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魔方》

                陈一夫 

 

大领导的痛





  7、优质企业
  
  库辛勤一正式上班,水泥股份申请贷款五千万的贷前调查报告就已经摆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报告这样写道:
  总行:
  我市规模最大、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具佳、被我行评为AAA级优质企业的客户——水泥股份公司由于兼并光照市海藻石有限公司造成生产资金紧张,特向我行申请流动资金贷款五千万元。我行拟对其发放信誉贷款五千万元,期限一年,利率按照人民银行的基准利率执行。”
  水泥股份公司是光照市唯一一家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成立的股份公司,目前公司总资产二亿一千万元,股本五千万股,其中:国家持股五百万股,法人持股四千万股,个人持股及职工内部持股五百万股。
  水泥股份公司的前身是光照市水泥厂,经过股份制改造之后,资本构成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原集体所有制的水泥厂已经完全退出了水泥股份公司,人员构成也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目前,水泥股份公司产销情况良好,水泥产品全部用于光照市工地的施工建设;同时,新兼并的海藻石公司生产的古生物化石产品远销日韩,国内供不应求。2002年底,股份公司总收入六千万元,净利润二千六百万元,同时,交纳各种税费一千一百万元……
  库辛勤仔细翻看了一下厚厚的贷款材料,查看着分行各级部门、领导审批的意见,发现所有的关口都已经“同意”通过了,只要他在审批表上签上大名,写上“同意”二字,无须再召开分行的审贷委员会,就可以报总行他原来工作的信贷管理部审批去了。因为,水泥股份是参股银行的AAA级优质客户,为了加大市场开拓及与国商银行的业务竞争力度,这样的优质客户在参股银行是免担保、免分行以下级(含)审贷会讨论的。
  库辛勤拿起了办公桌上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的签字笔,要写上“同意,请总行大力支持”这句话,他明白,对这样的好企业,尤其是他作为原副主任同意的贷款,总行也一定会很快同意放款的,特别是在因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光照市与国商银行闹矛盾,总行林行长有意要抢占光照市信贷市场的时候。
  但是,库辛勤有个习惯,凡是自己签批的贷款,他都要亲自到企业去看一眼。这种作法曾经招来了总行许多同事的非议,认为他这是办事效率地下,尤其有借审批之机,到企业敛财之嫌!但是,这作法也给他带来了现实的好处,到目前为止,他批下去的贷款还没有形成呆坏帐呢!
  忽然,有人敲门了。他喊一声“请进”,只好把笔放下了。
  吴侬进了门,甜着嗓音,反客为主道:“库行长,我们路总来拜访您啦!”
  吴侬话音未落,信贷部梁主任和一个身高发短、头方嘴阔、戴宽边眼镜的男人走进来。
  路定国虽是农民出身,却总是一副斯文派头,他热情地握住库行长的手:“一是拜访,二是请库行长搬我们招待所去住的!听说你住在桃花楼宾馆?那里又闹腾又不安全!在我们招待所的,和我们同吃同住,才更容易进行银企合作嘛!”
  梁主任唯唯诺诺着:“我本来想先请示您,可路总非常热情,直接就来请您了!”
  库辛勤一时倒权衡不出利弊来,便疑惑地看着梁主任。吴侬见了,急忙说:“这是双赢的事情!一来,我们招待所条件好、收费低,你们银行节省了费用,一赢;二来,我们招待所本来没有几个客人,库行长一交住宿费,我们增加了收入,二赢!”
  库辛勤听吴侬这么一说,有些动心,其实他自己也着实不喜欢桃花楼宾馆那有玻璃橱窗的环境,便又看了梁主任。梁主任只得低声支吾着:“我看可以。”
  梁主任一出口,路定国爽朗地笑了:“那就一言为定了,一会儿库行长就跟我们走吧!我的奔驰车就在下面等着呢!”
  库辛勤倒感觉为难了:“我在桃花楼还有些衣物。”
  吴侬笑了:“我帮你拿过来就是了。”并玩笑道:“没有值钱的和不希望让我看到的东西吧?”
