说有四不该,第一个不应该,是侨生住进了美援宿舍。”老蒋击桌道:“分明是‘美援宿舍’,我们怎能不让人住?本地人没有这个福气,当然尽量给侨生住,又有什么不好的?”小蒋道:“他们说,共产党对侨生就严厉得多,他们的美援宿舍不一定非侨生居住不可,本地学生也可收容,以免人家说闲话言闲语,他们对本省学生大有兴趣。”

  老蒋恨道:“分明又在偏袒本地学生,我就看不惯!岳军你听听,拿了美援盖宿舍,不给侨生住又该给谁住?这笔钱总得有个交代,而且碰到外宾或者华侨到这里来观光,不是也可以为双方宣传宣传么?第二个不应该又是什么?”

  小蒋道:“他们说,二不该任令侨生在寒假暑假,可以自由出入台湾。”老蒋失笑道:“这更岂有此理了,侨生本来是侨生,家不在台湾,碰到假期,岂有不放他们出境,又不让他们入境之理?”张群“呵呵呵”笑说:“是呀!”小蒋道:“他们批评的理由是这样的,他们说,台湾限制出入太严,有人来往,非常不易,而侨生居然可以大摇大摆,每年出入几次,每次跑点单帮,可以赚多少外快?而这些方面,别说台湾人,连政府中人都不可得!因此显得过分特殊。”

  老蒋那个尖嗓子大声嚷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如果寒假暑假不让他们来来往往,那还有什么侨生上门来?每年招生的时候,不是关门大吉了吗?自由中国与共产党政权的好坏就在这里,我们可别上当,还是让侨生自由出入,跑不跑单帮,出事不出事,我们可以不管。”

  小蒋唯唯,又道:“他们说,第三个不应该,便是侨生的生活太特殊化。”老蒋对张群道:“你瞧,侨生就是侨生,有什么办法和本地人一样?”张道:“是呀,他们的衣饰本来不同,花花绿绿的,美国大员到台湾来时,不少人也穿得大红大绿,这就是自由嘛,难道我们因为这样就对他们不再接待吗?”老蒋道:“对啦!侨生一年回去两次,带来一些异国情调,这算什么?他们家境好,因此吃得好、穿得好,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蒋苦笑道:“我也这样说啦,我说他们家境好,当然不希望在学校饭厅吃‘克难饭’,一天两顿到外面小馆子包伙,这没什么。老实说,这里和其他侨居地比较,也谈不上什么‘享受’,我们除了蓬莱米、西瓜、凤梨、高粱酒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和洋货打对台的呢?说句笑话,侨生到这里来,在玩的方面已经降了好几级,特殊一些在所难免。再说他们所花的钱,是他们父母兄长的血汗,别人管不着,至于他们有没有孝心,更加不关我们的事了!’老蒋道:“这个道理对!要侨生完全不要特殊化,我看也没什么办法,而且也没有什么必要!”张群唯唯,问小蒋道:“这倒有趣,‘侨生四不该,’那还有一个不该是什么?”

  小蒋道:“有关功课的事。”

  老蒋皱眉道:“侨生的功课问题,也要列入该不该之列,太无聊!”小蒋道:“他们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侨生更加表现了恃殊化。按照‘侨生优待办法’,入学考试是优待的,但在平常时候,他们和本地学生同一待遇。因此问题来了,他们之中很多人言语不通,读起来很辛苦。上课时教授讲书,他们看做‘京剧演唱’。”笑声中小蒋说道:“功课跟不上,不少人就旷课去玩,当然也有用功的。教授们对侨生本来都有好感,但很快就变了,即使还有好感,也没办法在他们卷子上增加分数,他们留级的照样留级,可是也有不少人转到特别补习班去于是就出现了两种情形。一方面,本地的意见是侨生太特殊,留了班可以特别补习,比本地学生好;另方面,华侨的反感更大,他们认为侨生在台湾并没有好好上学,乃至不得不留级,非常生气。有地位的华侨说是不给面子,没有地位的就说误了他们的子弟。”张群苦笑道:“难,是难。”

  小蒋又道:“在侨生额角上,并没有刻字表明他们父亲的地位,教授更难办了。我们当然管不了这么多,但是有两点可以谈谈,那是俞院长在台大听来的,说我们对于侨生的入学录取标准办法不好,而对侨生之中的害群之马,我们又太宽待了。”老蒋摇头道:“那有这么多麻烦事情!”张群附和道:“可不是,目前,那个入学考试录取标准,实在为人所垢病,他们说升大学难如蜀道,但侨生升大学却相当容易,我就对他们说,这是国策,因为有关国家利益,大家就别吵了。不过嘛,侨生家长既然也有意见,我们就让主管部门注意这个问题,优待侨生别变成了放纵侨生,也就对付过去了。”

  老蒋闻言频频点头,小蒋笑道:“不过,这的确是个问题,有人告诉我,本地学生恨透了考试,因为有本事也不一定考取,那些从南洋和港澳来的,倒是十考十取。他们怕考不取,便填文法学院,如果再没把握,就在这两院中选一些冷门的东西,例如中国文学系、哲学系、人类考古系等等,保证可以录取。”小蒋皱眉道:“于是出现了一个偏向,医、工、理、化等等,几乎很少成绩,国家人材就受影响,因此这个问题……”话未完而老蒋已经不耐烦,恨道:“他们考到了理、工,化、医的博士又怎么样?还不是往美国一跑了之!去年华盛顿有人经过这里,吃饭时间问我:为什么留学生不肯回来?气得我食不下咽,这帮小赤佬没一个真正肯为我做事的,他们的事我不想管!”

  张群感喟地说:“其实‘文章经国、诗礼传家’,以及‘一言而为天下法,匹夫而为百世师’的那些人,并不是容易的,学文科法科如能卓然成家,恐怕比做一个医生、工程师更难,马克思如果是个学医学工的人,我们今天不会到这里来了!”老蒋正在为“留”学生问题生气,并没听清楚张群说了些什么,却问儿子道:“侨生也罢,本地学生也罢,据我所知,美国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工夫,究竟侨生有没有出息?美国拼命拉人,我们有没有对策?”

