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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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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才说明这是个来自江南的行商,与辽国很多显要有交情,所以虽是贸贩,也能住在驿馆。他的货色不少,但无不是北地所缺少的,扬州的花粉、杭州的绸绢、西蜀的锦,都能为盛年的天赞皇后增加颜色。 “你想得真好!”张正枢起身一揖,“珠娘你真是我的一个好帮手。”他是无心的一句话,她却想到了“内助”的说法,顿时双颊飞红,益见妩媚。 张正枢再也猜不到女儿家曲曲折折的心事,只是少女无缘无故害羞,必是春心方动,这是他深有体验的一回事。 “来!”他捉住她的手说,“我要好好敬你一锺酒。” 她不曾挣拒,只是偏着脸问:“为甚么要敬我?” “自然是感激你。” “感激两个字,不敢当!只要——”她的声音由低而无。 “只要甚么?”张正枢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只要我拿你紧记在心里,是不是?” “那个稀罕你!”她说是这样说,双颊却更红了。 “珠娘!”张正枢偎摩着她的如云黑发,呢声说道:“晚上好冷!” “瞎说。匟下生着火,怎么会冷?” “冷在心里——” “甚么?”她大声打断,“你心冷了?”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张正枢从容答道:“心里寂寞,就觉得冷。” “那么,要怎样才不寂寞呢?” “你说呢?” “我不知道。”珠娘彷佛有意作嗔:“谁猜得到你的鬼心思?” “要不要我告诉你?” “随便你!”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觉得冷了。” 珠娘不答。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挣脱了手,倏然起身,“你不要痴心妄想!”她说,“我绝不会上你的当。”说着,掉身就走。 张正枢有些好笑,目送着她的背影在盘算,等她再来时,该说些甚么话? 到得薄暮时分,驿馆的执事,领了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汉子来见张正枢;此人礼节娴熟,言语伶俐,正就是珠娘所推荐的那个长袖善舞的江南行商,名叫李仲陶。 见了礼,互道了一番仰慕的话,李仲陶谈到来意:“珠娘告诉我,张先生想挑些货色,不知道甚么时候得闲?我一年两次北游,跋涉非易,颇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打算待价而沽;不过张先生又当别论,尽好商量。” 张正枢琢磨他的口风,价钱不会便宜——本来也是,便宜没好货;上献皇后,而且有所请托,为博得欢心,亦不能不物色奇珍异宝。一国安危所系,花多少钱在所不惜;只是行囊虽宽,无非来去川资富裕,现在要办一份重礼,必然不够,这话要言明在先,才可以进一步看货论价。 想定了便即答道:“李兄,我的身分,想来珠娘已经奉告?” “是,是!不必珠娘告诉我,我也知道。” “既然如此,足下当然信得过我。”张正枢说道:“奉使北来,忽然发觉少了一份敬献天赞皇后的礼物,想在这里补办。价款几何?却须回到太原,才能奉缴。足下如果不愿,自不便勉强,那就只好作为罢论了。” 李仲陶沉吟了好一会,方始开口:“听说宋朝有举兵侵犯太原之说;倘或路途阻隔,如之奈何?” “实不相瞒,我国与大辽,情如家人,此行正是为此。大辽不日发兵相援,必保无虞。”张正枢又说:“退一步而言,由此南下到太原,快马不过三五日途程;宋朝大军调发,渡黄河北上,总在一两个月以后的事。足下所惧何来?” “说的是。”李仲陶问道:“却不知张先生何时回太原?” “事毕即行。我亦急待回太原复命,绝不会耽搁太久。” 李仲陶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笔买卖做得通。赊帐的交易,价钱可以开得高,虽说略有风险,也值得冒一冒。因而毅然许诺,请张正枢到他的寓处看货。 挑灯开箱,好东西着实不少;张正枢挑了些巧样首饰、彩绣疋头、精细脂粉,一共凑成十六样,另外又凑四样“副礼”,总共值两千二百多两银子;拿现银付却零头,下余二千两银子,出张笔据,写明一到太原,即由官库兑付。 【二】 也是由于珠娘的安排,用那四样副礼,走了辽后左右一个掌权的宫女,名叫轻烟的门路。十六样礼物,已蒙天赞皇后嘉纳,而且允许张正枢晋见。 召见的地方在大内以西的“西海子”——契丹称有水草的低漥之区,都叫海子。这西海子却是汪洋百顷的一个湖,湖中有百丈广阔的一处陆地,名为琼华岛;正中高地,特建一座广寒殿,专为天赞皇后临流梳妆之用,因而通称为“梳妆台”。名为妆台,其实是终日起坐之处。辽主朝罢,就在这里盘桓,一面看皇后梳头,一面就在妆台旁边,跟她谈论国事。 这天的辽主,却不在西海子,是到另一处海子,在城南数里,名为“飞放泊”的御苑围猎去了——这是天赞皇后有意所作的安排。她像精明的男子一样,已经猜到北汉使臣破例进贡这份重礼,必是有所干求;军国大事,能许则许,不能许还是不能许。若是辽主在座,当面就须裁决!因而特意劝他到飞放泊去行猎,以便她易于推托。 舍舟上岸,辽官引向广寒殿。拾级而上,由宫女引入殿廷,只见一道珠帘垂隔,影绰绰一位盛装的丽人,年纪在三十左右,发黑如云,肤白似雪,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张正枢不觉低下头去,拜倒帘前,自陈姓名,说是特奉北汉皇后面谕,进献礼物,并问安好。 “难为你们皇后。也替我问好。”天赞皇后的声音,就如殿外柳丝中的莺啭那样清脆,“也难为你,远道跋涉。路上还平安吗?” “得瞻上国,外臣之幸。”张正枢答道:“北上的道路宁静,只怕回去就难说了。” “怎么呢?” “敝国与宋朝,多年未动干戈;如今宋主,乃前皇之弟,即位以来,征讨四方,十国已只剩敝国。视如眼中之钉,现已发兵北犯。强敌压境,形势危殆。”张正枢又说:“外臣奉敝国国主之命,乞师上国;其实亦是为上国安危打算。” “喔!”辽后问道:“这是怎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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