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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进来的还只是何诚与阿祥;事先说好了的,何诚跟轿班在巷口茶馆坐候,等棠官跟老师、师母行了礼,随即告辞,由何诚陪着回家,再放空轿来接芹官。

  “请师母出厅受礼!”阿祥高声喊着;同时将箱子打开来。

  “一支老山人蔘,是孝敬师母的;这个紫貂帽檐,还是先祖留下来的。”说着芹官将礼物一样一样取出来,缎匹以外,还有好些食物以及京里带来的“老鼠矢”、“辟瘟丹”、“紫金锭”之类;出自“御药房”的成药。

  “太客气了!”朱实问说,“这是谁的意思?”

  “自然是家祖母的意思。”

  说到这里,只见左首房间的门帘一掀,出来一个纤瘦妇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脸的病容;这自然是师母了。芹官看一看阿祥,从他眼色中知道没有错;便棠官拉了一把,退到红毡条后面。

  “请先生、师母一起受礼!”阿祥临时当上了“赞礼郎”的差使。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朱师母拉着棠官的手说:“这想来是棠官。”

  “请师母叫我名字好了。”棠官居然也懂礼节了。这时阿祥已端了两张椅子摆在正中,但朱实夫妇一定不肯让他们兄弟俩磕头;辞让了好半天,终于取得近似折衷的办法,只由朱师母一个人受礼,只是一叩;不行二跪六叩的大礼。

  行完了礼,朱实立刻将礼物指点给妻子看,“曹老太太真是慈祥恺悌,对我们后辈,爱护备至。”

  “是啊!我一直说应该去见见老太太。”朱师母转脸对芹官说,“你老师总说我身体不好,到稍为健旺些再说。这一阵子倒还好;等我稍为闲一闲,一定要去。请你先替我在老太太面前请安。”

  “不敢当。”芹官心想,说“这一阵子还好”,犹是这样的脸色;身体不好时,更不知是如何憔悴?又想,说“稍为闲一闲”,可见得平时家务操作,也很劳累,因而又说:“师母身子欠安,还请节劳才是。”

  “孩子多,又小;想不劳动也不容易。”

  接着,朱太太便将四个孩子都唤了出来见“师哥”;三男一女,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是女孩,才四岁。

  芹官是备好了见面礼的,每人一个用红封套装的“康熙通宝”金钱。户部宝泉局并未铸过这种赤金的制钱;是曹寅嫁长女时,特为用来分赠喜筵宾客的子女的。曹老太太还留着十来个,知道芹官到朱家作客,有小师弟、小师妹要应酬,特为给了他四个。

  四个孩子很有教养,先不肯拿;直待朱实说一句:“还不谢谢芹哥?”才由老大领头收下,带着弟妹向芹官称谢。

  等孩子都走了,朱师母便说:“你们兄弟俩在这里便饭。不过没有好东西请你们吃。”

  “谢谢师母!”棠官照教导好的话说,“我得赶回去有事。”

  “不要客气,有事也不会等着你去办。”

  原来说好,用替他亲娘代笔写信为借口;棠官说得含糊了些,芹官便替他补充:“这件事倒是非他不可。是写平安家信给在京里的四家叔。”

  “既然这样,棠官我就不强留了。不过,芹官可一定得留下来。”

  “是!”芹官很恭敬地答应着。

  于是棠官告辞;由阿祥陪着上轿,顺便关照轿班,空轿准未正来接。

  看棠官一走,芹官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由得想到小莲,便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话题也就枯窘了。幸好谈到这天在佟家的应酬,就不愁无话可说;朱实亦听得兴味盎然。一直到吃完饭,谈的都是旗人的规距礼节。

  轿子是未正不到就到了;只为朱实再三相留,多坐了半个时辰;芹官急,阿祥更急,一则怕小莲以为失约,径自回同去了;再则怕时候过晚,回家要受责备。所以不断在门外,闪闪躲躲地向芹官挤眉弄眼。

  最后终于让朱实发现了,也将他提醒了,“我倒忘记了!”他歉庂地说,“一大早就出来,老太太一定在惦念了,你赶快回去吧!”

  听得这一声,芹官如逢大赦,答一声:“是!”请见师母面辞;朱师母又絮絮不断地说了好些话,方得脱身。

  等一上了轿,阿祥跟轿班说:“老太太关照,还得到法藏庵去看净一老师太;时候不早了,快走吧!回头芹官有赏。”

  听说有赏,四名轿班越发健步如飞;阿祥气喘吁吁地跟在轿旁,及至法藏庵将到,他拉一拉领头轿班的衣服,示意停轿。

  “怎么?不抬进去?”

  “不必抬进去,我们走后门。”阿祥指着庵旁的空地说,“你们把轿子停在那里;领了芹官的赏钱,到前面茶馆喝茶。看完了老师太,我会来叫你们。”说着,将红纸包好的四两银子递了过去。

  轿班自然唯命是从;等芹官出轿还谢了赏,然后将轿子停摆妥当,就在不远的茶棚子中喝茶静等。

  这时阿祥已陪着芹官到了法藏庵后门,轻叩了两下门,出来一个中年女尼,芹官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那里见过。

  “芹官又长高了,也长俊了。”她陪着笑说。“老太太好?”

  “托福。”

  “太太、震二奶奶她们都好?”

  这下让芹官想起来了,在震二奶奶那里见过她,说道:“我记得你的法名,有个‘缘’字?”

  “是的。我叫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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