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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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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喜欢遇到,是不喜欢在图书馆里遇到。大江,你想想,人家看我去图书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好笑?背后一定说:这个一辈子也念不出书来的笨家伙,还不死心呢!还来用功呢!”谢晋昌自嘲的笑了两声。 “老谢,你这种心理真要不得,求知识是为自己,你管别人怎么想做甚么?”江啸风立刻不以为然的反驳。 “说是那么说,如果把你换了我,你也不会想得那么豁达。” “老谢,你数学念不下来,为甚么还不回头再念历史?”江啸风突然想起来这个主意。谢晋昌摇摇头,放弃的道: “我不敢再有这些想头了,还念个甚么?都快上四十岁的人了。就这么混下去吧!” “老谢,你心里有病,四十岁为甚么就不能念书?至少比你这样混下去好。你念数学不行,回到你的本行弄历史当然就不一样了。”江啸风鼓励的看看谢晋昌。 “算了吧!我放弃了。”谢晋昌悻悻的拖长着声音。 江啸风也就不再搭话。两人走到玛琳方场附近,谢晋昌说他口渴,想喝点甚么,江啸风也同意,于是就在露天咖啡座找个空桌子坐了。那个腰上扎着缕花白色小围裙、看来很俏皮的年轻女侍,立刻来问要甚么? “我要一杯柠檬红茶,老谢,你要甚么?” “我要奶油咖啡,还要一块草萄蛋糕。大江,你来块甚么点心?” “我只要茶,别的不要。” “我是有吃就吃,如果连吃也不敢放胆吃,我这日子真可以说连一丝一毫的乐趣也没有了。”谢晋昌又自嘲的笑起来。 “你再吃,肚皮更大了。你不是总嫌肚皮大吗?” “算了。不管肚皮大小,反正不会有妞看上我,我早就不管这些了。” 说着,东西已经端上来,江啸风慢慢的饮啜着茶,谢晋昌十分欣赏那块草莓蛋糕。 “味道真不错,大江,你也来一块得了。” “不,我不要。”江啸风不感兴趣的摇摇头。 “大江,你最近有甚么不如意的事吗?我看你人不像平常那么活泼了,是不是有心事?”谢晋昌的眼光一直没离开江啸风的脸,正在研究他。 “我那里有甚么心事!”其实谢晋昌的话正勾起他的一腔心事。 “余织云有信来吗?”谢晋昌关心的问。 江啸风点点头,没有说话,那样子使谢晋昌以为他一定是失恋了。 “想开点,老弟——”谢晋昌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顿住了。“大江,我看我们赶快走吧!”他急切的说。 “赶快走?为甚么?”江啸风不解的看看谢晋昌,又顺着他的眼光往前看,只见提着皮包的何绍祥和两个外国人,也正要到这个咖啡座来。 “你为甚么要躲着他?”江啸风困惑的望着谢晋昌。 “我最怕和何绍祥面对面的碰到,他太有学问了,一见到他,我就觉得自己一文不值。觉得跟他打招呼也不好,不打招呼也不好,窘得很,我看我们快快走掉得了。”谢晋昌已经欠着身子要站起来,江啸风一伸手又把他拉着坐下了。 “老谢,我就不赞成你的态度,有学问没学问都是人,你不必自卑得那个样子。”江啸风有点生气的说。 “你不知道,有次在街上碰个对面,我笑喀嘻的跟他打招呼,他那副爱理不理的冷淡样子,真叫我难过。” “谁叫你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的?”江啸风的口吻毫无同情的意思,只牵着嘴角冷冷的微笑。又道:“你以为他只对你一个人爱理不理的吗?他对我也是那副瞧不起的嘴脸。不过我不在乎,这种看不起自己同胞,自认比别人高一等的人,我还看不起他呢!” 正说着,何绍祥和那两个洋人已说笑着走过来,正好从他们的桌子前面经过。何绍祥果然视而不见,并无打招呼的意思。江啸风不在乎的喝着他的茶,隐约的感到何绍祥的眼光落在他端着茶杯那只手的戒指上。谢晋昌低垂着眼皮,待何绍祥和那两个洋人过去后,才轻声道: “你听到没有?他们是说英语,那两个洋人是外国来的,唉!没话说,人家何绍祥是有骄傲的理由,人家是国际性的人物。”谢晋昌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连连叹息。 江啸风听到隔了两张桌子,何绍祥正和那两个洋人商讨甚么问题。他抬头朝那边看看,没想到何绍祥也正朝这边望过来。但没等两个人眼光相遇,何绍祥立刻把头转过去了。 “何绍祥刚才在朝这边看,可能他还是想跟我们打招呼。”谢晋昌颇沾沾自喜的。 “他不是在望我们,是在研究为甚么余织云没在这里?他想知道是否织云跟我吹了!”江啸风小声说,嘴边还是挂着那抹冷笑。“我们走吧!”他拉开椅子站起身。 走到大街上,谢晋昌道: “我得去餐馆了,你去那里?” “我回去,全心全力弄我的论文去。”江啸风拍拍手上的书,撇撇嘴,扬长而去。 江啸风猜得一点不错,何绍祥真的是在研究他和织云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这是他最近第二次遇到江啸风,两次织云都不在,他真怀疑他们是“吹”了。跟着这个意念来到他脑子里的,是织云手上那枚白金戒指,他真想知道那代表着甚么?看到江啸风,使他灵机一动,他想:该注意一下他的手指,如果他并没有和她一式的戒指的话,那就毫无疑问,表示他们之间的交往已经结束了。那么,在去瑞士就新职之前,他就要去看看余织云向她道别,连同告诉她有关他新职位的事。当然,最近取得了德国籍的事也得告诉她。 何绍祥居然在江啸风的手指上,看到和织云一模一样的戒指。这使他太失望了,连带着对织云的印象也整个改变。认为这个女孩子毫无价值观念,眼光又短浅,能和江啸风订婚的人就不配他何绍祥,他再度告诉自己,要下决心忘记她。 何绍祥的新职位,是到设在瑞士苏黎世附近的高能物理研究所,做一个组的组长。他在卡斯鲁的研究所工作多年,因为工作成绩突出,非常受重视,而他为人又不喜欢变动,所以最初十分犹疑,并不很想换环境。问题是设在瑞士的这个研究所是最新设立的,由欧洲数个科学先进国家合资创办,为当今世界上最具规模的物理研究机构之一,所长的职务,竟落到克雷门教授身上。克雷门既然去瑞士,卡斯鲁研究所的所长就出了缺,那么无论以年资或工作的表现来看,继任人选总应该是他。 结果却大出何绍祥的意料,发表出来,新的所长是比他晚两年进研究所的康克博士,年资姑且不论,比学问、声誉和表现的话,康克可以说连他一半也不如。这件事使何绍祥非常灰心,正好克雷门教授又那么诚恳的邀他去瑞士,他也就乐得答应了。 “S.C,你知道的,我去主持所务,无论如何少不了你,弄你这行的,你是顶尖儿的了。你想想,我已经近六十岁了,再做几年就要退休,那时候这个职务自然是你来接。”克雷门这么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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