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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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董、骆双双被带到X派出所那天的晚上,就在孔行助受窘的同时,京都市东四环外却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是一个叫钱千谦的人,他就是张梦天谎称已经游泳淹死的远东投资公司的原副总经理。
那是一个月亮很圆、很大、像个大玉盘,群星璀璨、争相眨着小眼睛的夜晚。在京都市东四环一条叫作广渠路的街道上,依然是路灯昏黄,不见行人,只是偶尔一辆卡车通过,才给这夜的寂静增添了几许生气。
在离东四环桥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凌志轿车,车旁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瘦男人。瘦高个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像个大虾米似的,瘦矮个则只有一米六几,戴着眼镜。他们说话的声音由开始时的轻声细语,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争吵。
高个钱千谦冷笑几声,叫道:“我为你们丫头的背了死名,现在想不给钱,哼,等着瞧!”
矮个的张梦天则恶狠狠地应道:“行,给!给你钱!”
“你丫别玩虚的!骗银行成,骗我,没门儿!”
张梦天进了凌志轿车,在关门之前说:“明天,我办公室,拿钱!”
钱千谦叫:“明天拿不来,咱可没好果子!”
凌志轿车启动了,向西开去;钱千谦也转身,向东走了。
虽然月亮依然明亮,星星也依然可人,但是,大街的四周却依然不见一个人影和车形,此时,才最让人体悟出了北方冬夜的冷清与萧瑟。
但是,那白色的凌志轿车开出没有多远,却忽然转过头来,追赶没有走远的钱千谦。
钱千谦自打和谢云、韩小飞一起用假合同帮助兰贺骗了国商银行五千万贷款之后,便假托被淹死,实际上是隐姓埋名干些见不得人的所谓大生意去了。一方面他跑到上海,以兰贺的名义,帮助兰贺作恶庄,在股市上兴风作浪;另一方面他私自还从国外购买了一种破解银行卡密码的设备和技术,克隆储户银行卡后,派人在自动取款机上私提储户现金。二三个月下来,他及喽罗们已经在全国各地的取款机上,私自提款近千万元了。参股银行赵副行长的银行卡,便是被他先偷再还,克隆了去,而后再由小喽罗私提了现金的。由于那个提款的小喽罗被公安局跟得紧了,他也感觉苗头不对,便想拿了钱逃亡海外躲避一下,或者索性永远在海外作寓公了。因此,才为了钱的事情,与张梦天闹翻了脸。
此时,他见到了车的灯光,以为张梦天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在路边站下来,狐疑着问:“张梦天,你丫不是反悔吧?”。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白色的凌志轿车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却突然加速,直奔自己冲来,那速度之快,令他根本躲闪不及。
于是,惨祸便在瞬间发生了。
钱千谦也在瞬间由生迈入了真正死亡的门槛,彻底离开了这个营营于金钱与利益的尔虞我诈的世界。
白色凌志轿车撞了人,没有做片刻停留,便立刻消失在冬夜的凄清里了。
再说总行的孔行助带到山底下村的两个婊子,的确是韩小飞找来的。就在孔行助去山底下村之前,孔行助在歌舞厅唱歌一直到了十一点钟。谁想那孔行助宝刀不老,唱歌还不过瘾,又悄悄地独自行动了,才上演了被抓现行的那一幕。
而韩小飞,送走孔行助之后,又独自喝咖啡到了凌晨一点钟,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被一个瘦小的黑影从后面桶了一下胳膊。扭头一看,却是远东投资公司的张梦天,一副惊魂落魄的样子,幽灵一般站在自己的身后。
韩小飞惊问:“哥们儿,你怎么了?谁把你欺负成这副模样?走,咱们一起找他去!”
张梦天结巴着:“韩行长,我跟你这么铁!你丫却和钱千谦一起玩我!”
韩小飞开始感觉诧异,但见张梦天如此认真地提起钱副总,便明白:一定是远东公司用假合同为怒潮股份担保的实情被他知道了,便含糊着:“其实,用假合同没有和你商量,也不算什么事!当时,兰总急着用钱到股市里作庄,银行一定需要这么个手续,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才直接和钱副总、谢云一起这么做的!”见张梦天一副苦大仇深的一样,韩小飞继续解释着:“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呀?要不是为这份假合同,你能从参股银行贾好运那里骗五千万走吗!”
张梦天急赤白脸了:“你和兰总光玩我也就算了,我不计较!可你们把钱千谦那个孙子翅膀养硬了!丫居然私提了我股市里面的钱,要跑!”
韩小飞惊问:“为什么?”
张梦天垂头丧气:“我们做赔了!那支破股票,连续十几个跌停板,一个亿弄得不值两千万了!”
韩小飞叫道:“怒潮股份不是做得不错吗?听说你还大赚了一把,兰总还跟我夸你呢!”
“怒潮股份是赚了!可不是那支股了,而是我们自营的另外一只股票!”
“去贷款!补仓呀!”