  库辛勤见到吴侬那一对清亮的秀眼,热辣辣地望着自己,她胸前的那一对尤物的微颤也被自己眼睛无意间的一瞥而捕捉到了,不觉红了脸。
  梁主任给库辛勤找到了台阶:“在您签批股份公司贷款之前,也正好到企业考察一下。因为,招待所就在厂区的旁边!”
  路总则拍着库辛勤的肩膀套近乎:“吴主任虽然年纪小,但以后熟了,也应该叫‘嫂子’呦!”
  库辛勤已经听司机小黑介绍了路总和吴侬的关系。点头敷衍着,不置可否。
  路总则继续解释:“我比你大十岁,自然为兄,你库行长虽然官大,但也必然为弟。银企一家人,还不应该叫嫂子嘛!”
  吴侬挤一下圆眼睛开了老公的玩笑:“这是无产阶级的理论!大老粗嘛,都是这么论资排辈的!库行长觉得呢?”
  库辛勤让路总这么一划线,对吴侬的感觉倒轻松了,这样,男女之间的隔阂和忌讳似乎突然便消失了。于是,他赶忙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吴侬趁大家出门的时候,在库辛勤身边站下,挤挤眼睛:“我上次倒忘了告诉你,娜娜还有一个网站呢!叫什么‘正义佐罗工作室’!你可以上网和她聊天呀!”
  库辛勤好奇起来:“她还有个人网站?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娜娜就是那么一个怪兮兮的女孩!”
  “你上过她的网吗?”
  “我一个山里妹子,只对现实社会感兴趣!不会搞风花雪月的小资情调!!”吴侬又诡笑起来:“我专门给你找了一个服务员,跟娜娜一样漂亮!这就是现实!我不白当嫂子吧?”
  
  8、大领导的痛
  
  被郑革新偷了家的国商银行总行的吴副行长身在光照市,自然还不知道自家已经被窃了。
  他是一个灰白头发的瘦高老头子,名叫吴渡,本是光照市人,六十年代大学专科毕业后,先分配到中央银行总行工作,官至副司长,四十五岁的时候,调任国商银行总行任副行长。此次,他是应光照市钱副市长之邀,携全家来家乡考察天堂公园墓地项目的。
  钱副市长和吴副行长本是党校的同班同学,也是最亲密的好友。钱副市长请吴副行长来,目的很明确,一来希望国商银行能够在信贷制裁期间法外开恩,给这块墓地贷款二千万元,二来希望吴副行长的亲侄子吴宇的一江公司与钱家公子钱亮亮的光照市古亚公司联合、参股,进行墓地的开发和经营。
  吴副行长心里有数,虽然作死人的生意听起来不好听,感觉也不怎么吉利,但这却是一个挖土成金的行当。一块一平方米的墓地,连地皮再石料钱加起来不到一千元,在北京却可以卖到一万一,在光照市也可以卖到八千块!
  吴副行长还知道,这种墓地生意是属于被管制行业,没有政府民政部门的批准是不准许经营的,而且一个城市的墓地批不了几块。谁拥有了开发经营权,谁就等于有了摇钱树!
  当然,吴副行长心里也明白,钱副市长之所以通过吴宇让利于己,当然是希望国商银行能够在这个信贷制裁的非常时期,投入二千万的资金,让吴宇和钱亮亮能够空手套肥狼!同时,钱副市长在光照市水泥集团贷款核销的问题上,还希望自己能够毅然拿起老枪,见了就毙,毫不留情!因为,吴副行长知道,搞什么让银行咬牙切齿的“百千万工程”,大范围核销呆帐、逃废银行债务,主要是市委向明书记的主意,这种破坏地区金融环境的政府行为,这种典型的地方保护主义的作法,是主管财政与金融这摊子业务的钱副市长从心里和行动上都反对,但又只能偷偷反对的。他多次听钱副市长对自己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也要分步进行!怎么可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向明同志这种片面追求高速度发展的作法,非酿成大祸不可!!”
