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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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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传出去不好听。她说:真有这回事,也还罢了;可又不是!说甚么也不能让你背这个黑锅;不然,对不起活着的太太,去世的老太太。” 这话一无可驳;曹雪芹只叹口气说:“她这个想法,应该先告诉我。” “她说她跟你说了,无奈你是一片任侠的心肠,执意不回;话又是她先提起来的,你让她怎么说呢?所以只有跟我来商量了。” “那末,”曹雪芹问:“你给了她甚么主意呢?” “我能给她甚么主意?”秋月一脸无奈的表情:“我只能跟太太去回。” “太太怎么说呢?” 秋月摇摇头,又叹口气,低声说道:“如果你早告诉我实话就好了。” “怎么呢?”曹雪芹有些烦躁,“你总怪我不早跟你说;其寘,我就不说,你不也从绣春嘴里,知道真相了吗?” “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你早告诉我真相,我跟太太的话,就是两样说法,那亦就不致于惹得太太起误会。”秋月又叹口气:“这件事我的错有三分;七分是你的错。” 秋月自道的三分错是,不该凡事直陈,巨细不遗。回忆当时,马夫人严峻的神色,是她很少见的。 * * * “你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我的!” 马夫人一开口就让秋月楞住了。深感意外之余,还有些委屈;“这么一件大事,”她说:“我敢不跟太太回吗?” “你倒是回明了;我可又怎么办?”马夫人面凝寒霜,“你说你担不起干系,莫非我又担得起了?别说震二爷是我的侄子;就算我是他的亲娘,也不能说作主把他的孩子打掉,那,我成了甚么人了?你跟绣春说,命该如此,她死心塌地跟着震二爷吧!” 一听这话,秋月急得浑身冒汗。绣春特为来向她求教,唯一的愿望就是跟曹震隔断关系;谁知结果适得其反!这对绣春如何交代? “再说,她也不知道打的甚么胡涂主意!”马夫人又说:“怪不得她愿意跟着芹官出关。” “这,太太可是有点儿误会了。”秋月急忙为绣春分辩,“她跟芹二爷可是干干净净的。” “只要有那种心思,就不能让人放心。我看,”马夫人冷笑,“芹官是让她迷住了,不然,不会有那种异想天开的荒唐主意。” 这是指曹雪芹愿为绣春掩护而言;想法诚然有些荒唐,但用心却是可钦服的,“芹二爷等于从井救人。”她说:“这可是难人之所难;这么厚道,很少见的。” “可惜他没有三兄四弟,从井救人,淹死也就淹死了。” 这话说得太重了,秋月大为惶恐,“我太胡涂,”她几乎要下跪请罪,“不该有这种想法。” “不怪你。”马夫人神色缓和了些,“可惜了绣春!平时好逞强,甚么不在乎;上了人家的当,可又不肯认命。你想想,咱们这种人家,能由得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吗?她本来是震二爷的人,我没法儿替她作主;就能替她作主,也决不能如她的意。我得按正理办。” 所谓“按正理办”,便是将绣春送回给曹震;那一来说不定就会逼得绣春走上绝路。转念到此,秋月五中如焚;定一定神,双膝着地,口中说道:“如今我只求太太一件事;只当我没有跟太太说过,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你起来——” “不!”秋月很坚决地,“耍太太许了我,我才能起来。” “好吧!我装不知道好了。你起来。” “是。” “不过,我得问你;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只有找她嫂子去商量。” 马夫人沉吟了好一会,点点头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你们自己去商量;可就是决不能把芹官扯在里头。” “那当然。这不用太太交代的。” 提到跟夏云商量的结果,秋月就不肯往下说了。因为这样就可能将曹雪芹牵扯在内——秋月很了解,只要说明了绣春的去处,曹雪芹一定会去看她;以后会发生甚么事,就很难说了。曹雪芹与绣春的性情一样,都是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人。 “你怎么不说下去?”曹雪芹问说。 “实在也没有甚么好商量的。”秋月闪避着说:“太太说的是正理;绣春又有她自己的主意。反正不违背太太的话,照绣春的主意就是了。” “那不是很好吗?”曹雪芹有些困惑,“不过,到底是怎么个办法,我可不明白。” 秋月先不作声,她得好好想一想才能作答。首先,当时绣春伤心欲绝的情形,不能告诉曹雪芹——她最伤心的是,马夫人所说的,“上了人家的当,可又不肯认命!”莫非上了人家的当,就非得认命不可?这话连夏云也有些不能心服;若说上了当就得认命,世上那里还有好人过的日子? “谁让我是奴才呢!奴才就得听人摆布!”绣春激动得一张脸通红,“命是我自己的;不认命,舍命还不成吗?” “这话你错了!”夏云心虽不服;却比较冷静,“你不该跟太太赌气。” “太太亦不是让你非认命不可。”秋月说道:“她只是管不了这件事。想想也是,你说这件事让太太怎么管?她现在撒手不管,实在也就是偏向着你;若说震二爷欺侮了你,请她说几句公道话,甚至把震二爷找了来骂一顿,都不是办不到的事。可是事情一掀了开来,她能说,绣春怀的孩子万不能留吗?世上那有这个道理?就这样,太太也还担着干系;将来万一让震二爷知道了,说一句:也不知道那儿得罪太太了,就不肯劝一劝绣春,让他多一个子女。你想,太太不是为你落了褒贬?” 这番话说得相当透澈,绣春的情绪平服了些;沉吟了好一会说:“反正要我把这个孽种生下来,我现在是决不能甘心。你们两位说吧,我该怎么办?” 秋月与夏云面面相觑,都无善策;到得无法再保持沉默时,秋月看着夏云说:“你是她嫂子,你说一句吧!”她紧接着又说:“不是我推托,照规矩应该你先说话;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去办。” “咱们一步一步谈。”夏云问绣春:“你一定要把胎打下来?” “是的。”绣春毫不含糊地回答。 “那末咱们就商量找人吧?”夏云又说:“还得私下找;这就更难了。” “只有一个人可托。”秋月接口说道:“就不知道绣春愿意不愿意让这个人知道?” “谁?” “仲四奶奶。” 果然,这是个很合适的人,夏云心想,仲四奶奶的眼皮子宽,人又能干,托她一定妥当,于是转脸问道:“你看怎么样?” 绣春实在不愿让外人与闻其事,然而眼前有身不由己之势,只有报之以苦笑,“如今那里有我作主的分儿。”她说:“你们怎么说,怎么好。” “不然!”秋月很恳切地说:“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也别当是你自己的事,有话尽管说,大家慢慢儿琢磨。” “说得是。”夏云也说:“你原来总也打算过吧?” “我原来的打算是,想请何大叔给我抓一剂药;大概就行了。” “这也是个办法。”秋月赞成此议,“何大叔的医道是靠得住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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