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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因此,小矶提议创设“最高战争指导会议”的意见,很快地获得军部的同意。但会议的办法,仍旧充满了“军权至上”的意味,首先在“构成员”的顺序上为陆军的参谋总长,海军的军令部总长,然后才是内阁总理大臣、外务大臣、陆军大臣、海军大臣。下设“干事”三名,由代表内阁的书记官长,及陆海军两省的军务局长组成。而在第一次会议中,参谋总长梅津以“构成员”居首的地位,立即创下了两条规例:第一是“构成员中有一人缺席,决定即属无效”;第二是,必要时可下令干事出度会议。

  在第一条规例中,陆海军可以轻易地发动抵制;在第二条中,实际上是必要时可排除内阁书记官长列席会议。而负最高战争指导责任的六名“构成员”陆、海军,内阁各二。所以只要陆海军取得一致意见,在会中即构成绝对多数。

  关于“对华诱和工作”,正式的议案名称,叫做“关于实施中国政治工作事项”,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当然是条件。共分八大项,要点是要求中国保持“善意的中立”,亦就是退出协约国阵营;日本所愿给予的条件,除了“满洲国不得变更现状”以外,其它都可以商量。

  为了进行诱和工作,特派陆军次官柴山兼四郎中将到南京,将日本的决定通知陈公博;同时寻觅能与重庆直接联络的适当人选。

  除此以外,小矶为了造成一种“推进政治工作”的气氛,特派宇垣大将带同板西利八郎中将到韩国、满洲、中国去作“旅行”;目的也是示人以日本想跟中国讲和——板西利八郎一直是北洋政府的顾问;与“安福系”渊源更深,由他透过李思浩、曹汝霖等人的关系,使得重庆能够彻底了解日本的意向。

  至于柴山兼四郎要找能直接联络重庆的人,这个任务,仍旧交了给今井武夫。他此时已是“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副参谋长;在暗中物色多时,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名叫缪斌。

  此人籍隶江苏无锡;家世比较奇特,是一个道士的儿子。道士原有两种,一种是由王重阳,邱长春这个系统传下来的“全真道士”,戒律甚严;一种叫做“火居道士”,“火”是不断人间烟火之火;“居”是男女居室之居,一样娶平生子,像张天师,便好算是火居道士。

  因此,缪斌有个外号叫“小道士”。他书念得不坏,是交大出身,是陆定一同学,联俄容共时期,缪斌是国民党,陆定一也是国民党;及至武汉分共、京沪清共以后,缪陆分道扬镳,陆定一归入共产党,缪斌仍旧是国民党——他是民国十三年一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唯一的上海学生代表;会后留在广州,参加北伐,出任何应饮的东路军司令部政治部主任。

  到得民国十八年,缪斌由军而政,当上了江苏省民政厅长,由于鬻官卖缺,贿赂公行,为舆论所攻击,因而为中央撤职查办。那时正是励精图治之时;官员因贪污落职,政治生命就算完了。缪斌在南方无法立足,跑到北方去鬼混。

  及至芦沟桥事变爆发,平津沦陷,群魔乱舞;缪斌因为与北洋政府并无渊源,无法挤进王克敏的“临时政府”,只弄到一个日本人为驱策中国百姓而设立的“大民会”副会长。这个机构的“浪人气息”颇为浓厚;军统认为以缪斌的性格,会利用“大民会”搞出很多出卖国家利益的勾当来,决定加以公开制裁。

  平时缪斌正迷恋于坤伶中学程艳秋最有成就的新艳秋,排夕拜扬;军统人员即在戏园中下手,但因投鼠忌器,怕累及无辜,得让缪斌逃脱一条性命。

  这一来,北方又不敢住了。于是缪斌一面南下投汪;一面托人向戴雨农输诚,军统亦乐得加以利用,但知道他诡诈多变,从未交代他任何重要任务。但缪斌却在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看出来一个矛盾,利用这个矛盾,在日本军人中,大肆活跃。

  他看出来的这个矛盾是,日本跟中国,一面作战,一面想求和。所以“重庆分子”如果是小脚色,有为日本宪兵逮捕,随时送命的危险。但如真的能跟国民政府要人接得上头,反能受日本军人的尊重。

  缪斌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大吹起牛;他说他跟“何敬之”是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当过北伐东路军司令部政治部主任,日本人相信了。

  他说他跟“顾墨三”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当过顾祝同的民政厅长,而且有将当年同僚——江苏省保安处长李明扬拉到汪政府这面来的实绩,日本人更相信了。

  他说他跟“吴稚老”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是吴稚晖的小同乡,且当年确蒙赏识,所以日本人也相信了。

  今井武夫所以找到他的原故,主要的也是看中了他跟吴稚晖的关系。因为大家都知道吴稚晖“以布衣而为国之大老”,素来受蒋委员长的尊敬。日本人感觉到重庆求和最大的困难,就是无法经过一重关系,便能“通天”。而缪斌却说,只要他跟“稚老”说明了,“稚老”随时可以去见委员长;而且也不必像别人那样,跟委员长说话,先要考虑考虑,甚么话能说,甚么话不能说。稚老向来口没遮拦;公开演讲能用‘X宽债紧’这样的譬喻,是大家知道的。所说的话如果过于率直,委员长一定也能谅解的。

  这番说法,使得今井武夫大为动心;反映到日本内阁,受小矶委任,专门掌管此项工作的,出身《朝日新闻》的国务大臣兼情报局总裁绪方竹虎,同样地,大感兴奋,决定请缪斌正式向重庆接触。

  但缪斌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他必须先能觐见裕仁天皇;亲身听到裕仁天皇愿意谈和的话,才能取信于重庆;同时非如此不足以使蒋委员长对日本的意向作郑重的考虑。

  日本人向来有一种尊重对方——那怕是敌人的身分的习惯。他们以前认为以近卫公爵作蒋委员长的对手,身分相似;现在中国已跃为四强之一,蒋委员长与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是同一等级的国际领袖;则理应由天皇致意,才合道理。所以原则上接纳了缪斌的要求。

  就在今井武夫返东京与上海之间,联络此事之际,林柏生到了名古屋,由于汪精卫的坚持,林柏生对整个局势的发展,都告诉了他,对于日本战败的战况,他是有保留的,因为怕太刺激汪精卫,而且也怕日本人知道了,指他危言耸听,不过东京通过缪斌的关系,直接向重庆求和这一点,林柏生是不敢也不能瞒他的。

  然而就是这一点,已使得汪精卫大为伤心。当初是近卫发表声明,不以国民政府,实际是不以蒋委员长为交涉对象,他才出来的。结果是日政府仍旧要以国民政府,也就是蒋委员长为交涉对象。而且为了表示诚意,竟允许只有厅长资格,而且因贪污撤职,声名狼藉的缪斌所提出的要求,由裕仁天皇接见。这使得他有被日本军阀出卖了的感觉;心情恶劣,病势立即大增。并且有严重贫血的现象。由他的两个儿子及血型相同的侍从,各输血五百CC,却仍无补于已入膏肓的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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