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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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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璐在电视画面上出现,好像还活着似的。我很害怕妈妈要跟我说教,或是说一堆安慰的话,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 但她只是唱着歌,什么也没说。 也许,她只想要陪在我身边。 夜深了,我们回到家里。她一边把烧鸭放进冰箱里一边问我说:“明天做烧鸭沙拉给你吃好吗?” 我望着她蹲在冰箱前面的背影,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话。这时,她朝我回过头来,又问我:“还是你想吃鸭腿面?我前几天在食谱上看过,很容易做。” “就吃面吧。”我终于开口说。 她看着我,眼里漾着微笑。说:“那么,我们明天吃面吧。” 我点了点头,望着她又转回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你唱歌挺好听,我去睡了。”我说,然后,回到睡房,脸抵住布娃娃,躺在床上。 有那么一刻,我明白自己该振作起来,可是,却好像还是欠了一点儿力量。 8 直到一天,像平日一样,我头上戴着拉得低低的鸭嘴帽,到“猫毛书店”还书。“白发魔女”屁股朝书店大门趴着,我发现它的尾巴摆成“C”形。我的心缩了一下,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帽沿下的眼睛四处看。但是,书店里只有“手套小姐”一个人。书店对面我和大熊以前常去的小公园也没有人。我把书丢在柜台,拿了要租的书,付钱之后匆匆回家去。 “白发魔女”的尾巴只是碰巧摆成“C”形吧?又或者是有个人像大熊一样,喜欢拿猫的尾巴开玩笑。 然而,接下来许多天,当我踏进“猫毛书店”,那个猫尾摆成的“C”字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除了“手套小姐”,店里并没有其他人。瞧她那个低着头专心看书的样子,这件事不像是她做的。 “是猫自己喜欢这样吧?”我在心里嘀咕。 不管怎样,我决定以后不再去“猫毛书店”。 十一月中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去还书。我故意等到书店差不多关门的时候才去。我把书揣在怀里,头上的鸭嘴帽低得几乎盖着眼睛,只看到前面几英尺的路。 我不走在人行道中间,而是靠边走,不时偷瞄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终于到了书店,我的心跳好像也变快了。“白发魔女”平日喜欢趴的那个位置,只留下几个梅花形的猫掌印和几条猫毛。 我心头一惊,抬起眼睛四处搜寻它。发现它屁股朝我趴在柜台上,尾巴摆成一个完美的“C”形。 四下无人,我匆匆把书丢在柜台,转头想走。就在这时,“手套小姐”从柜台后面那个门半掩着的房间走出来。 “要进来看看吗?”她突然冲我说。 我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儿,帽沿下的一双眼睛隔着额前的刘海瞥了瞥她。 “过来吧。”她朝我甩了一下头,好像命令般,根本不让我拒绝。 我只好绕过柜台,跟着她进去那个神秘的房间。直到如今,我还记得房间里的一切在我抬不起头的那段日子,给了我多么大的震撼。 那个狭长的房间根本就是小型的布娃娃博物馆,两旁的木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可爱的布娃娃,至少有几百个。它们交叉双腿,紧挨着彼此,悠闲地坐着。 这些布娃娃像手抱婴儿般大小,全都有一张圆脸、一双圆眼睛、扁鼻子和向上弯的大嘴巴,毛线编成的头发跟“手套小姐”一样是肩上刘海,就像把一个大海碗反过来覆在头上剪成似的。头发的颜色可多了,有金的、银的、鲜红的、粉红的、绿的、紫的、橘色的,头顶都別着一双小手套,金发配红手套、绿发配黄手套、紫发配绿手套…… 布娃娃身上的衣服也很讲究,全是时髦潮流的款式,有伞裙、晚装、民族服、芭蕾舞衣,雪纺、迷彩、绣花,甚至连瑜伽服也有。 房间的尽头有一部缝纫机,木造的工作台上散满了碎布、时装杂志和外国的布娃娃专书,还有一台计算机。 “过来这边看看。” “手套小姐”依然用命令的口吻说。 看得傻了眼的我,挪到她身旁。她登上一个网页。 那是她做的“手套娃娃网页”,我这才知道,原来“手套小姐”是布娃娃大师,在网上发售她做的布娃娃。她的顾客来自世界各地。有些顾客抱着布娃娃拍照,传送回来给她,还在电邮里称赞她的手工。一个穿金色蕾丝晚装的布娃娃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留影,原来买它的是苏丹一位王妃。 “手套小姐”边兴致勃勃地移动鼠标边告诉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成天做白日梦。只爱看课堂以外的书,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所以只能勉强完成中学,然后接手了舅舅这家租书店。这种工作最适合性格孤僻的我。几年前偶然看到一本教人做布娃娃的书。我想: ‘我可以做得比这个好!’于是做了第一个布娃娃。” 她抬起眼睛瞄了瞄我。我没说话。 “考试失败了吧?”她突然问我。 她怎么会知道? “瞧你那副丧家狗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她说话就不可以婉转一点儿吗? “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吧?”她又问,眼睛却望着计算机屏幕。 我怔了一下。 “那个喜欢把猫的尾巴摆成‘C’形的无聊分子!” 她啐了一口。 “呃?”我应了一声。 她眼睛没离开计算机,欣赏着那些她放到网上的布娃娃,仿佛怎么看也不会厌。 “这个人把你看过的书都租回去看。好像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在你来之前就溜掉。” 果然是大熊做的。 “那么无聊的人,你跟他分手了吧?” “手套小姐” 直接问。 “呃?”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那个人既无聊又吊儿郎当,还是个大笨蛋,读中学时竟然帮着没用的朋友偷试题,给学校开除也活该!”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她口里虽然一直骂着大熊,语气却好像打从心底里欣赏他。 “那个没用的家伙是我姊姊的儿子,听说从小就很难教,从男童院出来之后,好像改变了很多。去年,我那个十多岁就在外面过着放任生活的姊姊死了,临死前把他丢给我妈妈。他上星期拿东西过来给我,在这儿碰到你男朋友。两个人久別重逢,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那个家伙今年也考上大学了,连那种人都可以进大学,別说你不行!“ ”手套小姐“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计算机屏幕,似乎是怕我难堪,所以没望我。 我的头却只有垂得更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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