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常听大人说,在联合国会议里,苏俄的赫鲁晓夫,会用皮鞋敲桌子。
后来,我跟精干外交的一位朋友谈到。他一笑,说:“有没有脱鞋,我是不知道。只知道作外交虽然可以发怒,但一定是先想好,决定发怒,再发怒。也可以发表愤怒的文告,但是哪一篇文告不是在冷静的情况下写成的呢?所以办外交,正如古人所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有所怒,有所不怒。”
这倒使我想起,一篇有关本世纪最伟大指挥家托斯卡尼尼的报道。
托斯卡尼尼脾气非常大,经常为一点点小毛病,而暴跳咆哮,甚至把乐谱丢进垃圾桶。
但是,报道中说,有一次他指挥乐团演奏一位意大利作曲家的新作,乐队表现不好。托斯卡尼尼气得暴跳如雷,脸孔胀成猪肝色,举起乐谱要扔出去。
只是,手举起,又放下了。他知道那是全美国唯一的一份“总谱”,如果毁损,麻烦就大了。托斯卡尼尼居然把乐谱好好地放回谱架,再继续咆哮。
请问,托斯卡尼尼真在发怒吗?还是以“理性的怒”作了“表示”?
想起一位刚自军中退伍的学生,对我说的笑话。
一位团长满面通红地对脸色发白的营长发脾气;营长回去,又满面通红地对脸色发白的 连长冒火;连长回到连上,再满脸通红地对脸色发白的排长训话……
说到这儿,学生一笑:“我不知道他们的怒火,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也是假的;当怒则怒,当服则服。”我说。
每次想到他说的画面,也让我想起电视上对日本企业的报道:
职员们进入公司之后,不论才气多高,都由基层做起,也先学习服从上面的领导。当公 司出了大庇漏,一层层训下来,正像是军中一样。
报导中,也有企业界人士冬天去“打禅七”,和“在街头呼喊”的画面。在冰寒的天 气,一群人端正的坐着,稍不用心,就被戒尺狠狠抽在背上。
在熙来攘往的街头,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不管人们奇异的眼光,大声呼喊各种“老 师”规定的句子。
他们在学习忍耐,忍耐清苦与干扰,把个性磨平,将脸皮磨厚,然后——
他们在可发怒的时候,以严厉的声音训部属,也以不断鞠躬的方式听训话。怪不得美国 人常说:
“在谈判桌上,你无法激怒他们,所以很难占日本人的便宜。”
既会发怒,又难以被激怒。适时发怒,又适可而止。这发怒的学问有多大!最重要的 是,在学习用发怒表示立场之前,先应该学会,在人人都认为我们会发怒的时候,能稳住自 己,不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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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的联考,就像个非常著名。却座位有限的餐馆。
当你挤进去,能吃到最营养,最健康,最好吃的东西。
如果挤不进去呢?
你可以……
大学联考距离我已经将近三十年了,但是一直到今天,我仍然难以忘怀当时发生的两件 事:
考场上有两名枪手被抓了,一个是某著名大学的学生,另一名早已毕业。他们都有超人 的功力,连着几年为别人代考,每次都考取名校。
被抓之后,他们的学籍被开除了,曾由他们代考的学生,也失去学籍,问题是,其中有 两位不但已经在台湾念完大学,而且出洋留学,在外国拿到了研究所的学位。
看到这个新闻,我想,那请“枪手”代考的人,功课一定不怎么样,既然功课不好,进 入名校一定跟不上,就算台湾的名校是“由你玩四年”University。出洋也必然要出丑。可 是,为什么他们不但拿到硕士,甚至有的马上可以拿博士了呢?
另一件使我难忘的,是进入师大美术系的那天,系主任致欢迎辞时说。
“你们真幸运,今年有近两千人来考,我们只取二十五位,想必你们在进来之前,已经 找很好的老师,磨练了许多年,所以,你们已经都很棒了!”
第一堂素描课下来,我环顾同学的作品,果然,大家都画得好极了。诚如素描教授当天 的评语——“看得出你们都受过学院派老师的指导。”笑了一下,他歪歪头:“说实在的, 没受过学院派的训练,也考不进我们美术系。…
我问了几位同学,也想想自己:
“可不是吗?我们的老师都是学院派的,甚至可以说,都是名师!”
只是,从那以后,我常想:“如果一个有才气,也立志做艺术家的人,因为找不到学院 派的老师,或请不起名师指导,是不是就永远跟我们美术系绝缘了呢?如果这样,未免太不 公平了!”
哈佛大学:不看过去,看未来!
我总记得,美国的安克志的儿子对我说,他高中的成绩不是多么好,但是哈佛大学在口 试之后收了他,原因是:
“哈佛大学不只问你过去学到多少,更重视你的潜力,看你未来能学多少。”
问题是,我们的联考制度,怎么发掘那些有潜力,有热情的年轻人?在僵化的考试方法 下,会不会有太多张大千、黄君壁和林玉山,在第一关就被打了回票?
只是,想到这儿,我又自问,前面那几位,又有哪个曾是考场的战胜者?靠着一纸金榜 而伟大呢?
中国是那么重视科举,由科举出来的人才多得不可胜数,只是,如果我们好好算算,只 怕不是科举出身的人,远比前者对中国历史有决定性的影响。
孙中山先生早在从事革命之前,就曾经上书李鸿章,还亲自送去天津。幸亏李鸿章没理 睬,相反的,如果李重用了孙,只怕孙中山就当不了国父。也只怕我们一直到今天,还跟英 国或日本一样,有个高高在上的皇室。
也使我想起在师大时,听说系里想聘江兆申先生执教,后来因为江先生学历不合而未达 成,使系里同学失望了好一阵子。后来则知道江先生去了文化大学执教,又做到故宫博物院 的副院长,而今则成为一代宗师。
当年师大僵化的用人方法,不但没伤到江先生丝毫,只怕还促使他更上层楼,更伟大了 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