  吴副行长玩笑道:“他出了问题,不是正好给你老兄腾出个一把手的位子嘛!”
  钱副市长苦笑着摇头:“政府和银行不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呦!”
  当然,吴副行长也明白,钱副市长在反对核销水泥集团呆帐的问题上,除了政策上的不同意见之外,还有一个小九九!就是不希望水泥集团的核销影响水泥股份的融资形象和上市进程,因为,钱亮亮的海藻石厂已经整体并入水泥股份,就等待着水泥股份上市后,通过资本运营,赚他几千万了!钱副市长当然不希望水泥集团贷款核销之举成为投鼠击器的行为。
  吴副行长是信贷专家,对钱副市长也不吝指点:“二千万贷款好放,虽然有了信贷制裁令,但是,我和郑革新打个招呼,特事特办就行了。这个郑革新是最听领导话的,我指东,他明明知道是错的,也不会往西去!可你钱副市长得给我准备载体呀!我不可能直接放给墓地,更不可能放给吴宇或钱亮亮,那在郑革新眼里,我不就成以权谋私、发放关系贷款的领导了嘛!”
  钱副市长五十开外的年纪,中等个子,身材肥胖适中,戴着一副黑边的金丝眼镜,皮肤很白,留着寸头,他头发的颜色却已经全部是雪白的了。他的眼睛很大,跟娜娜的一模一样。他那气宇宣昂的作派,完全是一副长者的风范。他也懂金融:“老吴,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先放给水泥股份,这是优质企业,还有什么以权谋私之嫌?资金再转过来,如何?”
  吴副行长一顿:“由水泥股份把资金再转给墓地,好是好,可就是那水泥集团在核销,水泥股份却在贷款,一块肉上两张皮,不好看呐!”
  钱副市长笑了:“我市里不批水泥集团破产,那一百户破产企业的名单里永远没有它,他们怎么到你那里核销!现在,我们党的政策是只有破产企业才能够核销贷款呐!”而后,沉吟片刻,“而且,水泥厂的老底,你老吴清楚,根本就是个假集体实私营的企业!能核销吗?如果真的核销了,不是对国家财产不负责任吗?”
  吴副行长听钱副市长揣着一颗私心,却这样义正词严、愤世忌俗,便会心地笑了。
  钱副市长玩笑一般地补充道:“虽然金融竞争在我这里体现得还不明显,只有两家银行,但是,我也准备享受金融竞争的果实:股份公司也在想办法在参股银行贷款!好完成向明同志‘百千万工程’里的‘万’嘛!”见吴副行长没有了笑容,赶紧又说:“当然,你们是主体,参股银行只能够是补充!”   
  9、美女如云
  
  股份公司的吴侬为库辛勤安排的服务员真是一个美女!
  她的嘴唇很薄,皮肤也很白皙,她就是那个在桃花楼宾馆让库辛勤暴露了裸体、吓了一大跳的女孩——李丽丽!只是库辛勤和李丽丽都只是在风月场相互一视,彼此并没有深刻印象,也就都没有认出对方来。
  股份公司的招待所就建在桃花江畔。库辛勤的住所是一个套间,外面是十五平方米左右的会客室,里面是十平方米左右的卧室,带卫生间,让人感觉简约、干净、惬意。
  李丽丽的工作除了打扫室内、外卫生之外,还要负责洗衣服。
  那李丽丽也看不出任何风尘女子的模样,不多说不少道的,进来敲门、出去也打招呼,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都是尽心尽力的。虽然偶尔对库辛勤嗲一嗲嗓音,抛个把媚眼,但尚无越雷池的举动。
  因此,除了晚上李丽丽回自己的家,库辛勤只得孤独一人之外,吴侬真的为他营造出了家的感觉,甚至比在北京陪着疯老婆侯翠花过日子都安详和惬意。
  股份公司五千万贷款的手续,库辛勤还没有最终签批,对一个新建企业直接发放无担保的信用放款,一下就是五千万,他还真不踏实。他已经提出了要股份公司提供贷款担保的意见了。
  库辛勤这边一天不签字,股份公司那边就一天不踏实,他们的心就要多悬一天,他们就有库辛勤这一关没有过去,便没有上市的启动资金,更没有钱转给钱亮亮去开发天堂公园墓地。
  路定国抱着枕边的娇妻吴侬商量:“这个姓库的,到底还要什么?”
