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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好!”老朱响亮地答应着,精神抖擞,劲头十足,这不仅因为阿狗的鼓励,而是本来心挂两头,一筹莫展,现在既已通知了阿狗,重新翻回去时,便只要对付姓陈的一个人,肩头轻松,做事便起劲了。

  两匹快马,一路急驰,而阿狗心里的念头,却比马蹄还要快。如果姓陈的见着了赵忠告了密,就必然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姓陈的马上得赶回来,免得发觉他失踪,会露了马脚。第二、赵忠当然要作戒备,更要采取行动,譬如派人去通知朱友仁;甚至将朱友仁找来,当面交代。可是,现在照老朱所说,赵家门前,平静异常,这又怎么说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姓陈的根本没有见到赵忠,而这样的一件机密,又不便跟第二个人说,所以在那里坐等。照此判断,朱友仁还不知道这件事,而吴四亦仍旧住在朱家,事情就比较好办了。

  转念到此,大为兴奋,不过他的头脑仍很冷静,一出门就已想到的,不可打草惊蛇的警惕,此刻并未忘记。将到赵家时,两腿一夹马腹,赶到前面向后做个手势,示意老朱暂停。

  老朱勒一勒缰,马由疾驰改为小跑,由小跑改为缓步,等两匹相并,阿狗说道:“我们不要进巷子。”

  赵家住在学士桥边,下桥转弯,夹河两岸,称为“河下”。赵家是在东河下第二条巷子里。到了那里,相继下马,马其无人照管,只好暂系在柳荫之下。入巷之时,阿狗才将他的想法告诉了老朱,叮嘱行迹切须当心。

  “我知道,我知道!”老朱很佩服阿狗想得深,心诚悦服地答应着。

  去不多远,听得马蹄杂沓,回头一看,有四、五匹鞍辔鲜明的马,进了巷子。阿狗眼尖,看出其中就有赵忠,赶紧将老朱一拉,闪入一家裱画店,仰脸看着正在装潢的字画。等马蹄声过去,方又出门。

  “赵忠回来了!”阿狗说道,“我料得不错吧?”

  “料事如神!”

  “不要恭维我了。现在我想到一件事,赵家有没有后门?”

  “这——”老朱一愣,“我也不知道。”

  “我想,姓陈的或许不知道我们在等他,仍旧会走前门。”

  于是阿狗命老朱守在巷子西首,自己把住东面的口子,只要姓陈的出赵家大门,便逃不过他们俩的掌握。但如另有后门,而姓陈的又走后门溜走,便是一场空。人手不足,部署不周,唯有听天由命了。

  东面是要道,赵家有人进出,几乎都从阿狗面前经过,大都神色安详,不似去办急事的样子。这使他略略放了些心,看样子赵忠还未派遣急足去通知朱友仁,移走吴四。

  可是姓陈的却一直不露面,正等得不耐烦时,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赵家出来一个人,面貌很像姓陈的。再想看第二眼,已办不到,因为人已转脸向西而去,彼此只见过一面,印象淡薄,从背影上去看,是无法确定的。

  现在只有寄望于老朱了,第一、不要漏掉;第二、不可鲁莽。一个念头不曾转完,发觉那人已经转身,而且拔步飞奔,正面细看,果然是姓陈的!而如此仓皇而逃,不用说,必是发现老朱在拦截之故。

  阿狗自然也要拦截,脚步刚刚移动,看到姓陈的从裹腿中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回头向后看一看,举着匕首示威,想吓阻老朱。巷子里当然起了骚动,行人纷纷走避到家檐下,街心空宕宕地只有他跟老朱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追逐。

  这就不能硬拦了!阿狗心想,这时候谁要拦他谁倒楣。除非像素芳那样有空手夺白刃的功夫,以不撄凶锋为妙。

  这一来,要擒此人,便得另想别法,时机急迫,难容细思,好得阿狗的心思快,看到卖豆腐脑摊子上的条凳,立刻有了计较,捏准时机,将那条凳使劲一推。推到街心,也正是姓陈的赶到的时候,要想收步,万万不能,唯有迈步跳了过去。这也很难,脚步一错,绊在条凳上,反因作势欲跳的缘故,冲劲十足,摔得更重,合其一跤,摔奇了嘴唇,那把匕首当然也脱手了。

  阿狗一跃而前,首先去抢那把匕首,等拾起转身,只见老朱亦已赶到,一脚踩住姓陈的。惊险已过,看热闹的路人都围了上来——姓陈的穿着号衣,而阿狗和老朱都是便衣,大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免愕然相询。

  “我们是总督衙门派出来的,”老朱高声宣扬,“专为捉拿逃兵,现在没事了,大家散散!”

  听说是总督衙门便衣的番役,都怕惹事,纷纷各散。阿狗便说:“到前面土地庙去!”

  老朱的手脚很俐落,面对着姓陈的,先拉住他的右手,然后伏身一转,姓陈的右手已从他右肩拉到前面;接着将腰一挺,像屠夫负猪似地,背弃姓陈的,直奔土地庙放在神龛的前面。

  “老朱,”姓陈的到此时才开口,“自己弟兄,有话好说,你何必跟我过不去?”

  “便宜你!”老朱低声喝道:“你把我们的面子扫光了,就要你的命并不为过。你如果还当我自己人,就老实对我说。”

  “说什么?”姓陈的呻吟着。

  “你是不是赵忠的探子?”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不过,有啥消息,通句话而已。”

  “那还不是探子?”老朱问道:“你今天来看赵忠,有什么消息告诉他?”

  “你不是不知道!何必还要我说?”

  老朱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一去好久不出来?赵忠不在家?”

  “是的。刚刚回来!”

  “你就一直在那里等!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他的手下?”

  “因为,”姓陈的老实答道:“我看你在汤圆店等,不敢出来。”

  正问到这里,阿狗到了,看见他们在谈话,有意试探,特地将脚步停住,在庙口张望。

  老朱看到了,却无表示,继续发问:“你跟赵忠怎么说的?”

  “我说,有人要抓吴四。”

  “你没有说是谁要抓吴四?”

  “没有!”姓陈的的答说:“赵忠倒是问我了,我叫他不必问。”

  “为什么你不说?”

  “不是总督要抓他吗,我说了,不就是出卖总督,良心上过不去。”

  看来不象撒谎,老朱松了一口气,向阿狗招招手,请他过来。

  “还好,他总算没有‘卖原告’;情有可原,看我的份上,放宽一步吧!”阿狗心知他顾着同乡之谊,便卖他一个面子,“好!你说怎么就怎么。不过,”他加重语气说:“我们事情要办通。”

  “那当然!”老朱转脸又问:“你说了要抓吴四,赵忠怎么表示?”

  “他说:他们抓不到的。”

  “有没有派人去通知吴四躲起来?”

  “没有!只说:‘我知道了。你回去,有消息随时来通知。’”

  一语未毕,阿狗倏地拔脚飞奔——他的眼尖,发觉朱友仁从庙前经过;这个意外的机会,十分宝贵,所以顾不得向老朱一句交代,赶着要去抓住那个机会。

  “友仁兄!友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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