  小蒋道:“先谈侨生有没有出息的问题,其实和其他问题一样,侨生既非全部都是好汉,也不都是脓包,他们之中,有的很是出色,某些课程,全校都无出其右!有些普普通通,有些则是糟糕透顶。”老蒋道:“哪一种最多?”小蒋道:“普通的人最多。”又道:“因此,我们对侨生,除了事关国家外汇之外,其它的真是很难说话,由他们去吧。至于美国的做法,在这里的反应的确不佳,人家认为自由中国人才外流,很是可惜。美国要我们的留学生入美籍,他们就摇身一变,变成了美国人,我们就没办法,对留学生本身固然没办法,对美国的这一套更没办法!”

  老蒋对张群苦笑道:“李政道、杨振宁,还有其他有成就的学生,一个个都变成了美国人,一个个都不肯回台湾来,你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小蒋道:“最近几年,美国显然在这里罗致人才,甚至说他们的学生只懂得吃喝玩乐,就不如中国学生实实在在,除了已见报的,去年还有一个获得李氏奖学金的女学生乔隆文,美国说她是个最有希望的物理学人材,把她拉去了。又有一个哲学系还没毕业的学生江炳伦,因为写了一篇拉丁论文,芝加哥大学就给他全部奖学金,把他拉去进研究学院,七七八八,于是有人讥笑我们说,自由中国人才有的是,只是要等待外国人来替我们发掘,其实这是美国的自私,于是让我们哭笑不得。”送张群出门时小蒋低声说道:“这个问题,实在伤透脑筋!这批侨生如果真正严格地考一次,恐怕有些人还没办法读初中三年级!”

  张群强笑道:“中国的教育制度毛病太多,而且是无法再改的,积重难返,也只能听其自然了。美国的拉人固然严重,造成了我们人才外流的危机,但是侨生如何对付的问题,倒是个当务之急,因为弄不好张扬出去,会影响到我们在海外的声誉,而这个,是经不起风浪的了!”又道:“北平有什么‘长江大桥’的电影在海外放映,宣传他们的建设成就,我们没有这个,因此如何好好地对待侨生,更加显得重要,否则很难和他们竞争。”

  秃笔一支,话分两头。却说那个经济部长杨继曾走马上任,第一天就给俞鸿钧找了去,也来不及说什么好听的,失魂落魄地对他说:“侍从室刚才来电话,说加拿大又要和北平做生意,总统十分震怒,要我们对此事严予抨击,你去找点材料来吧!”杨继曾闻言自瞪口呆,一身大汗,当下回到部里,折腾了好几天,电报往返,终于回报俞鸿钧道:“不辱使命,加拿大与大陆通商的材料都齐备了。”这位院长苦笑道:“好好,那明天我们一起见总统,他正在为这件事大发肝火,恨不得一脚把加拿大踩平踩扁!”于是翌晨同上草山,以为蒋介石有如振翅下场的公鸡,等待厮杀,其状凶恶,不料到得大厅,见蒋介石却如一头斗败了的公鸡,有气无力,对二人点点头道:“坐、坐。”

  二人就坐,老蒋叹道:“在前天,我以为加拿大对中共贸易,完全是他们商人的浅见,这几天在美国查了一查,才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对中共贸易者之中,不但有加拿大财团,并且还有美国财团!”俞鸿钧骇然道:“经济部已查到具体情形,内中并无美国财团。”老蒋凄然苦笑道:“不错,他们是通过加拿大的财团,由人家出面的。”

  见二人相顾愕然,老蒋又道:“见利忘义,美国财团有如此者,我们也不必张扬出去,以免伤了感情,反正只要抨击加拿大就是了。不过这件事给我的刺激不小。一方面,美国是反共国家的领袖;另方面,却在偷偷摸摸与北平贸易。他们当然不会承认,死也不肯承认的,”老蒋声调提高:“但是,没有上面的同意,美国财团怎会如此大胆!”于是再三叹气,要二人保守此事秘密,这才问道:“杨部长查到了什么?”

  杨继曾战战兢兢说道:“这个消息已经证实,三月七日由加政府中央贸易部正式宣布加拿大有一万吨小麦卖给北平,而且是加国的第三号北方种,是一种优良种麦。”老蒋问:“何以非与北平贸易不可?”俞鸿钧道:“据加国中央贸易部长丘吉尔在加拿大国会宣布说:加国以产品运往亚洲国家推销,不可再缓。根据加国贸易访问团到北平观光的结果,以及加驻港贸易专员傅斯治,史密斯的报告,他们是非如此不可的了。据说他们认为中共统治下的大陆并非像一般报章上所说的那样糟,事实正是相反,各方面都很稳定,因此他们很有信心。事实上,他们早已在做买卖了。”

  老蒋咬牙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杨继曾指指文件道:“一九四九年就开始了。”

  老蒋一怔道:“这么早就开始?”接过一张表格,只见上面开列得十分清楚:

  “由加拿大出口运往共区货物数字:

  一九四九年:一百三十八万○一百美元
  一九五○年:二十万五千七百美元
  一九五一年:三万六千七百美元
  一九五二年:十一万五千六百美元
  一九五三年:十四万八千二百美元
  一九五四年:三十二万五千六百美元
  一九五五年;二十二万四千三百美元
  一九五六年:一百三十五万八千美元(其中十至十二月纪录不全)
  一九五七年:二百四十二万七千美元(其中十至十二月纪录不全)”

  老蒋“哼”了一声,见“由中共区出口运往加拿大货物数字”写明:

  一九五○年:五十二万九干九百美元
  一九五一年:十九万二千九百美元
  一九五二年:十一万八千六百美元
  一九五三年:十二万九千四百美元
  一九五四年:十八万○八百美元
  一九五五年:三十二万八千美元
  一九五六年:五百七十二万一千美元
  一九五七年:四百二十四万五千美元”

  老蒋吓了一跳问道:“数字没有写错?”