  吴侬把自己美美的裸体紧紧地贴缠住老公,开了玩笑:“他需要我这样!让他……”吴侬扭动着身体。
  “扯淡!”路定国圆睁怒目,“他如果想要你,还不如我先要了他的小命,等参股银行再换行长呢!”
  本对库辛勤心有好感的吴侬,此时心里吃惊不小,可脸上却笑了:“我只是玩笑,看你急的!”
  路定国嗔怪道:“为了你,我和薛美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本来想唱个双簧,响应向书记的号召,逃废银行债务,现在却成了各自为战,互相拆台了!”
  吴侬用自己秀气的小尖鼻碰了老公的大鼻头,一半是虚情,一半是真意地说:“我知道你爱我,放心吧,我永远是你的。那个姓库的,人虽然帅气,但跟你、我必然不是一个路子的人,我怎么会和他有瓜葛呢!不过,他倒的确是一个本分人,李丽丽每天都装成淑女的模样,也不见那姓库的动手动脚,起淫心!”
  路定国笑了:“知识分子就是没有个男人劲!在桃花楼他不嫖!守个风尘场来的骚娘儿,他又不干!我的礼物还总送不出去个狗日的!!是不是他那玩意儿不好使吗?”说着,他搂抱了自己的娇妻。
  吴侬也笑了:“看,说着别人你却又来了!”
  于是,一老一少的夫妻又地转天摇地闹起来。
  闹腾累了,吴侬庸赖地躺着,闭着眼睛说:“这个库大行长非要我们提供贷款的保证或抵质押物,我们是光照市最大的企业,谁能够给我们提供还款保证!土地抵押要过户,要先给政府交土地出让金,花销太大。楼倒有几栋,可抵押手续太麻烦。看来,只有用海藻石矿的开采权作质押,成本最低了。”
  路定国没有了假斯文,急赤白脸道:“搞定人,永远是最经济的商业行为!得把姓库的搞定了,让他成为我们自己的金融干部,不要这么罗嗦才行!”
  吴侬叹口气:“看来,李丽丽一时半会儿的,上不了手,风尘女子素质还是差呀!我看那姓库的倒对娜娜很上心!我倒愿意做个红娘呢!以后,让娜娜帮我做工作!”
  路定国坏笑起来:“没有想到,我的老婆还要当一回皮条客!为有妇之夫找女孩!”
  路定国的话倒让吴侬感觉出了尴尬,她拉下脸来,撒娇般地嗔怪道:“你还不是先结婚,后很我恋爱的!何况库辛勤的老婆本是个疯子!是中国的法律不合理,才离不了婚的,他还不是跟没有老婆是一样的!”
  路定国也一脸严肃了:“不过,你可得悠着点,给娜娜拉一个有妇之夫,钱副市长怪罪下来,我们也担待不起!另外,娜娜那小丫头可是没有深浅的主,一天到晚疯疯癫癫,一会儿是侠气,一会儿是正义,不会轻易为我们办事的!你可别偷鸡不成失把米!而且,原来水泥厂那十六万注册的存折和小笔记本就是这小东西到你办公室来了一次之后没有的,会不会在这小东西手上,我一直怀疑!”
  “你的思想已经过时了!你以为现在年轻人男女的好起来还要费多大功夫呐,一见钟情的时候,没有几个小时就可能跑一个床上去了!”而后,吴侬又轻松地微笑了:“我跟娜娜投缘,我料定是可以驾御她的!明说不行,我还不会暗使?而且,那存折我们怕什么?如果真在娜娜那里,她还有她老爹管着呢!出了事情,人生成本最高的是他们爷俩!”
