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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甚么‘女贞子歌’?”范鼎华愕然相问。

  “陪嫁的丫头说,当初姑爷作过一首诗,名字就叫‘女贞子歌’。”伴娘还当他是正牌的姑爷,所以语气中也显得诧异了,“怎么?姑爷想不起来了?”

  “事隔多年,有点想不起来了。”范鼎华虚晃一枪,“你跟陪嫁的丫头去说,等下背给新娘子听。”

  等伴娘一走,范鼎华立刻去找到庆幸大功将成,正在厢房里一面独酌,一面回忆着美珠那副俏模样,其乐陶陶的汪三去问计。

  “你看有这样的事!”说完经过,范鼎华气急败坏地说,“显而易见的,她已经起了疑心;而且心还在姓戴的那小子身上。这件事一定不成功了!煮熟的鸭子又飞掉了,我实在不甘心!”

  “飞到那里去?我看是插翅难飞。你不要急,我来想办法,先喝杯喜酒。”

  “甚么喜酒!”范鼎华粗暴地将杯子一推,“那里还有心思吃酒?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事情不成,你不用想一文钱的好处!”

  汪三不响,喝完一杯酒,慢吞吞地说道:“本来是预备暗渡陈仓,现在只好明修栈道了。你要知道,暗也罢、明也罢,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自然天下太平。不过,我只能替你出主意,打接应,‘上阵’我可不便效劳。”

  范鼎华本来也有蛮干的意思,所以一听汪三的话,毫不犹豫地同意。于是汪三悄悄打发了伴娘,又叮嘱范家的老仆,管自己闭门睡觉,如果听得甚么声响,不必出来探视。

  安排已定,范鼎华连喝了三大杯酒;酒壮色胆,直到洞房,一推门便闯进去。

  如意定睛一看,大惊之下,失声喊道:“表少爷,是你!”

  “对了,是我!”范鼎华狞笑道,“你出去!”说着将如意推出门外,很快地关门上闩。

  等他回过身来,但见红云飘过,琴娘扯下了盖头,正气凛然地站了起来,双目炯然,直盯着范鼎华说:“范表兄!你错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岂可干出这种非礼的事来?”

  “非礼就非礼!我不相信你逃得出我的掌握。”

  身随话倒,将琴娘扑倒在床,一只手掩着她的口,一只手便去扯她衣襟。琴娘惊愤羞愧使出吃奶的气力来挣扎;但范鼎华练过功夫,花拳绣腿唬不倒行家,欺侮一个弱女子却足够了。

  里面挣扎,外面也在挣扎,如意被一推出门,自有汪三接个正着;也是一只手掩住她的嘴,一只手从她身后抄过来,紧紧挟制住──少不得乘机轻薄;如意恨极了他,冷不防张口便咬。

  这一咬正咬住了汪三的大拇指,牙齿入肉,疼得他怪声大叫。叫声惊了范鼎华,略一疏神,给了琴娘一个机会,使劲一推,极尖的指甲,恰好戳到范鼎华的眼睛;护疼退缩,琴娘滚身下床,狂喊着:“救命!”

  外面也是狂喊:“救命!”

  两声尖厉的“救命”,又当深夜,惊动了左右邻居,范鼎华和汪三都是又惊又怒,也都是在屋内屋外追逐着。范家老仆虽受命不得干预,但到此地步又何能不问?匆匆起床,开门出来,只听得有人把大门擂得好响,大声喊道:“开门、开门,你们家做甚么?”

  事情闹大了!范鼎华和汪三感觉不同了!汪三见机,往后躲了去;范鼎华却被激得恶向胆边生,重新又扑了上去,恨不得一把掐死了琴娘。

  琴娘不知道他是要她的命,只当还是要坏她的清白。看看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咬着牙一头撞向墙壁,随即便是一缕鲜血,流了下来,人也痛昏在地上。

  一看满脸是血,范鼎华才觉得惊吓。就这发楞的当儿,只听见人声杂沓,夹杂着如意的狂喊:“小姐!小姐!”

  因为里面没有声音,那些邻居便来撞门,撞不到三四下,听得蓬然一声,当头那个人撞开了门,跌进屋内。后面的人一拥而进,彼此相看,都楞住了。

  “小姐!”如意一声喊,从人丛中钻出来;抱住琴娘,放声大哭。

  “怎么回事?”邻居中年龄最长的一个问;同时走到琴娘面前去检视伤势。

  “怎么回事?”另外的一个问范鼎华。

  范鼎华还能说甚么?一急急出脱身之计,故意愤愤地说:“你们去问这个贱人!”说完,跺一跺脚,甩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邻居们都觉得不便栏他;此时救人要紧,把嘤嘤啜泣的琴娘扶起来一看,伤势还不算重,仅是额上碰破了一块。

  “还好,还好!”有个懂医道的邻居,从簇新的丝罗帐子上,撕下一条替她裹了伤。

  于是主婢二人,且哭且诉,揭破了范鼎华逼婚的阴谋;只是不便说出戴研生的名字来。

  “唉!”有人顿足长叹:“范慕希我知道,慷慨侠义,怎么生出这样一个不成材的儿子?”

  “姑娘!”年纪最长的那一个说:“如今别无他法,只有让令尊带着你去见范慕希,要他做个了断。否则,你以后还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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