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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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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到这里,告一段落;另一间房子里有人在做笔录,拿来给陈龙看过,毫无异议地签了名字,该对他有所发落了。 “照现在看,你没有甚么责任。不过,你没有完全说实话,我不能放你。”林之江又说:“除非你把介绍小黄给川端做件甚么事,完全说明白。” “完全说明白”便是与自己过不去,可以想象得到,陈龙绝不考虑;只见他的脸色很沉重,想了好一会说:“林大队长,请你让我交保;放我一马。” “也不必交保,住在这里很舒服的;你想吃甚么,我请客,住个三四天就可以出去的。” “那么,让我打个电话行不行为” “你要打给谁?” “一个朋友。” “你写条子,我叫人替你送去。” 陈龙不答;显然的,他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话要说;在电话中,还可以随机应变,运用隐语,要化成文字,而使得对方能懂得他的弦外之音,他还没有这个能耐。 “林大队长,得饶人处且饶人。”陈龙的声音有些不大自然了,“你是‘亨’字号,我是小脚色。不过,林大队长,你总也不会天天是初一吧!” 林之江勃然变色;陈龙脸上的表情,亦变得异常复杂、悔恨惶恐,兼而有之。不过两个人都很快地恢复常态了。 “对不起,今天我是初一。”林之江打了一下铃,警卫入室,他示意将陈龙带走。 “林大队长,”陈龙陪笑说道:“我不会说话,请你不要认真。” “说过就算了。你安心在这里住几天。”林之江问:“要不要跟你太太说甚么话?” “请你关照我老婆,送铺盖来。还有,叫她去找一找我的一个姓张的朋友。” 说到这话,张有全略感宽慰,因为这表示陈龙并不知道他在这里;看样子他也决没有想到,他的住处是谁告诉七十六号的。 “原来是怎么回事,你都听清楚了吧?”张有全向虞亚德说:“看样子,陈龙也没有甚么不得了的罪名。” “哼!”虞亚德冷笑一声,“你这个人真老实。” “怎么?” 虞亚德尚未答言,林之江推门进来,招一招手;等他们到了外面,林之江又将虞亚德邀到办公室有话谈。 “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你认为怎么样?”林之江跟着问。 “如果他的话不假;小黄就是半吊子,也难怪陈龙。” 林之江点点头,“我本来倒想放他一马。不过,”林之江笑笑说道:“一放出去,他要做初二;那就放不得了。” 光棍有句找“落场势”的话:“你做初一;我做初二”,这比“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来得强硬。但如果只是为了遮遮羞,倒也无所谓;坏在陈龙有日本人做后台,那就难免要惹杀身之祸了。 这是虞亚德早就想到的;此刻听了林之江的话,不免又想,如果替陈龙说句把好话,讨个情,林之江也许会卖帐。但如果他要保证,一放出去陈龙不会“做初二”,怎么办? 算了!牵涉到日本人,不必多事。这样一想,便不开口;于是林之江就开口了。 “陈龙的老婆,对陈龙怎么样?” “我不知道。” “对张有全呢?”林之江补充一句:“我是说陈龙的老婆。” “我看像夫妻一样。” “这样说,对陈龙不会太关心的。”林之江说:“请你关照张有全,一味‘装胡羊’好了。” “我晓得了。谢谢你。”虞亚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却为林之江又喊了回来。 “亚德兄,”他说:“你到这里来帮帮忙,怎么样?” 虞亚德未曾想到林之江会看中他;考虑了一下说:“过两天答复你,可以吧?” “可以,可以!”林之江很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随时打电话来。” 送客一直送到客厅外面,而且派车子相送。张有全一看面子十足,心想,至少自己是不会有麻烦了。 就因为心情一转变,中午食不下咽,此刻腹如雷鸣;张有全中途下车,邀虞亚德小饮。一进了馆子,他直奔柜台,先打电话。 机警的虞亚德,一把捏住话筒,“你打给谁?”他问。 “我打个电话回家。” “那个家?张家还是陈家?” “自然是陈家。”张有全答说:“我孤家寡人一个,打回家打给谁?” 虞亚德将话筒搁好,拉着他落座;等点了菜才问:“你是打给你的姘头——” “女朋友。”张有全纠正他的说法。 “我看还不止于女朋友,是张大嫂。”虞亚德开门见山地说:“林之江关照,这件事你回去装不晓得。如果问起来,你更不可说破。总而言之一句话,对任何人都‘装胡羊’,只当根本不认识陈龙这个人。” “为甚么?” “我不晓得。不过,听他的话总不错。”虞亚德起身说道:“我要走了。” “慢点!”张有全央求着说:“还有去收小黄的尸,帮帮我忙;好人做到底。” 这个要求是虞亚德所无法拒绝的,只好又坐了下来,默默地陪着张有全。 “唉!”张有全叹口气,“小黄死得不明不白。” 虞亚德突然想起,“我倒再问你一句话,”他说:“小黄跟陈龙的这些花样,你真的没有听说过?” “没有。”张有全问:“到底是桩甚么生意;怎么收了‘定洋’会拆人家烂污?” “我告诉你好了。”虞亚德压低了声音说:“陈龙介绍小黄去行刺周佛海。” 这轻轻的一句话,吓了张有全一大跳,连酒杯都握不住;杯子未破,一大杯啤酒却都倒了在身上,于是乱了一阵,才能继续往下谈。 “怪不得陈龙不肯说;说了非送命不可。” “你现在识得利害轻重了吧?”虞亚德说:“不要自己惹是非上身。” 张有全怔怔地想了好一会,自语似地说:“陈龙不知道会怎么样?恐怕凶多吉少;关个十年八年都说不定。” “那也不要紧,反正他的老婆有你养。” 张有全不答,匆匆吃完饭,跟虞亚德到殡仪馆料理了小黄的后事,直到晚上才分手。 “不要忘记林之江的话。”临走,虞亚德还叮嘱了一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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