  现在的吴侬已经摸准了的库辛勤情感和家庭的底牌!表面上正襟危坐、不近女色的库辛勤,实际上却是一堆欲火雄雄的烈火,是一个苦哈哈的特别需要女人的男人。
  
  10、利益连环
    
  由于在北京的“谭家菜”小院里,李行长已经给了向明书记面子,撤消了不得核销贷款之令,因此,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才又可以悄悄地进行。对能够把李行长请出来吃饭的郑革新,向明书记自然会记他一功,在工作上,自然也会至少还他一个面子。于是,近来,郑革新和薛美做得最成功最漂亮的事情就是把水泥集团列入了光照市百户破产企业的名单,因为,按照现在的政策规定,只有企业先破产,才能够到银行办理贷款的核销!
  他们拉着向明书记“百千万工程”的大旗,顺应了向明书记以逃废银行债务获取发展资金的市策,不辞辛劳,不惜重金,联手出击,终于从向明书记开始,说服、摆平了市委、市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所有相关部门所有管审批的人。
  班委怎么也不应该跳出来反对班长嘛,这是最起码的组织纪律和常识!他郑革新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也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就连持反对意见、知道水泥厂老底的钱副市长,在光照市寻求超常规高速发展的大政方针面前,在剥离银行债务以使光照市获得更多发展资金等硬道理面前,也只得顺应了光照市逃废银行债务的大趋势,在水泥集团的破产方案上签批了“同意”!水泥集团的破产本来应该成为光照市以逃废银行债务获取发展资金计划的重中之重的项目之一,是最应该核销的巨额债务之一,这一点从向明书记到具体经办人员都是这么认识的,他钱副市长虽然心里装着个不知什么样的小九九,在这种形势压迫下,如果硬是不批,也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了!
  于是,薛美总裁立刻拿出了她女强人的凶狠劲儿,大刀阔斧地遣散了原水泥厂的几乎全部老弱冗员。对老实人,她一毛不拔,直接就开了!对敢于闹事的,悄悄给两个安慰钱也打发了。虽然水泥集团依然是个红帽子的假集体所有制企业,有安置下岗职工的义务,但是谁让你们老弱冗员不懂劳动法,都是没有签定正式劳动合同的临时工呢!
  对水泥集团的破产,签字“同意”之后,钱副市长把自己防线被突破的坏消息通报给了总行吴副行长。那吴副行长正为自家被窃而沮丧着,因为,这保险柜里的东西是见不得公安局,更见不得检查院的!那是他吴老在国商银行辛辛苦苦几十年寻找并索取来的权利的租金呐!但是,吴副行长值得庆幸的是,好在上门的毛贼很土,只拿了现金、一块表、一个作废的存折和小笔记本!自己的直接财物损失不大!说不定那个毛贼还也会认为自己是个清廉之官呢!想必是不会干出偷盗之后再通过举报而当反贪英雄的事情来!
  听到钱副市长的坏消息,吴副行长也淡淡地把自己的坏消息包装一下告诉了钱副市长:“那张存折和小笔记本,让我不知道放什么地方,给弄丢了。”
  钱副市长大惊:“那可是阻止水泥集团逃废银行债务,揭露水泥集团鲸吞金融资产的罪证!”
  吴副行长笑了:“老钱,你又不分管监察、纪检,过几年,我们都是要退休之人,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把成绩留给年轻同志不好吗?”见钱副市长语塞,吴副行长点破了钱副市长的心事:“水泥集团核销呆帐是要减少我们国商银行呆坏帐准备金的,我不批,你们市里项目报来了,也没有用!而且,我对光照市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有计划实行逃废银行债务的作法是有保留意见的。我还要建议李鼎银行长继续把光照市列入政府无信用重灾区!”
  钱副市长还是笑了:“老吴,你可得把水泥集团和整个光照市掰扯开!我们光照市绝大多数领导和群众都是好的,你可不能够给我们光照市整个企业的融资环境增加难度!不能够投鼠击器!我们光照市七百万人民还是要发展呢!”
