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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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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说假话。” “一点都不是假话。要说跟小黄是朋友;也不过是‘点头朋友’。” 路途相值,如果是有交情的朋友,少不得招呼一声;倘或久不相见,总是执手问好,略叙寒暄。仅止于认识,彼此点个头,交臂而过,这种朋友称之为“点头朋友”。陈龙这样极力强调他跟小黄并无交情,足见心虚;林之江面有愠色,开出口来就让陈龙难堪了。 “你跟小黄不算朋友,那么要怎样才算朋友?是不是跟你老婆睡过觉,你才当他朋友。” 虞亚德听得这一句,急忙转脸去看陈龙的表情;不过张有全却顿着足,着急地说:“糟糕,糟糕!这下拆穿西洋镜,他知道是我跟林大队长说的。” “你不要紧张!”虞亚德一面按着他的肩,加以抚慰,一面去看陈龙,只见他的脸色极其难看。至于他是如何回答,由于张有全的干扰;使得虞亚德漏听了。 “我不管你跟张有全是甚么交情,我要问的是小黄。既然你不承认小黄是朋友,那么,我来问你的日本朋友,你怎么会想起来跟他去掉现钞?” “因为他有钞票,人也很爽气的。” “那张支票的出票人是谁?” “我不知道,图章上的字看不清楚;张有全说支票是好的,我就相信他了。” “那么,是那家银行的票子。” “我也没有注意。” 一句话刚完,只见林之江将手里的一条骑马鞭,使劲往桌上一抽发出极响,极清脆的声音,将虞亚德与张有全都吓了一跳。 虞亚德未及答话,突然发现隔室一片漆黑,原来仅有的两面窗户,已被遮掩,照明的电灯,亦已熄灭。但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只见一盏眩目的强光,光线从上而下,斜射在陈龙脸上;他很快地退了两步, 哪知后面有张椅子在等着他,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即有人从椅子背后伸过一条皮带,将他连身子带双臂,捆得结结实实。 这下,他再也不能闪避刺目的强光了。林之江从暗影中冷冷地说道:“光棍不吃眼前亏,我劝你有一句说一句;真是真,假是假,没有查不清楚的事。” “我连有个日本朋友川端,都告诉你了,那里还有隐瞒的事?” “你开口日本朋友,闭口日本朋友,有啥好神气的!我就从你的日本朋友问起;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的。” “那个朋友?” “虹口宪兵队的密探张小毛。” “原来你跟张小毛是朋友;怪不得心狠手辣。”林之江问:“小黄认识不认识川端?” 陈龙迟疑了好一会才回答:“有点认识。” “怎么叫有点认识?” “认识,不熟。”陈龙答说:“不过一起吃过一顿饭。” “是你介绍的?” “是的。” “特为介绍小黄跟川端认识,而且还一起吃饭;一本正经,是不是有啥事情要谈?” “没有。” 这两个字说得非常勉强,任何人都听得出来,陈龙言不由衷;但林之江居然不往下追问,“好,就算没有。”他问: “小黄手里有过一张川端的支票,是从那里来的?” “决没有的事!他怎么会有川端的支票?”陈龙的语气,显得极有把握。 越是如此,越显得他在说假话。可以说“不知道”;也不妨用疑问的语气:“不会有的事吧?”却不能斩钉截铁地肯定,决无此事。因为支票是流通的,辗转归入小黄之手,又何足为奇?唯陈龙预先有了打算,如果问到川端的支票,决不承认,才会有这样的问答。 林之江当然会抓住他这个漏洞,紧接着他的话问:“你怎么知道小黄手里决不会有川端的支票?” “因为,”陈龙很缓慢,显得很谨慎地说:“小黄的经济情形,我很清楚的。” “嫡亲弟兄,彼此也不见得晓得经济情形;你倒居然对小黄很清楚!你不是说,你跟小黄还不算是朋友吗?” 这一下,陈龙张口结舌,无以为答了;于是又有盏强光灯,从另一方向照过来,撇着脸的陈龙,两面被逼,只有拚命将头低了下去;身子不免挣扎。不料那张椅子有“机关”;只要一挣扎,右面会甩过来一根木棍,前是大如手掌的一块厚皮,“啪”地一声,摔了陈龙一个嘴巴,将他打得脸歪向一边,谁知那面也有一样的“皮巴掌”;凑个正着,而且打得比前一记更重,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虞亚德看得滑稽,急忙掩口,遮住笑声;张有全亦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急忙屏声息气,侧耳细听陈龙如何回答。 陈龙仍然沉默;只听林之江在说:“姓陈的,我劝你识相,你话里处处是漏洞;譬如说,小黄不算你的朋友,你倒会把他介绍给川端。这话说得过去吗?现在闲话少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说一句假话,我就不在这个地方问你了。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考虑。” 不到一分钟,陈龙就开口了,不过是发问:“林大队长,如果我说了实话;是不是放我出去?” “那要看情形,能帮忙总帮忙。” 陈龙这一次考虑了两分钟不止;最后毅然决然地说:“我说。不过我预先声明,其中有句话,你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那句话?” “我不能说;要看你问不问,你问到就知道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那句话。好吧!我也先不说。”林之江笑笑问道:“你跟小黄到底算不算朋友?” “算。而且是好朋友。” “那么,刚才你怎么不承认呢?” “因为他做了件对不起我的事。” 林之江的一只手,突然从强光中出现,作了一个手势;接着,又是一片漆黑;然后恢复为最初的情况,让陈龙可以跟林之江面对面说话;而且也替陈龙松了绑。 “我替小黄介绍了一桩‘生意’他收了人家的定洋,一动不动;我催他,他说办不到,我说办不到也不要紧,你把定洋退还给人家。他说:‘输掉了’。林大队长,请你想想,我跟人家怎么交代?” “这个人家是谁?”林之江问:“川端?” “是的。” “是桩甚么生意?” “请你不要问;我声明在先过的。” “你是不敢说;一说性命就送掉了。”林之江问:“是不是?” “我声明在先过的。”陈龙连是与否都不愿回答。 “你不说也不要紧。现在谈到第二张支票了。你真的调给川端了。” “是的。” “为甚么?不是普通的调头寸吧?” “是的。”陈龙答说:“川端逼我逼得很厉害,我说小黄拆烂污,他不肯相信;后来听说有这么一张支票,我要来一看,懂了其中的道理,所以跟张有全调了来,送给川端。这样,我才算逃过一道难关。” “以后呢?小黄被抓,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我可以赌咒,”陈龙又说:“以后我就没有再问这件事了。” “好!还有甚么话?” “没有了!有一句说一句,都在这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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