  俞、杨二人忙道:“已经核对,并无差错。”老蒋急问:“怎么共区出超如此之多,加拿大入超数字如此之大?”二人无言。俞鸿钧见状尴尬,忙说:“根据这里的加拿大人说:他们政府一直在希望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九年之间的中加贸易水平能在今天恢复。因为那一段时光中,加拿大在中国赚了不少钱,十年里加拿大运往中国的货物,只是小麦一项,已经到达九百一十三万一千蒲式耳,另有面粉一干三百六十七万三千蒲式耳。那个加拿大人说,如果今天的大陆,也能达到这个数字,那中共便是他们第四个大顾客,前三名是英国、西德和日本。”

  老蒋恨道:“这件事情,真是节外生枝,我以为共产党急于找加拿大帮忙,想不到大大入超的是加拿大自己而非共产党!”杨继曾道:“加拿大的朋友说,和共区贸易对加有利,加拿大的木材、鱼类、肥田粉、化学品,都是中共急需的产品,中共对外贸易部部长叶季壮还表示过,他们愿与加拿大的肥田料商人签订十年合同!每年做五千万生意,十年就是五万万,加拿大政府因此更加不肯放弃。”老蒋闻言黯然,沉思良久,问道:“如果美国出面,能打掉这个合同吗?”

  对方还没答腔,老蒋可又在咬牙道:“他们的财团在通过加拿大方面和北平贸易,我们如果要他们出面反对,岂非与虎谋皮吗?”杨继曾也黯然道:“这种现象,在美国不是第一次了,抗战初期,日本飞机把我们炸得很惨,可是美国的破铜烂铁制造炸弹的材料,一船一船往日本运,美国就是这样的国家,当年我们尚且没有抗议,现在无凭无据,更加谈不上什么,不如通过私人关系,对他们提醒一下,如果见之于外交文件,反而与事无补。”

  老蒋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俞鸿钧道:“对美国尚且不能要求过高,对加拿大恐怕更加谈不上了。据那边的消息,加拿大的劳工进步党绶领添伯,在温哥华、霍蒙特等城市竞选演说,指出双方贸易对加拿大的利益,获得了普遍的支持,而加拿大朝野本来和所有西方国家一样,对贸易看得非常重要,既有北平这个对象,自然不肯放过。”话未完而老蒋更急,尖着嗓门说:“想办法,想办法,我们不能眼看自由世界乱了阵脚!不管它美国也罢,加拿大也罢,反正……”老蒋欲言又止,二人也就告辞,出得门来,车中俞鸿钧叹道:

  “看来这个同题不是个小问题,西方尚且如此,又怎能强求日本不与北平通商呢?”杨继曾似有重忧道:“我刚开始管经济,对于大陆对外贸易的内容,老实说非常不安!他们不要奢侈品,不要消费品,主要在促进工农业生产,譬如肥料,我们这里过去每年从日本进口肥田粉十万吨,自己还不能解决生产问题,大陆今天向人家买肥料买小麦,根据他们的做法,我怕他们有朝一日会解决肥料问题,到那时我们如欲反攻,更加不易。”

  俞鸿钧也叹道:“反共有反共的一套,但是正视对方的举措,又是一套,我同意你的顾虑。不过大陆地方太大,农村长期凋敝之后,恐怕一时谈不上有什么改进。”杨道:“昨天我见到一批公事,都是佃户与地主之间,佃户与官府之间,地主与官府之间的纠纷,主要是种田人太苦,三七五减租虽有成绩,但是并无太好的表现,‘耕者有其田’的做法是用土地价格投入工业,表面上看起来有道理,可是我担心台湾严重的土地兼并集中情况并不能得到良好的改变,大量的佃户仍然耕者无其田,而严重的水利失修又不能使生产丰收,到那时农村人口势必继续往城市里钻,而工业又无法起飞,到那时我这个经济部长,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哩!”

  俞鸿钧闻言大声叹了口气。

  俞、杨二人在为台湾的经济问题发愁,却不敢在老蒋面前提及只字。但他们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老蒋正为另外一件事情,紧张到无法入眠。原来在美方出飞机,蒋方出“炮灰”的“合作”之下,时常派出谍机前往大陆,偷偷摸摸刺探军情,自空中摄得照片,交由美方“研究”,以便进行见不得人的、与中国人民为敌的阴谋。而美方也不断为蒋打气,说老蒋这一认贼作父,出卖民族国家的罪行,如何“有功于自由世界”,因此老蒋对此十分有劲,每当那些飞贼灰溜溜自大陆回来,他一定要召见慰问一番,问此行偷摄得什么照片,问大陆又有些什么“动态”,其实新中国真正发奋图强的情形,在蒋而言,不过是“天晓得”。那一日派出飞贼王兆湘前往偷摄,老蒋等待他回来报告“大陆如何不济”的“好”消息,左等右等,就不见来,心知有异,把空军司令王叔铭找来问道:“王兆湘怎的不见归来?”

  那绰号“老虎将军”的王某,当下掩盖不住心中惊慌,说:“王兆湘经验丰富,不致出事。”蒋道:“油量己经没有,他究竟到哪里去了?难道已给共产党打了下来?还是他出了问题?”王叔铭诚惶诚恐、毕恭毕敬道:“按照油量,他是早该回来了。但他经验的确丰富,飞机性能极高,共产党不但没有这新东西,恐怕连见都没见过。王兆湘不可能遭遇共机。而且他的高度极高,共产党别说不会发觉,即使发觉,也不可能、也来不及打他下来,何况根本打他不到?”