  吴副行长听了钱副市长冠冕堂皇的表态,又会心地笑了:“明天,我派一个总行调查组下去,查他一查!不查出个一二三,就不让他们回来!我看,水泥集团的贷款如果不查清楚,是不能够核销的!一定存在信贷管理问题,一个好端端的企业,那些多贷款,怎么就在这么几年里本息全无了呢!!”
  
  11、一下桃花江
  
  郑革新心真烦,他烦的不光是总行来了水泥集团调查组,还烦的是这调查组的组长,居然是他最不喜欢或者说最最讨厌的调查统计处副处级干部、有级无职的老孙!
  这个老孙就是上次在银行金融街公寓小区里险些发现郑革新的那个中午回家的人。他名叫孙飞龙,只是在国商银行总行,因其年老而位卑,大家似乎忘却了他的名字,又没有职务可尊称,都只呼其为“老孙”了。他五十多岁,一张惨白的老脸,一身全是毛病:一条腿是瘸的,一只眼睛是斜的,一天到晚咬文嚼字、处处叫真,本事不大,可却从不把他这个司机出身的领导放在眼里。
  郑革新曾经几次想借银行搞末位淘汰之机,把这个老东西末位淘汰掉,让他没有饭碗,让他到社会上挣扎去。但是,末位淘汰的材料却每每都被人事部门退回来,人事部门耐心地告诉他:老孙是当过金融英雄之人,他的眼睛和腿都是在为保护银行现金,与抢劫银行储蓄所的歹徒进行英勇搏斗时,光荣负伤的。这样从基层储蓄所上来的同志,再有怎么样的缺点,你郑革新都得养着!这是国商银行为以后还可能出现的护行英雄树立的样板!
  郑革新没了折,只好把个老孙做了尘封处理,晾起来:除了不给他工作做、不安排他出差,以有级无职的副处级臊其终老南山之外,还经常以批评的姿态,不时以言相讥。
  那老孙也自知以自己伤残的年老之躯无法到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去闯荡,更当不了弄潮儿,也只好乐得在国商银行光拿钱不干活,任他郑革新怎么作脸色,自己就是死赖着不走,准备直接混到退休,把个嗟来之食吃到底了!
  但是,郑革新一走,新分管老孙这摊子工作的副主任、原吴渡副行长的秘书——杨兰兰,就把老孙给起封了!
  那杨兰兰她不到三十岁,圆脸大眼,白里透粉的脸蛋,丰满而匀称的身材,说起话来,还总是嗲声嗲气的。她原来在国商银行荆洲市分行工作,是一名普通的信贷员,由于傍上了原总行信贷管理部的主任——段笑银,结婚之后户口便进了京。在北京分行工作没有两年,老公便坠楼而死,组织上为了照顾她,就调她到总行信贷管理部任了副处长,成为当时总行业务部门里学历最低的、年纪最轻的处级干部。可她干了没有几个月,便又由主持工作副处长的位子上离任,给总行的吴副行长当秘书去了!也该着她杨兰兰会作人,在总行期间,虽然她丑陋的英语依然不敢见人,但她的学历却已经由大专变为硕士了!而且,她秘书又没有当了几个月,吴副行长便感觉秘书之位,委屈了她,为了她的银行业务不至因离岗日久而荒疏,为了她这个硕士研究生的前途大业计,就直接调她到资产保全部重新作起了银行业务工作,并且直接任了副主任之职!
  此时,春风得意的杨兰兰,虽然皮肤恢复了在江南时的细嫩与光泽,依然保持着江南女子的清秀,却已经发福了,而且,竟然有了双下颌!她现在自然没有了在北京分行工作时怀才不遇、受打击、遭压制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一点矜持和保守,完全是一派大胆开拓的知识分子、大领导的劲头了。到任之后,她逆郑革新而行,不但认为老孙为人率真、诚恳,给了他工作做,而且最近还把老孙的副处级变为了副处长,这次居然还让他当了水泥集团调查组的组长!
