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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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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庄静、谭允良、王宏俊,一起走进来。 “怎么了?家栋,”庄静白了他一眼,第一个奔到床前。当她发现了家栋的眼泪,就恨得咬着牙道:“你这个残忍的人,到底又跟家栋说了些什么?” 谭允良责怪的看着他,王宏俊的绝望深深的刻在脸上。“慰祖,你做了什么?”他严厉的问。 “我没做什么,不过跟家栋谈谈天——” “哼,谈谈天,骗子。”家栋生气的指着他,接着道:“妈妈,你说的对,这人是个变态人,他自己回家,却挑拨别人离开家去流浪,原来他哪里也没有去过,全是吹牛的……” 在家栋激动的大说大讲时,他悄悄的退了出来。 “慰祖,慰祖,你等等——” 他正要上电梯,庄静急急的追了上来。 “慰祖,谢谢你,慰祖——”庄静双手握住他一只手,黑黑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幕。 “庄静,我把家栋还给你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也了了。”他淡淡的说。 “你要往哪里去?”庄静还握住他不放。 “还不知道,不过明天上午一定离开海德堡,你放心吧!”他轻轻挣脱她的手,上了电梯。 “慰祖——” “安心做太太、做妈妈吧!没人再来打搅你了。再见。”他向她举了举手,就把电梯的门关上了。 * * * 刘慰祖背着那个沉重的大包袱,步履艰难的往前踱着。踱着想着,已经又到了他最熟悉也最眷恋的纳卡江畔,走上石桥,在漫天漫地的细雨中,俯视着下面的流水。 江面上飘着薄雾,江身看上去只是灰茫茫的狭长一条,平日的秀姿美色,几乎完全被渐浓的阴雨暮色淹没了。她像一个愁苦的怨妇,面上蒙着深色的轻纱,垂首饮泣。没有人能看清她的五官,只感到她的眼泪,隐约的窥探到,她美丽忧怨的眼睛是湿润的。 水势滔滔,江声浩荡,刘慰祖摒住气伫立在桥下。脚下滚滚不绝的江流,奔腾澎湃的水声,使他浑浑然如浸身其中;如果只是大江中的一粒涓滴,你如何能从那汹涌的狂流中抽身而出?他想着不禁有些怆然欲泣的感动,而更多的是酸楚…… 刘慰祖在桥上站了很久,直到全身被雨浇透了,才缓缓的朝桥下走去。他算计着该去车站的时候了,无论如何不能赶脱今天最后的这班车。海德堡这地方够美,纳卡江分担过他的苦恼和忧伤。但此时此刻,他对她们已不再留恋,他有他的路,也许那条路还很长。他想着便心情亢奋的迈开大步往前去。当他发现步履是这样艰难,而这份艰难来自背后那个大包袱时,就一点也没犹疑的卸下那个压了他多年的大东西,愤然的把它投在江里。 扑通一声,包袱没了,脊背也轻松了。他微微的运动了两下筋骨,快步往车站走去。 王宏俊等在车站,是刘慰祖不曾料到的。 刘慰祖远远的看到王宏俊立在车站的正门外,不停的搓着两只手,一会左望望,一会右望望,显然等人等得很焦急。 当王宏俊看到浇得透湿的刘慰祖迎面而来,他那黑红光润的面孔上就布满了笑容。 “你到什么地方去逛啦?怎么像只落汤鸡。”王宏俊像平常一样的说着笑话。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走?”刘慰祖不回答,只问。 “我去找你的,想跟你去坐酒馆,房东太太说你走了,我算计今晚上只有这班车去巴黎,就来了。来了好久,等你也不来,我正奇怪你到哪里去了?”王宏俊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刘慰祖,微笑着又道:“刘慰祖还是刘慰祖,惨绿色的老少年像是棵长青树,又跑到江边上淋雨寻梦去啦?” “不是的,不是的,这次真的不是。”刘慰祖认真的分辩。 “是也不要紧的,人总得有点梦,不然这个日子过得也太枯燥了,重要的不能钻到梦里出不来,一辈子就活在梦里。”王宏俊照例的发表了一番理论,搓搓双手,放郑重了问:“慰祖老弟,你这一走又不知道哪天见了。你倒是有什么计划呢?如果你真喜欢巴黎,我看你不如就在那里定居吧!开个设计社,或是搞个画廊,资金方面大家想办法。” “不,老王,别为我担心。”刘慰祖望着王宏俊诚恳而充满关怀的脸,慢吞吞的说。“我想我在巴黎不会久待的、” “看你,还是要去流浪?”王宏俊的黑脸上挂着重重的失望。“搞了半天,你还是要做什么‘刘浪’。我劝你别做了,做‘流浪’干什么?怎么做也不会成功。想逃开所有的人哪!办不到的。真的,老弟,听我这个傻快乐一句话:做不到,绝对做不到,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从世界上逃走——” “老王,别急成那个样子,我并没说非去流浪不可。”刘慰祖打断王宏俊的话说。 “唔,不流浪了,也不想在巴黎久待,那你要干什么呀?再回海德堡?我劝你可别再来捣乱了——” “老王,我不会再来海德堡,至少谭允良一家不离开我就不会来,我是说……”刘慰祖沉吟着。 “唔……”王宏俊注意的听。 “我是说,先到巴黎待几天看看,反正那里有飞机直达香港,我可以去看看我母亲,想办法把她安置一下。”刘慰祖说着又沉吟的顿住了,过了好一会,思索着继续道:“我父亲年纪也不小了,也需要人接续他的事业,我想他是很盼着我回去的。还有我祖母、继母和妹妹……” 刘慰祖话没说完,开往巴黎的火车已经进站。 “喔,我得上车了。”他紧紧的握住王宏俊的手,不停的摇晃。“老王,如果有时间的话,回台北来玩玩,有我招待你。带着伊莉萨白和孩子一起来。” 火车的速度快起来,王宏俊、车站的那幢楼、烟雨弥漫中的海德堡,一样样的被抛下。 刘慰祖关上车窗,静静的靠在坐位上。心里反复的想着王宏俊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一个人不能从过去里走出来,这个人是可怜、可悲的,他永远不会快乐……” 他想:我必得从过去走出来,我今年三十六,也许能开始新的人生…… 火车疾速往前奔着…… 纳卡江在雨夜中静静的流…… (全书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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