  蒋介石再问:“那他会不会投共?”王道:“绝不可能!王兆湘是空军军官学校前期战斗科的毕业生,安徽卢州人,今年二十七岁,部队里给他一个叫做‘夜猫子’的绰号,就说明他晚上值勤很有办法。当年我们的空军还停滞在螺旋桨时代,共党却在一夜之间装备了米格十五,双方实力来了个反比,但是王兆湘不以为意,时常出勤,利用月色、云彩和其他光线偷渡铁幕,从来没有出事,他对总统更是十分忠贞,上个月总统召见他们时,他也在内,总之……”老蒋道:

  “我都知道,这些事情你别说了,但是这一次他为什么还不回来?要知道这种人材不容易,你训练一千个,也难得有这么一个,今天我们的飞机是新、是为对方所无,但王兆湘却不见归,说明这个问题更加严重!像这种性能的飞机和这种第一流的空军人员都会出事,以后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再也不到大陆拍照?你还不马上给我联络调查去!”

  王叔铭急急忙忙赶回“空总”,而办事人早如热锅上蚂蚁似的团团打转,如今发生了大事情,但“老虎”却不知所终,无从报告。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这头“纸老虎”藏在一个会唱京戏的“老虎劼”穴中,无奈此乃“绝密”之处,于是不敢惊吵,现在一头大汗出现在面前,结结巴巴间王兆湘有何下文,办事人知道他准是吃了老蒋一顿“大餐”,否则才不会如此失魂落魄。

  办事人便据实报告道:“早在四小时前,电台听到王兆湘的消息,说是碰到了袭击。”王叔铭急问:“什么东西能够对他袭击?”办事人道:“王兆湘非常紧张,紧张到惶恐的地步,但是他只喊了声,声音好像是火箭……”王叔铭闻言如中电流,轰了起来道:“那不是见了鬼吗?共产党会有火箭!”办事人道:“这声音不大清楚,也可能是我们听错了。”王急问:“后来他又说什么?”办事人摊摊手道:“再也没有第二句话,直到此刻,他再也没有第二句话,看来凶多吉少。”

  王叔铭这一惊非同小可,问道:“如今总统等着我们报告,又该如何是好?”办事人道:“也只好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了。共区有没有这种厉害的东西?看来很难遽下结论,不如……”话未完王叔铭一口气又奔向草山,将此事与老蒋说了,老蒋目瞪口呆。

  良久良久,蒋介石透过一口气来,色如死灰,问道:“会不会听错了?中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谈不上,怎会有火箭这个东西?只有美国有这个东西,苏俄……不不,根据他们说的,苏俄对北平越来越不客气,绝对不会把这宝贝给他们的,那还得了?美国唤了好久,最近才答应把飞弹送到这里来,作为镇山宝,我们有了飞弹,等于买了保险,就什么都不怕了!共党也不敢再叫嚷什么解放台湾了!除非世界大战,美国飞弹一直会给我们保护!”蒋介石拍手打掌道:“那王兆湘究竟看见了什么?究竟给什么东西打下来了?”接着传令研究,另派飞贼陈怀前往侦察,老蒋要王叔铭为他打气道:

  “王兆湘不幸失踪,十分奇怪,昨夜中美专家检查了这两架新型飞机,到今天早晨才把它拼好,一点毛病也没找到,暂时可以这样说:王兆湘并非机件失灵,并非油料不够,而是碰到意外,至于是什么意外,现在倒是难说,现在派你沿着他那条航线,飞个来回,但求安全,有没有新的东西且不管它,如能发现他的下落,那就更有重赏,你去吧。”

  那陈怀,也是个为老蒋所器重的飞贼,在王兆湘被击落之前,他们偷偷地往返于大陆台岛之间,美国主子嘉许他们为“对自由世界提供了重要的敌情资料”,这些飞贼也就沾沾自喜,洋洋自得,但是晴空起霹雳,王兆湘这张“王牌”已遭击落,王叔铭要陈怀“沿着他的航线”飞一趟,等于要他追随于王,走向死路,但形势不许他有所犹豫,陈怀终于去了。

  蒋介石、王叔铭等人密切注意陈怀的消息,联系不断,呼号时闻,第二天中午陈怀真的活着回来,虽离已往出勤提早了一些时间,老蒋也不敢深究,惟恐“影响士气”。但知陈怀并未遭遇袭击,但也并未发现王兆湘的踪迹,把所摄照片冲出细观,也无新的发现。当着老蒋,王叔铭对陈怀再三盘问,有如侦讯盗贼一般,从路线到气候,从空中有无异象到机件有无损坏,巨细无遗,详细之极。老蒋却表厌烦道:“陈怀可以回去休息,今后再派你前往大陆侦察。”陈怀辞去,王叔铭垂手旁立,听蒋说道:

  “如此看来,大陆那边不可能有了火箭,否则便无只打王兆湘而不打陈怀之理。”’王唯唯,蒋脸有喜色道:“我说中共绝对绝对不可能有这些东西。他们有这些宝贝,那还得了?美国专门给我们,苏俄对他们不客气,他们自己又永无造成导弹之理,我们可以放心些,不过还该研究研究,究竟王兆湘是怎样出事的?莫不是西北有一种什么金翅大鹏,大到和新型小飞机一样大,王兆湘碰上了,给它扑了下来?”王叔铭唯唯,暗忖如有此事,那真是今古奇观了。又听老蒋在说:“世界航空事业发达起来,飞机出事的数字也在增加,报上不是说,有几架巨型喷射机的喷筒里,居然吸进了一批鸟吗?”王又唯唯,他知道老蒋的心情:他宁愿王兆湘死于意外,绝不愿大陆自制导弹。

  但蒋介石却又作悲痛状道:“王兆湘是怎样一个人?我召见过,但是记不起了,你把他的照片拿来,我要看看。还有,按照规定,他应该埋葬在碧潭烈士公墓,他虽尸骨无存,但应该援例为他造一个衣冠墓,我去破土。你把地点找妥,集合现役空军,全体到碧潭去,我除了为他破土之外,对他们还有话说。”王唯唯,过得几天,陪蒋前往碧潭,行了个“破土礼”之后,老蒋哭丧着脸道:

  “王兆湘烈士年纪虽轻,但他做了不少有价值的事,他年轻轻就死去,比一个普普通通活一百岁的人还有意义。但是他并非给共军击落致死的,他一定死于一个目前还难以证实的变化之中。”

  面对百十名神情困惑的飞行员,蒋介石道:“王兆湘究竟为何失事?我们正在调查之中,你们可以放心。但是我可以负责告诉你们的,绝对不是飞弹,共区一切落后,怎么可能会有飞弹?老实说,美国最近将有导弹运到台湾来,我们还不能用、还得派人到美国去学呢!共区一无制造飞弹的人材,二无制造飞弹的原料,三无使用飞弹的人材,四无制造飞弹的条件,你们想想,王兆湘怎会是给飞弹击落的呢?”