  这回,郑革新反要听命于老孙的调查、指示了!没有办法,谁让那老孙一直能够在总行赖下去,又赶上一个臭味相同的从基层爬上来、又是秘书出身的上司——杨兰兰呢!一想起这事来,他郑革新虽然真是不舒服,但也只得自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可别让那老孙犯起浑来,真的给自己找出麻烦来!
  因为,现在的郑革新已经不是革命战士郑革新了!现在的郑革新也不是总行领导郑革新了!那时候的他,虽然不富裕,但是却坦坦荡荡的,半夜睡觉不怕鬼叫门!但是,现在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死穴!!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郑革新正准备摸进薛美桃花江畔的小别墅再苟且、陶醉一番的时候,却在房间外面听到了路、薛的吵架声。
  这一听不要紧,可把个郑大行长吓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水泥厂彻头彻尾地是一个私营企业!路、薛二人起家时那十六万元注册资金本竟是子无虚有的!那十六万元是路定国把十六元的存折加工、修改,硬是造假造出来的!而且,两人都指责对方私藏了存折,而且竟都声称那张伪造的存折和一个重要的本子丢了!
  看来,自己是被薛美的金钱与妖艳给骗了!
  他源源不断提供资金支持的所谓高新技术优质企业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私人的骗子企业!是他郑革新用银行的钱,把一对大骗子,造就成了富翁和款婆!是他郑革新用国有资产,把他们双双养育成了红色资本家!
  这底细如果泄露出去,党多年对他的培养就要毁之一旦了!但是,他更明白的是,党多年的培养毁之一旦最多丢掉乌纱帽,可如果深究下去,自己的身家姓命还有可能不保呢!因为,这些年,他和薛美把一条紧身裤子穿得太牢靠了:经他的手,从薛美那里拿来和送出去的现金,恐怕也要有个三千多万!一旦东窗事发,桃花江畔的刑场,恐怕就是他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桃花江畔的刑场,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郑革新的心里自此有了一个阴影。
  但是,郑革新还是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趁路、薛继续争吵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了。他当然不甘束手就擒,他当然要做困兽斗!因为,他明白,九十年代国商银行的贷款企业比水泥厂更烂的还有的是,总行每年核销呆坏帐几百亿元,原来经他手批准核销贷款的企业就数也数不过来了。他用一点心,把水泥集团的银行贷款赶快核销掉,赶紧擦干净自己的屎屁股,恐怕也没有什么难的!他了解国商银行不良资产的糜烂情况,他也知道总行领导的业务水平如何,尤其又正逢向明书记搞“百千万工程”的天赐良机,因此,依势就势,他郑革新有这个信心和把握,度过水泥集团贷款核销这道坎去!
  这不前不久,他从钱亮亮那里得到了消息,同样让郑革新也害怕的存折和小笔记本不就失而复得了吗?
  
  郑革新与薛美开着各自的车,一前一后地准时出发,准备赶到光照市机场,迎接总行孙组长一行。走了没有多远,机场路上却堵起了车!
  郑革新不耐烦地下车查看,原来路的一侧路面上,有几个大坑,于是,公路的上下道便成了单行线!被交通警示标围起的大坑旁,维修工人们一边骂骂咧咧地说水泥质量不好,一边在修整着坑边缘上的硬水泥,准备用新水泥对路面进行填平补齐。
  郑、薛排了半天队,赶到飞机场的时候,所接的航班却早已经抵达了!
  郑、薛左等不见孙组长,右等不见调查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已经流逝了一百二十分钟!郑革新只好再次打电话回总行,再次落实孙组长的行踪。总行依然肯定地答复,调查组已经准时出发了。
  郑革新再把电话打给分行办公室胡主任,看老孙是否自己到了。胡主任却说没有接到过总行及老孙已经到来或改变行程的任何电话通知。
  郑革新与薛美只好望着远处滚滚而去的桃花江水,叹口气。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声音:“摔死了,不来才好呢!只怕是我们还没有这个幸运!”
