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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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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永远看不到尽头,便等于没有目的。没有目的便没有成功或者失败,没有身分阶级的分别,压根儿连生死存亡都没分别,还谈什么爱和恨? 眼前一亮,海底隧道过完了,上陆地了,到了香港那边。 乐知音那时才记起,她并没有预先挂电话约王法松。 而他,是个时间表动物。 也许不是真正忘了先挂电话,也许她只是潜意识地尽量拖延。 那么即使他不见她,失望也会来得迟点。 在中环泊好了车,乐知音在公共电话亭拨了王法松律师楼的号码。 “王律师本人在吗?……在……他在讲电话……不用……不用把线接过去,请告诉他,请告诉他世华十分钟后上来。是,世华。” 放下了电话,乐知音冒着雨,跑上了太古大厦王法松律师楼。 接待员一看,秀发半湿的,居然是电视红人,新女性典范的乐知音小姐,一时不晓得她上来干什么。 “乐……乐小姐吗?” 接待员恐怕自己认错人。 乐知音还未回答,国字口脸,相貌凛然的王法松已走了出来,稳重得有如棵大树。 “进来,进来。”法松严肃的声音低声地说。 王法松的办公室相当保守,四壁都是深棕色的柚木墙,和一格一格的深棕抽木书架。 王法松站着,宽宽的膊,厚厚的身躯,高大而凝重,依然像棵大树。 “世华,怎么老下雨不爱打伞?看,一头一脸都湿了。” “我车子里没有雨伞。” 世华拢拢半湿的头发,眨眨长睫毛翘起的澄明眼睛。 法松凝视了她一阵,笑了,那个笑容回到长久的岁月里:“顽皮、任性,还是跟以前一样。”法松有如在看着个他所爱怜而又要打她屁股的小妹妹。 仿佛是昨天,法松的含蓄笑容,一直没变过,有若亦不准许他改变。 “王家姆妈好吗?”盛世华致意。 “很好,妈妈常常谈起你。”法松说。 盛世华低下了头,感谢和怀念相缠出个要人溺爱的小女孩笑容。 “还是和从前一样。”法松说来说去都是那句话。 他不是个喜欢变幻的人。 “法松,怎么不肯听我同事打来的电话?”面对着法松,方才在车子内的忧虑完全消失了,她嘟着小嘴,回复从前的爱娇。 法松深深欣喜地看着她。 “我不认识那些人,当然不听。” “但那是我主持的节目。” 法松双眉微微一皱:“我都不看电视的,上什么电视!没兴趣。” “但那是我的节目!” 乐知音一下子变回了顿着足撒娇的盛世华。 “打电话来的不是你。”法松说。 “我不敢打来,怕你骂我。” “世华,你几时怕过我了?还记得我陪你乘搭飞机到美国念大学那回,你的珠链坠子掉了,害得我爬在地上钻椅底替你找!” 盛世华叽的一声笑起来了。 “对不起,法松。” “别说对不起。” “法松,如今我长大了,回顾,你对我真正好。我不是上来叫你接受电视访问的,我是诚意地上来跟你说‘法松,对不起’。” “世华,”法松仍是跟她保持着距离地站着:“我没改变我对你的看法,你不是个说谎的女人,你只是个不肯说真相的女人。” “在法律观点来看,不肯说真相的误导效果是否更大?我得回去看看课本。”盛世华模仿着当年在哈佛念法律的法松的说话。 王法松心内闪过一阵亲切的欣悦,她还清清楚楚记得他那句话的每一个字。 当年他心目中的小妻子把他伤得入骨入肉,然而,一切都平复了。他同样牢记她的记忆,虽然那是吵嘴时说的话,虽然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时不愉快的话。 “啊,法松,我们的童年!”盛世华怀念中有唏嘘。 法松心中一震,他不晓得用带有感情的言语表达自己。 盛世华的一声喟叹,直入他心深处。 他爱他的太太、他的子女,太太是名门淑女,是贤妻良母,他永远不会对她不忠。 然而,没有其他感情可以代替他和盛世华这头小野马的感情。 自小至大对她的爱护之感仿若从遥遥不知处的大海重返回来,一份已失的情谊,原来还在。 盛世华没再提及其他,就让两个人在回忆的汪洋里同泛一阵舟吧。 法松没有拥抱她,连手都没牵一下,她知道他是这样的,她能够感受到他散发在空气中的深长情谊,他的教养,和他的宽宏气度。 她怎能开口要求他上电视接受她的访问呢?何况,“知音十一时”大攻势的第一辑,主角偏是李颀。 法松发觉盛世华在羡慕地注视他案头放着的全家福照片。 “我太太到欧洲旅游去了。”法松说。 “法松,我很高兴,你如今什么都有了。” 法松点着头,没说什么。 “我,”盛世华仰头望着他:“我上来就是为说那句。我走了。” “世华,”法松叫住了她:“你的电视事业,真的对你那么重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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