  众飞行员闻言默然,又听老蒋在说:“总而言之,王兆湘的殉职,不但是自由中国的损失,而且是自由世界的损失,他很光荣,我从王司令那边拿来了他的照片,将来就放在他的墓碑上,留待大家瞻仰。王兆湘殉职了,他遗下的责任,就落在你们肩上,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完成他的遗志。美国方面不但要运飞弹到台湾来,还有新型的侦察机和无人驾驶机正在研究之中,也会源源供应,需要这里的基地,需要这里的人材,中美合作,侦察敌情。”扯了一阵,又装模作样问起他们的生活,说道:

  “你们的结婚年龄,我已经和陈副总统说过,可以减少一些,也就是提早一些,至于提早三年或者两年、四年,不久之后便可以公布,这是你们的好消息。此外,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家里有信来吗?共产党对你们的家人有些什么吗?”又道:“当你们离开大陆的时候,还是小孩子,现在你们长大了,希望由你们反攻大陆,复兴大陆!”

  众飞行员已经听腻了这套陈词滥调,也没什么说的,俱皆无语,但求老蒋离去散会。不料为了安定这批炮灰,老蒋竟对前排的人一个一个问起话来,第一个飞行员乃浙江金华人,操着一口土话道:“家中有信来,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我们前天从美国接机回来,在海关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老蒋早就知道空军走私的情形。但他假装不知,问是怎么回事?那飞行员道:“我们这批人,有些还没结婚,因此人人带了些女人的衣服用物化装品,准备送给女朋友。”老蒋佯笑道:“应该呀!”

  飞行员又道:“已经结婚的,也多少带些太太儿女的衣物及用品到台湾来。”老蒋说:“这也应该呀!海关不准吗?”对方道:“就是这么回事了,他们不肯不打紧,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空军兄弟非常泄气。”老蒋对王叔铭道:“你记住这件事,回去我要查。他们从外国来,只要是自己用的东西,带点回来算什么?我要查!”

  王叔铭诺诺连声,战战兢兢随蒋离去。三天后又侍候他出席空军军官学校毕业典礼,再度听到老蒋在作痛心疾首之状,悼惜王兆湘之死,并且愈加强调“大陆并无拥有导弹可能”。王叔铭虽然知道此事引起老蒋颇大震惊,可没想到老蒋所受到的,乃是“极大”的震惊,直到一周之后,美驻台“大使”蓝钦与“美国台湾防守司令”殷格索来到草山官邸之后,蒋介石那个焦躁不安的心情,才算稍告安定。

  俞鸿钧与叶公超作为双方翻译,听蓝钦说:“美国政府已经决定将‘斗牛勇士’导弹驻防台湾。也就是说,一夜之间,台湾将变成拥有原子武器的‘国家’了!”蒋介石喜道:“此事真的成为事实,感激莫名!”殷格索道:“美国早有此意,只是担心苏联也将此物移驻大陆,反而不妙,因此迟迟不决。现在知道苏联对中共非常不客气,赫鲁晓夫甚至对美国高级官员表示过:美国是自由世界的领袖,苏联是共产阵营的领袖,举世如能服从美苏领导,任何世界大事由美苏两国解决于餐桌之间,那这世界就会出现一片祥和,但是中共坚持连赫鲁晓夫都弃如敝屣的马列主义,而马列主义的最高要求是世界革命,与今天苏联的政策完全相反,因此,莫斯科与北平的矛盾难以调和,赫鲁晓夫在我们面前对中共表现了极大的不满,事实证明他们不可能将飞弹移驻大陆,因此我们赶快把‘斗牛勇士’运来,为自由中国壮胆。”

  蒋介石笑道:“好好好,好好好,只不知运到这里之后,平时谁去管理?战时谁去使用?”蓝钦道:“这支导弹部队,已经整装待发。而‘斗牛勇士’也者,也即是能够携带原子弹头的导弹。他们来自美国本土,并非调自其他地区。至于这支部队的隶属问题,美国已决定它属于狄恩将军统率的第十三特种航空队之下,归美国台湾防守司令部指挥。”老蒋喜道:“太好太好,太好太好,我们也有了导弹,我们也该算是世界强国了!”众人闻言强笑,听蒋在问:“这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是没开过眼界的乡下佬哩!”笑声中殷格索洋洋得意,指手划脚地说:

  “这种导弹叫做TM六十一,乃马里兰州巴的摩尔公司出品,专供战术用,地面对地面的导弹。它的形状和长度,我们不会像一九四五年那样开玩笑,说轰炸日本的原子弹,大小只不过像高尔夫球了。”众以不同心情发笑,殷道:“这种导弹身长三十九点六英尺,直径五十四英寸;翼长二十八点七英尺,时速六百五十英里以上,射程几百里,一九五○年已经发射过了。”

  蒋介石咋舌道:“真是不小!”蓝钦笑道:“这的确是自从那年杜勒斯国务卿宣布防守台湾之后的一件大事。”蒋问:“怎样把它发射出去的?”殷格索道:“它是从地面上由一个可以移动的火箭推进器协助升空,升空后,再由J33A-37喷射引擎推进,再由地面人员以电子仪器控制!”

  老蒋啧啧称赞道:“有了这个,我们更有办法了,那么你们来多少人呢?”殷道:“这一点,我们准备抽调一个中队到这里来。在美国,我们一共有五个‘斗牛勇士’式飞弹大队,内中有三个大队驻在西欧。”老蒋马上问道:“王兆湘到大陆侦察,已经出事,据说在他最后一次联络时,说的好像是‘飞弹’,可又不能证实,请问你们有无情报,证实大陆有无飞弹这项设备?明确地说,大陆是否真的有了俄式飞弹?”