“贷款?哪里这么快!而且,怎么补也不行呀!股票从几十块一股一路跌下来,怎么补?而且,据说,这只烂股还要被退市呢!”
韩小飞急问:“姓钱那孙子,人呢?”
“让我给……撞死了!”张梦天有气无力,索性瘫坐在地上。
“你?把他撞死了!”韩小飞语调阴沉而惊恐,“而后,你跑了!”
“没有停车就跑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反正当时大街上没有人,四周黑乎乎的,路灯一点也不亮!”
韩小飞抱怨着:“你弄死他干什么?这可把事情搞大了!性质也变了!”声音里带着绝望。
“丫跟我掰了!还要一百万!否则,丫不但要把骗保的事,还要把你、我和兰总他们的事都抖落出去!银行里其他哥们儿也跑不了!并且,丫已经去了爱农银行,说了许多对我不利的话!”
韩小飞问:“爱农银行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梦天支吾道:“你们原来放的那个五千万贷款,参股银行贾行长接了后,又把我推给爱农银行大山支行了!丫姓钱的非跟他们说我是个壳!让他们收我贷款!反而,人家爱农银行大山支行倒骂丫是个疯子!”
韩小飞骂道:“丫姓钱的坏规矩!小丫的早就该死!”
“所以我就……让丫真的死了!这可都是为了你们!我希望你和兰总想想办法,为我弄一个交通肇事逃逸什么的,叛个两年,再缓他两年,大家都能够混过去!否则,谁他妈也好不了!”
韩小飞嘴上敷衍着:“好,好,大家想想办法!”可心里却完全凉了,他明白如果不按照张梦天的想法把他弄一个交通肇事逃逸的罪名,他张梦天进去了,自己便只有等着吃枪子脑袋开花了,而且枪毙几次的罪都够,脑袋开几次花都不为多!
韩小飞正犯愁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此时,总行的孔行助已经被X派出所抓了,他在电话对面操着上海话开骂了:“你个姓韩的小痴佬,不得好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他妈送了婊子又找警察!你毁我,我他妈先毁了你个小痴佬!”
韩小飞懵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总行的孔行助是嫖娼被抓了,赶紧解释:“孔行长,我哪里知道您没有回家又出去了!那两个骚货玩完就完了,谁知道您还有兴趣!怎么又带她们……否则,我怎么会让您单独行动呀!”
总行的孔行助并没有领情,继续大骂,认识问题更加深刻了:“你个小痴佬不就想和刘严鹏一起夺我的位子吗!”
韩小飞急忙鸣冤:“我和刘严鹏没有私交!”
“你个小痴佬没有私交,他能提你这么个小痴佬当行长!别扯淡!”
“我要和他有关系倒好了!”韩小飞高声辩解。
对面的孔行助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不顾地继续骂:“他姓刘的,利用了你这小痴佬,当了总行的行长也饶不了你这小痴佬!就你这么个小痴佬,他一定让你没有饭碗,我也一定让你小痴佬不得好死!”
骂完了,总行的孔行助便把电话挂断了。
韩小飞想再解释解释,可也自知没用,也没有意义了。他总行的孔行助因嫖娼被免职,区区一个支行的小副行长能够管得了吗?这里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呢!
眼看自己突然之间已经到了破罐破摔的地步,韩小飞也不觉骂道:“这个老丫头的!老痴佬!你丫凭什么在总行当行长,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其实你丫连他妈当一个信贷员的能力都没有,早该下台,这是报应!”
张梦天疑惑地问:“你在说谁?”
韩小飞气哼哼的:“总行一个老丫头的!丫以为丫天生就该作威作福!让派出所给丫抓了!丫还怪我!走大街上,我非把这傻B攒巴攒巴吃了!”
张梦天急了:“你还有心思管什么总行老丫的营业部不老丫的!快想想我的事吧!”
韩小飞凝视着在地上瘫坐的张梦天,心里恶狠狠地骂:如果不是我现在在国商银行混不下去了,在中国再没有了好日子过,我立马就开车也轧死你丫头的得了!省我多少事情!
但是,韩小飞转念一想,现在看来,自己弄死张梦天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为总行花老头子的事情,国商银行也饶不了自己,自己在国商银行作威作福、花天酒地的日子已经一去而不复返了!与其说,等着和张梦天之流同归于尽或者被总行撤职查办,倒不如我自己三十六计,开溜算了。把张梦天的屎屁股留给兰总自己去擦,把总行花老头子的事情留给国商银行自己去办。如果没有事,我韩小飞过一段再回来,继续当一个共和国的公民,如果有事,我韩小飞就此与大陆拜拜,移民了!
只是现在,韩小飞还需要稳住张梦天,不能够让他或者拖延他抖搂出自己的时间,这样自己才能够顺利外溜。
于是,他扶起张梦天,一同来到自己的奥迪车里,把兰总家里的电话号码抄在纸上,交给他,说:“就算咱们要弄一个交通肇事逃逸的罪名,可也不能够现在就自投罗网呀!等事发再说。万一没有人看到你的车号,你不是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韩小飞这么一提醒,张梦天仿佛如梦方醒:“是呀!我被吓糊涂了!我干吗主动蹲监狱呀,如果没有人发现,就什么事儿没有了!如果有人看到,我还是一个交通肇事逃逸呀!”
