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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东南有你担当,我可以放心。你先退下,赶快部署去吧!”

  刘继元是知道他不愿向契丹求援,所以先命他退下,然后君臣定议,遣派专使,星夜向契丹求援。

  契丹族发祥于辽河上游,所以国号为辽。辽国的贵族姓耶律,后家则大都姓萧。在位的辽王叫耶律贤,是辽太祖阿保机的曾孙,号称“天赞皇帝”。

  耶律贤在位十年,与宋朝一直保持和好,因此,北汉派人来讨救兵时,他颇为踌躇,不大愿意兴兵与大宋为敌。北汉的使者,被冷落在燕京的驿馆中,计无所出。

  这个使者名叫张正枢,是个出名的美男子,一张嘴又能说会道,因而一住下来,就使得驿丞的女儿珠娘,一寸芳心,怦怦欲动,嘘寒问暖,十分体贴。张正枢原是风流人物,见这珠娘十八岁年纪,一捻细腰,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自然也不免动心;但心事重重,没有兴致去兜搭,只是一个劲喝着闷酒,在苦苦思索,如何打开局面。

  珠娘见他双眉深锁,抑郁不欢的神情,自然关切;在窗外张望了几遍,不见他理睬,只有借个因头去搭讪了。

  “张先生,”她捧着一盘鹿脯进门,“这是年前腊月里腌制的,请你尝尝。”

  “喔,多谢,多谢!”张正枢夹一块鹿脯,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不好吃?”

  “很好啊!”

  “不用说假话敷衍!”珠娘微微撇着嘴,“如果真的好吃,何以不动箸?”

  “真的很好。不过说实话,那怕龙肝凤髓,我也食不下咽。”张正枢举起杯说:“喝酒,只是为了浇愁。”

  珠娘不即答言,一双大眼珠转了好一会,徐徐开口:“按规矩说,外邦贵使住在这里,我只尽款待之责,不许动问公事。不过,张先生——”

  由于她欲言又止,张正枢自然奇怪,定睛注视,但见她一双斜睨的眼中,七分关怀,三分忧愁,那就很容易明白她的意思了:只为一片深情,默默垂注,甘冒不许动问公事的禁令,要为自己分忧。

  独困愁城而有人关切,不管是否有用,能诉一诉心事,总不失为遣愁之道。因而张正枢点点头说:“我懂得你的意思。真谢谢你!你坐下来,我告诉你。”

  在珠娘,光是他预备接受自己的好意的这一番表示,便觉得大可兴奋了。便伏身下来,拨一拨地炉的兽炭,替他换斟一杯热酒,然后端然而坐,整顿全神听他说话。

  “我邦与宋朝,已经好几年不动干戈;如今得到消息,宋朝的粮草已经启运,大兵不日压境。我邦国主,特派我来求援。辞行的时候,国主面谕:张正枢,你如果搬不来大辽的救兵,不必来见我,自己跳在汾水里去见阎王吧!”

  话刚说到这里,珠娘已失声而呼:“这是不得了的事!”她急急问道:“前两天你不是进大内,见过天赞皇帝了吗?”

  “是啊!可是天赞皇帝并没有一句扎实的话。”

  “那也不见得就是不肯发救兵。”珠娘劝道:“张先生,凡事总要往宽处去想。”

  “你不知道。见面的时候,天赞皇帝的意思就很冷淡;今天第三天了,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这兆头,”张正枢绝望地摇摇头,“大为不妙!”

  珠娘将头低了下去,但见她睫毛闪动得很厉害,似乎正在全力筹思着一件什么大事似地。张正枢心中一动,是不是她倒有什么好办法?

  这样转着念头,正想动问,珠娘却先开口了。

  “张先生,你知道辽国是谁掌权?”

  “是?”张正枢问道:“是南府宰相耶律沙?”

  “不是。”珠娘答说:“是天赞皇后——”

  “啊!”张正枢一听不错;久闻耶律贤的皇后萧燕燕,不但是此邦的国色,而且异常能干,所以耶律贤敬如天神,“不过倒不知道她在过问国事。”他说。

  “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真假。”珠娘说道:“天赞皇帝对皇后言听计从,你能见着皇后,事情就好办了。”

  这条路子倒指点得不错,但可望而不可及;外邦使臣,又何由得见天赞皇后?

  珠娘灵秀蕙质早已猜透他的心事,微笑问道:

  “张先生,你在为难,找不着门路,是不是?”

  “你好聪明!”张正枢脱口称赞,“我在想一则是门路,再则是身分,外国使臣谒见皇后,只怕与体制不符。”

  “张先生,你这话错了。你和我是汉人,男女大防,不能随便相见。他们契丹并不讲究这一套,尤其是天赞皇后,性情爽朗开阔跟男子汉一样,天赞皇帝有时候遇着疑难的国家大事,常跟皇后一起召见臣子商量。所以你只要有因头,不必顾虑体制不体制。”

  听这一说,张正枢大感兴奋,“但是,”他又为难了,“这个因头倒不好找。”

  “我早替你想好了!”珠娘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备办一份珍贵礼物,说是你们皇后特地嘱你携来,致赠天赞皇后;要当面献上,以表敬意。天赞皇后一定会得接见。”

  “说得有理。只是——”

  “你莫忙嘛!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就心急!”

  珠娘是微带娇嗔的神态,杏眼斜睇,语声如莺,令人心醉,张正枢急忙答道:“是,是!请你示下。”

  珠娘笑一笑,然后正经说道:“礼物只要是希罕的就珍贵,致赠皇后,也自然是闺阁中用得着的东西。也是张先生你运气,这两天恰好有个人在这里,等我去看一看。”

  是甚么人?张正枢正想动问,珠娘已经惊鸿般翩然而去,脚步来得个轻快。张正枢定下神来,略想一想,忽然发觉心情大不相同——没有什么好愁的!他把头挺了起来,自己斟上热酒,满饮一杯,夹一块鹿脯送入口中,大嚼特嚼。很快地,珠娘的倩影又出现了,“这个人此刻不在。”她说,“不过不要紧,他的货色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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