  殷格索沉吟道:“这一方面,我们的确没有进一步消息,不过,据我们所知,中共的空军不断在稳定的情况下增加,可是这种增加,并不包括飞弹在内,到现在为止,我们并无任何情报,证实他们有了飞弹。而相反的情形是,莫斯科和北平之间的关系很坏,赫鲁晓夫绝无可能给中共飞弹装备,这个倒是可以毋庸置疑的。”又道:“早在王兆湘出事以前,我们已经知道中共的军力正在增强,特别在空军方面速度更快,因此决定飞弹驻防台湾,而此刻王兆湘的事情,又间接证实了这个消息。”

  叶公超道:“这件事,我们兴奋极了,飞弹驻台,是阻遏共党侵略的最经济、最有效的方法,从此以后,中共就不敢蠢动了。”殷格索苦笑道:“我们虽然没有证据说大陆可以制造这个,但从各方面的迹象看来,中共并未放弃这方面的努力。”老蒋急问:“你们以为他们造得成么?”殷格索苦笑道:“关于这一点,我们没有意见。”又道:

  “但是,从‘斗牛勇士’的即将驻台这件事来说,乃是美国决心防守台湾的证明,这种武器,不但在远东是一种新奇的攻击武器,而且在我们国家,也是一种‘宝贝’,如果台湾海峡发生战事,飞弹就可以直接摧毁中共的军事心脏华中地区。它的射程是六百五十英里,以台湾在任何地区划一个圆弧,它的威力将远到中共第二线空军基地,徐州、汉口、上海、南京、南昌、长沙、舟山等等。至于中共的第一线空军基地路桥,福州、汕头等地,那更在这个弧形圈中了,因此可以这样说,有了飞弹,这里的空防便能取得绝对安全。”

  蒋介石喜道:“那么,这次驻台的一个中队,究竟有多少颗飞弹呢?”殷格索道:“我想再向阁下介绍一下,‘斗牛勇士’是介于中程飞弹与短程飞弹之间的‘中短型飞弹’,是美国发明的一种凶狠的攻击利器,相信至少在这个世纪里,即使中共维持原有情状,也无可能进行研究,更加谈不上发明的。这种飞弹,外型和内容都是一种无人驾驶的自杀飞机,它有喷射引擎,用喷射机的粗石油飞行,中共并无石油,当然更加谈不上这个了。‘斗牛勇士’的飞行速度比军刀式F八六型机还快,可以升空三万五千尺,体重虽有七吨左右,但由发射地飞到目标地,石油烧完之后,体重也不过四吨以下了。如果装的是普通炸药,也不过炸掉一幢大厦,当然太不值得,这炸药必须厉害些才行。”蒋介石忙问:“那成本如何?”

  殷格索道:“制造这种飞弹,如今是七万美元一具,军刀机则是廿八万美元一架,两相比较,便宜多了。但是发射‘斗牛勇士’并不简单,要花两万美元一个人的训练费去训练一个几百人的发射队。这些人当然不是飞行专家,可是个个要训练成为电子仪器专家,因此花的本钱还是不少,而每一个弹头都是核子弹头。”老蒋十分兴奋,立即吩咐侍卫准备地图、圆规、计算尺等等,当场要殷格索和狄恩表演给他看,那狄恩用一根一千零四十八公里圆规,在一百八十万分之一的“中国全图”上画了一个半圆面,狞笑道:

  “总统阁下,在这扇形发射面中,北起上海,南迄广州,大陆上的精华区域都在这扇形的落弹面里!”老蒋连呼好好,戴上眼镜,发觉江苏全省,江西全省,浙江全省,安徽、湖南、湖北、广东的大部分都在落弹面之中,心头委实痛快,好似这七省中国土地以及中国人民,已经统统给他炸光了一样,可是再一想这玩意固然将要运到,但“发射权”包括全部发射人马,却全部都是人家的,自己不但不会造,不但不会用,甚至连自己的“命令”都无效用!而蓝钦却在笑道:“我们也不能不这样想,万一中共获得苏联帮助,也有了飞弹,那他们就可以在那七个省内,对台湾集中飞弹攻击!”老蒋一听面无人色,期期艾艾地说:“那绝对不会的,中共而能拥有飞弹,甚至还能放射,除非太阳从西出!”

  笑声中狄恩又道:“话可要说回来了,总统阁下是否记得,四年之前,美国陆军参谋长柯林士上将,曾经谈到两个问题么?第一个,大陆的中俄铁路修得怎么样了?第二个,中共的喷射机场有几个?”

  蒋介石道:“记得记得,不过不怎么清楚了,这一类的专家太多。”狄恩道:“柯林士将军对我们说,当年他这样想,为的是中俄铁路如果修好了,俄国的武器可能运到中国大陆,老实说这个使我们放心不下,现在的情形不同,不但这条铁路还没有完成,而且即使完成,赫鲁晓夫的新政策不可能对中共有什么帮助,这一点我们已经完全放心,感谢上帝!

  “第二个柯林士将军所关心的问题,乃是中共在福建、浙江、广东的喷射机场,究竟修筑了几个?这些问题不能停留在关心而已,必须有所对策,有所抵销。现在,‘斗牛勇士’快要来了!在这之前,闽粤一带的喷射机场早已完成了二十个左右,使这边的空中优势消失,现在,”他举杯:“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喝一杯了。”老蒋笑问:“一个中队有几架‘斗牛勇士’?”