韩小飞赞许道:“这就对了,如果运气好,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韩小飞必然没有张梦天这样天真,他不但怕张梦天出事,更怕张梦天这个人:张梦天胆小如鼠,心性极弱,怕事胜于怕死,恐怕是沉不住一天两天气,自己就自首去了。无论面对的是警官、检查官,还是法官,张梦天恐怕挺不过两天就会把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避免“抗拒从严”争取“坦白从宽”了。
韩小飞没有停留,立刻赶到他在机场附近私购的别墅,取出十万美钞和二本护照。这两本护照一本是他韩小飞本名的大陆护照,一本则是化名为何安然的香港护照。于是,块大心细的他,一刻不停地奔他的活命去了。
难得糊涂
国商银行营业部的刘严鹏行长吃罢饭,自己偷闲看了一会儿电视新闻,而后,便上了独属于自己的二层,静下心来,习惯性地开始他的经济著作:《银行绩效与考核》一书的写作。
他才把什么是银行绩效、什么是考核的定义在书里规定明白,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
“小刘吗?我是李鼎银。”李鼎银是国商银行总行的行长,一把手,他可是新中国自己培养的第一代学金融学的大学生!应该说,李鼎银行长直接往他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也是可以数出来的。
刘严鹏很恭敬地应着:“李行长,您好。您有什么指示吗?”心想:不知哪一家支行肯定又出大乱子了!
李鼎银行长开门见山:“那个老孔出事了!”
刘严鹏还没有从自己的著作和自己猜想的问题中醒过闷儿来,一时茫然起来,问:“哪个老孔?”
李鼎银行长急切地说:“还能够有哪个老孔!就是孔光荣,孔行助!”
刘严鹏习惯性地思维着:“他身体怎么了?是否需要我联系京都市的医院?”
“哎呀,联系什么医院嘛!他又没有病!”李鼎银行长着急了。
刘严鹏茫然了:“那是什么事?”
李鼎银行长无奈着:“让派出所,给抓起来了!”
刘严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起来!孔行助?为什么?”
李鼎银行长叹口气:“唉,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总有那么个爱好改不了?”
“没听说孔行助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呀?”刘严鹏疑问着。
李鼎银行长在对面拍了自家的桌子:“太好女色!一个大老头子,一个晚上,居然找两个妓女!还带到山里农民家里嫖!玩什么‘三明治’!临老临老还玩这种浪漫!恶心!恶心!恶心!”李鼎银行长气愤到了极点,“一下子就玩到公安局里去了!逮住了,他还不承认,派出所把他转到了分局,他才说实话,他才想起来找我!”
刘严鹏倒颇为冷静:“李行长,您也别急。京都市的公安部门我都熟悉,我一定把影响降到最小!”
李鼎银行长哭笑不得地说:“现在需要到公安局去捞他,要不就要把这个老东西拘留十五天了!”
刘严鹏说:“我马上找人,先把孔行助放出来再说!”
李鼎银行长听刘严鹏这么说,焦急之情才有所缓解,恳切地说:“小刘,上级主管部门已经跟我谈了,我的位子早晚要挪了。唉,老了,原来学的苏联那套东西,已经适应不了二十一世纪的新形势了!我已经向上级推荐了你,你现在是帮我的忙,把这事帮我处理好!在我让位前,给我留下一点面子!”
刘严鹏急忙谦虚:“李行长您还年富力强,还应该多带我们几年。”而后应承着:“孔行助的事情,您放心,我马上办!”
李鼎银行长叹一口气,继续说:“听说被抓起来的,还有你们信贷部的一对小两口,怎么这么巧!会不会有人以此来给咱们国商银行脸上抹黑?会不会有人以此来给你和我的提升制造障碍?”
刘严鹏问:“那同时被抓的小两口是谁?您还有印象吗?”
“好像男的叫什么大为,女的叫骆雪。”
刘严鹏听了不由一沉,心想:这个董大为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怎么今天会搅这个混水,嘴上赶紧说:“是有这么两个人!只是那董大为的确是一个老实人,他绝不会干出什么歪门邪道的事情来!”
李鼎银行长说:“我想这小两口不会是设圈套之人,他们不会拿自己一辈子的清白与孔老头子同归于尽的!”说罢,李鼎银行长又问:“你们天竺支行是不是有个叫韩小飞的?”
刘严鹏回答:“好像有。”
李鼎银行长气愤地说:“据说,那两个妓女就是他找的,他拉着老孔玩,那老孔竟然没有玩够,又自己偷着出来了!那个韩小飞,整个一个害群之马,要注意他和他周围的人,事实查清,一定要处理!我们国有银行不能够有这种人渣滓!”
刘严鹏应承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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