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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正谈到这里,曹震回来了;一进门便说要换衣服去拜客;又留曹雪芹吃晚饭,说有一阵不曾见面了,等他回来,好好儿聊聊天。

  于是锦儿便问:“你甚么时候回来?”

  “那可不一定。没有关系;雪芹今天住在这儿好了,我回来晚了也不要紧。”

  “那,”锦儿看着曹雪芹说:“绣春的事,这会儿就谈好了。”

  一听这话,曹震立即便问:“绣春甚么事?”

  “也不是绣春的事,只看在绣春的分上,不能不管。”锦儿答说:“冯大瑞遭了官司,你得替他想个法子。”

  绣春与冯大瑞的婚约,是曹震所知道;而且引以为安慰的,所以对冯大瑞也很关心,于是一面换衣服,一面问冯大瑞遭了甚么官司?

  “案情我也不大清楚。”曹雪芹是个很天真的想法,只要平郡王肯出面,可以把冯大瑞硬要了出来,因而只说办法:“冯大瑞这个人很有用;如果王府肯给直督衙门去封公事,说这个人对口外的地理很熟,可在军前效力。这一来,冯大瑞就算是充军的罪名,不一样也可以还他的自由之身了吗?”

  “好家伙,是充军的罪名;到底犯了甚么案子?”

  “案子大概不轻;不然也不必惊动王府。”曹雪芹又说:“再重的罪名,如果在军营中有用,可以将功赎罪,这在过去是有成例的。”

  “话是不错;充军而发往军前效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案情不明,从那里着手?”曹震又说:“就算在直督衙门有熟人,也不知道该去问谁?”

  “问一个‘马老爷’好了;他是李制军的心腹。”

  “是马空北不是?”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听说他跟李制军还是亲戚。”

  “那不错!一定是他。”曹震答说:“马空北常进京的;等我见了他问他。”

  “这可是很急的事!”锦儿插进来说:“你就先打听一下,姓马的来了没有?”

  “那也容易。”曹震当时便将一个跟班叫杨升的唤了来说:“你到寒葭潭庆春部,找周琴官周老板;问保定的马老爷来了没有?”

  “是。”杨升问道:“就这么问一声?”

  “不!你带我的名片去;如果马老爷来了,你就托周老板约一约,或是今天晚上,或是明天中午,我就在他下处请马老爷吃饭。”

  曹雪芹心想原来他们是一起玩“相公”的狎友;听语气交情还很不薄,便即笑容满面地对锦儿说:“冯大瑞的事好办了。”

  “也不见得。”曹震接口,“马空北有时候会装蒜。”

  “为甚么呢?”

  “无非想捞几个!熟人面前又不便开口明说;只好装蒜了。”

  “要钱好办。”曹雪芹说:“人家原预备了千把银子的。”

  “人家是谁?”

  “王达臣,还有冯大瑞的东家,开镖局的仲四。”

  “好!”曹震是很满意的表情,“这也差不多了。如果不够,我来想法子。”

  这是很有把握的语气,使得曹雪芹的心情大为开朗;与锦儿闲聊到将天黑时,小丫头来报,杨升回来了,有事要面陈。

  将杨升唤了进来,只听他说:“二爷让我回来跟二奶奶说,不回来吃饭了;请芹二爷别走,他回来有话说。”

  “喔,”锦儿问道:“二爷这会儿在那儿?”

  “在寒葭潭周琴官那儿。”杨升答说:“跟保定来的马老爷在一起。”

  锦儿与曹雪芹对望了一眼;打发走了杨升,她才照口:“事情大概有希望了。”她说:“你放心吧。”

  曹雪芹也没有想到,事情是如此顺利;笑容满面地说:“这着棋总算下对了。”

  * * *

  这顿饭吃得很慢,只为曹雪芹酒喝得不少;话谈得更多,不知不觉就到了起更时分;直到曹震回来,他才警觉,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

  “怎么样?”锦儿迎着曹震刚问了这一句;顿时心一沉,回头看曹雪芹时,他的表情也全然不是刚才悠然奉杯,逸兴遄飞的模样了。

  谁都看得出来,事情不妙!曹震那双紧皱在一起、几乎打了结的眉毛,说明了一切。

  “做碗酸笋汤来我喝。”曹震答非所问地,“今儿的酒喝得不对劲;一直汪在胸口,难受得很。”

  锦儿明白,这是要她避开,当时答应着移动脚步,暗示地向曹雪芹说了句:“你们慢慢儿谈吧!”

  等她一走,曹震的表情越发严重了,忧虑不安还加上些气愤,“你怎么不把冯大瑞的案子跟我说清楚?”他是责怪的语气,“你以后别胡乱管闲事了!”

  “怎么?”曹雪芹强作镇静,“马空北怎么说?”

  “怎么说?说冯大瑞要造反!怪我不知道轻重,遇到这种情形还不赶紧躲开,反插手来管闲事,简直是不要命了!”

  “他,他这是甚么意思?”曹雪芹又气又急,脸胀得通红,“肯不肯帮忙在他;管不管闲事在人家,他也犯不着说这种话。”

  “人家是好意。”曹震问道:“冯大瑞犯了甚么案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接下来,曹震便大大地埋怨曹雪芹,少不更事。从语气中听得出来,马空北已将案情都告诉了曹震,他不但怪曹雪芹多管闲事;且对王达臣亦颇不满,说他“结交匪类,几乎害了胞妹”。这就连冯大瑞也都骂在里头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锦儿怕曹雪芹面子上下不来,拦阻着曹震说:“你说姓冯的是‘匪类’,我看他们满义气的。”

  “义气!”曹震冷笑,“义气几个子儿一斤?这年头讲利害、讲财势;咱们家出事的时候,谁来理咱们?倘非小王爷明白事理,念在至亲分上,事事照应;不也就跟李家一样了?”

  “好了,好了!祸也没有闯出来。而且照那姓马的说,这件事大家都不愿意闹大;那也就没有甚么好害怕的。”

  “总是小心的好。”

  曹雪芹不愿再跟曹震谈下去;而且他已转到另一个念头,也不必再跟曹震谈下去,因而接口说了句:“是!我会小心。”这一来,话有了归宿,曹震亦就无须往下说了。

  第二天上午,曹雪芹不上学;等曹震一出了门,他唤丫头将锦儿请了来,拿昨夜转到的念头,跟锦儿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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