  殷格索插嘴道:“目前的编制,每一个中队有七十五架‘斗牛勇士’,因此不久后驻在台湾的那个飞弹部队,实力不小,如果每一飞弹的核子弹头可以发生一万吨到六万吨的炸力,那不就等于说:台湾凭空增加了七十五万吨到四百五十万吨火力的快速轰炸部队吗?”蓝钦道:“对,平时如果运送百万吨炸药到这里来,就得使用一百艘万吨级的大船,花多少天能到基隆呢?如果把这一百万吨炸药射击到大陆上去,至少又得动员许许多多的人力、船只、大炮,此外还得有空中优势,现在,就像神话一样。如果攻击福州机场,距离一百五十英里,只要十五分钟,那个机场就可以在一团万吨级核子分裂爆炸烈火之中,化为灰烬!如果对准武汉三镇上的长江大桥,大约一小时后,这座大桥也就变成几段,而且在一年之后,都很难修复。”

  那几个志在屠杀中国人民、破坏中国建设的刽子手面有喜色,以为蒋介石这个老奴才,准是欢喜不迭,不料老蒋在喜欢之余,忽地打了个寒颤,问道:“我还是要问一问:中共到底能不能制造这种东西?”殷格索大笑道:“我明白了,阁下是在担心:万一中共也有飞弹,如果从福州袭来,那十五分钟之后,倒霉的该是台湾,如果从武汉袭来,那一小时之后,倒霉的又是台湾,如果从四面八方射来,集中在台湾这个岛上,我的上帝,那真够瞧的,而且不瞒阁下说,谈到对于飞弹的躲避,一个岛,当然远不如大陆的方便,因此如果中共也有这个东西,那……”殷格索咽了口唾沫道:“那我们可以放心,中共绝无可能拥有这种武器,根据是它已无可能从赫鲁晓夫那里拿到这些东西,因此我敢打赌:今后台湾的防御,是世界第一!”

  蒋介石当然只能作放心状,但怎能真的放下心来?于是翌日再邀蓝钦等茶叙,开门见山道:“‘斗牛勇士’飞弹将到台湾,也就是台湾获得更加安全,这使我们非常感激。无奈今日之下,中共没有这个,而苏俄恐怕也有这个,如果他们把这东西给了中共,后果是严重的。因此,我们对于‘斗牛勇士’飞弹的运用,希望贵国能够为我们训练专人,以便能够由自由中国自己发放和管理。”

  蓝钦笑道:“关于这件事,是应该想想对方,他们的科学水平以及其他各种条件,能否制造飞弹?在苏俄来说,他们很有可能;在中共来说,他们并无可能!而且赫鲁晓夫瞧不起中共,乃使双方关系相处不佳,感情恶劣,在这情形下,中共想取得俄制飞弹,确乎无此可能。总统阁下应该相信中美敌情专家的观察和分析,何况赫鲁晓夫对我们非常亲热,而且绝非作伪,我们可以百分之百相信:中共绝难掌握这个新武器。”又道:

  “至于由贵国的人员直接管理飞弹一事,目前条件似未成熟。不过总统阁下大可放心,‘斗牛勇士’体重不到七吨,而且分成八大块,运到发射台再拼成一个整体,因此大量空运和补充,的确不成问题。贵国自行管理当然很好,但为时尚早。”

  蒋介石沉吟道:“如果我们向大陆开火,七十五具‘斗牛勇士’很快用完,又怎能来得及补充?”蓝钦道:“据他们告诉我,如果发生这种情形,三五天之内,必能从美国空运来台补充。”殷格索道:“但是这么一个假设:‘我们向大陆开火’,却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抛开中共不说,俄国也在发展飞弹,两年之前,他们就说这个竞争,可能赶在美国之先,而他们发展的,则是中程飞弹,也即是指射程八百英里到一千五百英里的各种飞弹。要知道俄国人对军器一向守秘密,记得去年苏伊士运河战起之后,赫鲁晓夫为了吓唬英法,说必要时他们要向英法发射飞弹!因此这个中程飞弹是不是苏俄已经有了的问题,目前不易判明。但是中共在这方面毫无办法,那是可以判明的了。我们放弃大量制造飞机,改造这些俄国人的克星武器,老实说这是美国的高明处!”蓝钦微笑道:

  “我们的飞弹是厉害,但是不久之后,中共就会知道‘斗牛勇士’已经在对这岸等着他们了。他们究竟不是牛,他们在这方面摸索,这是我们颇有所闻的,何况俄国还在竞争?因此我们的人也在说,这‘斗牛勇士’的寿命,至多在这两三年罢了,过了这段时间,恐怕就会变成废物!”老蒋闻言大骇。

  老蒋急问:“为什么‘斗牛勇士’只有两三年寿命?是不是说:就在这两三年间,苏俄的远程飞弹已经出来了?”蓝钦道:“这些都很难说。在苏俄方面,他们一直在为这个努力,在中共方面,相信他们也在为这件事努力,虽然他们的努力极可能是一种浪费。我们应该承认,他们是心有不甘,希望有所对策,而且‘斗牛勇士’的东移必然会使他们的决心更加坚决。至于我们的面前,也有不少值得研究的地方,譬如今天我们就开始使用飞弹,你以为他们毫无办法吗?我们不这么想,虽然我们希望如此。”

  老蒋又急问:“不是说这个武器很难预防吗?”殷格索道:“也不尽然,他们虽然没有这个宝贝,但如何保卫这个扇形攻击下的几个省份,那是一定的,他们会利用‘斗牛勇士’可能发生的差误,作各式各祥的防护,他们也在研究这个,他们如果研究防护机场和铁桥,必然有一套声、光、化、电的伪目标,来利用‘斗牛勇士’飞弹在物理和电子学上的差误,使它炸射到伪装的目标上去。因此即使美国的飞弹在此,但这里自由中国的空军,仍需不断作艰苦侦察,这样才能配合飞弹的发射,而不致为中共的防护工作所击破。”

  蒋介石满以为有了飞弹,“稳如泰山”,想不到还有这许多波折,特别是“三两年寿命”这一点,反而使他废寝忘食。过得几天,又单独与蓝钦面说道:“这个纯粹是私人请教的意思。‘斗牛勇士’如此厉害,但再过三两年却形同废物,未免可惜!因此,不如就在这一年之内派它的用场,岂非更好?”

