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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9.孙中山把三民主义作为“统战工具”

  ——扭曲了的“纪念”

  殷海光死后,许多人都打着他的旗号,来“纪念”他,其实只是扭曲他而已。为什么?因为“纪念”一个人,你必须就这个人成熟时期、健康时期、神志清明时期的长时期均衡表现为准则,换句话说,你必须就这个人生命中最光彩的登峰造极来论定,一个人一生的变化,往往是很多的,不把握住这一登峰造极,反倒乱加“纪念”,那样就是扭曲。以闻一多为例,闻一多一生中最登峰造极的,是他抛弃了旧式文人的习性,转而从事对抗国民党暴政的战斗,以致被国民党暗杀,殉道而死。但他的“朋友”梁实秋写《谈闻一多》(一九六七年一月一日《传记文学社》出版),却酸酸地写了这些话:

  闻一多短短的一生,除了一死轰动中外.大抵是平静安定的,他过的是诗人与学者的生活,但是对日抗战的爆发对于他是一个转折点,他到了昆明之后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于诗人学者之外,又成了当时一般时髦人士所谓的“斗士”。抗战军兴之后,一多一直在昆明,我一直在四川,不但未能有一次晤面,即往返书信也只有一次,那是他写信给我要我为他的弟弟家驷谋一教法文的职位。所以,闻一多如何成为“斗士”,如何斗,和谁斗,斗到何种程度,斗出什么名堂,我一概不知。

  这就是扭曲的一个显例。梁实秋名为“纪念”,其实是把闻一多小化、窄化了。把闻一多小化、窄化得活像懦夫梁实秋自己。把闻一多小化、窄化成一个整天诗酒螃蟹的诗人学者,这是对闻一多最可耻的扭曲,这是我们不得不予以拆穿的。

  最近有所谓“纪念”殷海光“学术座谈会”,就是全套梁实秋扭曲闻一多的翻版。这种“纪念”的特色,是小化、窄化殷海光批国民党的伟大成就面,而突出殷海光的学者面、中国文化面,……这是很可耻的。

  殷海光早年投身在救国的急湍里,他的狂热和动辄“立正示敬”,十足是一个法西斯分子。他被国民党争取到,为国民党做文化打手,……(略——编者)到台湾后,他勇于觉悟,把国民党的祸国殃民,批了个痛痛快炔,这是殷海光一生中最登峰造极的,没有这些登峰造极,自然无所谓思想家殷海光、无所谓逻辑学者殷海光。所以,论定殷海光,必须就这一生命中最光彩的登峰造极来论定,否则就是别有用心了。

  可耻的是,所谓“纪念”殷海光“学术座谈会”里,我们完全看不到这种识其大者的”纪念”,对这种乡愿式的集会,我们真不能不说他们在扭曲死人、愧对生者了。

  为了反证这种“纪念”殷海光“学术座谈会”的扭曲,我现在以殷海光一篇旧作——”我对于三民主义的看法和建议”——为例,看看殷海光怎样在面对国民党,做一个人世的思想家。

  我对于三民主义的看法和建议

  我在《自由中国》第二十二卷第十期发表的《给雷震先生的一封公开信》,在一个文明的民主国家,实在是平常得很。想不到这封信竟引起许许多多误解。误解的基本原因之一,是若干人士拒绝对我在信里所说的种种论点或做理智的思考,而只把各人心中画好了的影像投射(project)到我身上去。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群众心理学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我认为应须让心理学专家去研究。我们现愿意在这里解释一下的,是我对于三民主义的看法,并且提出建议。

  第一、我在那封信里说“我的确也没有说半甸恭维三民主义的话”。有些人士把这句话解释作“殷海光瞧不起三民主义”。这不知是什么推理方式!一般思想方式未经训练的人之思想常常被一些习惯性的格子所圃。例如,“不左即右”、“不白即黑”、“不是唯心就是唯物”、“不是穷人就是富人”……(略——编者)其实,世界的范畴和事物哪有这么简单!在白与黑之间有灰,在白与黑之外有红、橙、青、蓝、紫。在唯心与唯物之外的思想更多得很。在富人与穷人之间有许许多多级次。依此,我们怎么能够从“没有恭维”而推断是”瞧不起”?

  如果三民主义的确是一种思想学说,那么我们对它既不应该持“恭维”又不应该持“瞧不起”的态度。这是“对人”的态度,而不是对思想学说的态度。对思想学说只可研究,以定其对错或是否行得通。

  第二、我为什么在《胡适与国运》这个讲演里没有提到三民主义?这是有一番苦楚的。任何稍有常识的人都不难明了,在我们这里的空气,对于三民主义,像中世纪的教皇僧侣们对于宗教教义,……(略——编者)在这些统治之下的人们,对于这类教义或主义,只有”信服的自由”、没有“反对及批评的自由”。如其不然,便视同异教事件办理。从表面看来,这种动作是为了维护他们坚持的真理。但是,这种狂热的情形即令并非没有,也只在这类运动的初期;到了政权到手,这类教义或主义就变成从思想上维持统治的工具。这类工具最重要的一面是权威性;至于内容的真假对错根本是次要的事。因此,如果有人反对或批评教义或主义,那么就表示你敢于冒犯权威。

  冒犯权威就是从基本上动摇统治的象征。……(略——

  编者)我因既不愿被目为异端,又不足说“违心之论”,所以在那次讲演中保持了缄默,没有提到三民主义。可是,当时有一位学生问到头上来了,我因为不愿对青年说敷衍话,所以说三民主义底内容“十分糅杂”。

  如果任何一种思想学说是真理,那么用不着借枪杆保护。如果任何一种思想学说要借枪杆保护,那么就证明它不是真理。我们从来没有听说罗素思想需要枪杆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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