  蓝钦失笑道:“这样说起来,第三次大战可要马上爆发了!如果这五十几具飞弹马上发射,中共当然吃不消,但是面前又有两个问题来了。第一,空中袭击并不等于占领。早在飞弹发射之前,登陆部队应该首先向目标出动,否则只是破坏了大陆、却无法占领,那就大大降低了发射的意义。在敝国政府决定之后,这里的飞弹当然可以发射,目前就言之过早,一切登陆措施还没准备,徒然使天下人指责我们无端先动手,那就不合算了。”

  老蒋急问:“另一个问题又是什么?”蓝钦道:“中共受了袭击,是有损失,但不是摧毁性的损失,于事无补。在这情景下,作为发射飞弹的基地,会不会受到报复性的袭击,可又难说。”老蒋闻言更急,忙问:“你们不是说共区无此物,而苏俄又不会给他们的吗?”

  蓝钦道:“中共是没有这种东西,无奈这东西并非美国独家所造,我们不能不考虑到万一发射之后所引起的后果。实不相瞒,苏俄对远程飞弹的研究,看来很快会有结果,而中共那股劲儿,也真是不能等闲视之,因此我们虽然有了这种武器,但是……”蒋介石急不可待,要叶公超对他说:“这是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分明美国有了这种武器,而且不久之后就能移驻台湾,在台湾扇形的发射面下,那天你们自己说的:大陆有七个富饶的省份在那条弧线之中,那为什么不干它一场?他们无法反扰,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为美国着想,苏俄远程飞弹的出现,还得两三年,那为什么不在这两三年里和他们摊牌呢?既摧毁了莫斯科,又摧毁了北平,自由世界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就可以一劳永逸,问题是如此简单!”蒋介石作激昂慷慨状道: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美国的‘保持现状’政策太危险了?贵国想保持现状,人家不和你保持这个现状!你们自己都在说,连一无所有的北平都在努力于各项建设,这发展还不可怕?因此窃以为贵国这个政策未免太固执了些,这对贵我两国固然不利,对整个自由世界何尝有利?”

  蓝钦轻轻松松地笑道:“总统先生这种高论,我们是听得多了。总统先生的心情,我们自能理解,而趁苏俄远程飞弹还没成功的时候来一个‘珍珠港式’的突袭,这种意见在我们将领中也有人提过。”蒋喜道:“那不成了吗?你们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蓝钦要叶公超转告老蒋道:“‘珍珠港式’的突袭,它当时的胜利和结果如何,我们都看见的,当然,美国不同于日本,日本的失败,不可能出现在美国,然而今日美国是否能够发动这么一个战争?相信敝总统和敝国务卿,比不少朋友清楚得多。我们早已说过,空中攻击并不等于占领,内中大有文章,高丽之战和越南情形,给我们的参考更多。因此,在不能解决占领问题之前,这一场战争固然是无可避免,我们非惩罚共党不可,但在时间和空间的具体问题上,希望盟邦能够体谅我们的困难。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告慰于总统先生者:就是你所感到敝国的‘保持现状’政策,已经在莫斯科取得良好的反应,赫鲁晓夫先生完全同意这种态度,只要没有战争,不再打仗,他们已经暗示,愿意取消国际革命,愿意让举世企图造反的地方与人民安静下来,接受殖民主义者与任何国家的财团去开发,去做他们的老板。”蓝钦微笑道:“世局如果真能这样发展,实在妙极!”

  蓝钦又道:“当然,这情形对总统先生来说,必然连带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世界上没有战争,反攻大陆岂非永远变成泡影?”蒋道:“对!”蓝道:“关于这一点,相信总统先生自己明白,今天是否适合反攻?自由中国的准备是否可以反攻?诸如此类,相信都有明确的答案。”弦外之音,蒋军还差得远,而对方可又窥破了他的底牌,在转弯抹角地说:

  “我们一些主张速战速决的将军,他们的意见为什么不能通过?道理也很浅显:第一个问题,会不会引起报复?假定不会,第二个问题,谁去占领大陆?我们相信自由中国军队的防卫力量,但并不等于它的进攻力量也是非常理想的。如果用美国自己的军队,那比什么都麻烦,因为美国今天并没有正面受到红色军队的挑战,我们在高丽战场交过手,但并不等于共产党侵略了美国,这些情形,相信总统先生是知道的。第三个问题,这种战争将会带来些什么?”言犹未了,蒋介石己经无法忍耐了,他说:

  “自由中国可以单独作战,毋需美国军人流血!但是,如果今天非正式提出一个要求,美国会答应么?把‘斗牛勇士’飞弹交给自由中国管理、试用。”蓝饮笑道:“这个问题,也不是新问题了,以前我们曾经解释过。”蒋道:“人才问题容易解决,我挑选一批最好的青年,送到美国,你们给我训练就是!”

  蓝钦道:“这是技术问题,但是目前的问题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原则问题。”老蒋道:“这个原则问题,其实也是那个‘保持世界局势现状’的老问题,为了这个,你们连最可靠的朋友都不能信任,发射飞弹都得派自己人来哩!”蓝钦笑道:“希望总统先生不必误会,美国承担自由世界重大众多的事务,凡事必须深谋远虑,因此飞弹这件事,也不能把它孤立来看。”蒋介石一肚子闷气无从发泄,当夜对儿子说道:“蓝钦和我们的私交不错,但是他的谈话也时常伤感情,他们分明怕事,不敢进攻大陆。”蒋经国安慰他道:“那倒不一定,他们对于大战、中战、小战的计划已经拟定了很多很多,特别是对大陆之战,方案至少有几套之多,”老蒋道:“那为什么不咬咬牙齿?分明说‘斗牛勇士’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为什么不动用?此时大陆没有这玩意儿,岂不是最好的机会?难道要等到人家也有了才算是机会到了?”

  小蒋又劝慰老蒋道:“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发射飞弹,一旦发射,他们再怕事也没办法,非跟我们走不可,到那时乒乒乓乓,不打也得打起来啦!”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