  郑革新与薛美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地打道回府了,此时,那段维修的路有一部分已经可以顺利通行了,他们才得以顺利通过。但是,他们在险峻的山道上才走了没有一会儿,郑革新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个女人恶声恶气地叫起来:“郑行长吗?你认识一个姓孙的瘸子吗?”
  郑革新赶紧在路边停车,用他的车载电话叫住走在前面的薛美,见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车开始掉头了,他才对着一直没有挂断的手机问:“是北京来的吗?”
  恶女人回答:“他们吃饭不给钱喏!”郑革新在手机里还可以清楚地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郑革新问:“他们在什么地方?”他明白,那孙组长一定是跟饭馆的老板娘“认真”起来了。
  “机场旁边!绿洲饭馆。”恶女人回答。
  郑革新马上招呼掉头回来的薛美,两人又重新杀奔光照市机场,找到了机场旁边的‘绿洲’饭馆。刚走到大‘绿洲’饭馆那不大的门前,就听到里面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
  “信誉!信誉!信誉是经商中最重要的事情。”一个男人苍老的有点神经制的声音,“明明问好是五元一碗的魔芋粉,怎么一收钱,就变成十五元了呢!”
  “一直就是十五元!就得给十五元,要么,别想出门。”一个女人野蛮的声音。
  “对,就得给十五元,要么,别想出门。”一个本地男人的声音,语调也很野蛮。
  “我不在乎这十五元,我在乎的是信誉!信誉!原来怎么说,现在就应该怎么做!”
  “中国没有信誉,银行跟我说可以给贷款,可吃了饭,还又没有了呢!我就更不知道什么叫信誉了!”女人野蛮的声音又响起来。
  “快进去,那孙组长遇上麻烦了!”薛美边说,边率先推开了‘绿洲’饭馆那不大的破旧之门。
  只见在不大的餐厅中央站着瘸腿的老孙,此时,他的一只白瘦的老手插在腰间,另一只老手,像在大学讲台上一样地比划着,吐沫星子四溅,神经兮兮地讲道:“你们光照市有没有说理、有没有讨说法的地方吗?”
  一个脏瘦男人走上前来,站在老孙的对面,与老孙站了个脸对脸,很是无赖地说:“你的电话不是已经打过了吗?没有啥子用的,没人能够救你!这里,我们这些老百姓就是法!”
  郑革新一时倒忍不住了,张开大嗓门,对那老板娘叫道:“你们怎么欺负外地人!”他这一叫,吓着了老板娘,却惹脑了脏瘦男人,他索性一把揪住了老孙的脖领子。
  薛美赶紧走过来:“高老大,你怎么跑这里闹来了!快松手!”
  高老大就是在桃花楼宾馆前敲诈库辛勤的那个脏瘦男人,早年在水泥厂当过搅拌工,后来,水泥场效益不行了,他就毅然辞职,流窜于社会三教九流之间,打、砸、抢、偷无所不为。平日里,他也没有少为薛美卖命,也没有少拿薛美的好处。见薛美这样问,便自知这几个外地人是国商银行的了,于是,便裂开嘴,干笑了几声:“他??”
  小鬼见阎王,自然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哪里的中国人都是重人情轻原则的!结果,谁也没有在小饭馆卖这个单,事情便了了。
  在信誉与刁蛮的战争中,孙组长自然是感觉大获全胜。以至于一上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轿车,依旧高兴的他,竟把他们一行晚到光照市的原因,直接自我曝了光:原来,孙组长在机场突然犯了老毛病,拉了肚子,这个老同志在卫生间一蹲就蹲了一多小时,结果耽误了飞机的航班,只好改乘下一个航班的飞机飞过来了。
  薛美叹口气,哭笑不得的,心想:郑革新原来在总行的时候整这个老孙,实在是整得有道理!我们在机场上任光阴一分一秒流逝地等待,换来的却是他孙组长在卫生间里漫长而安详的排泄!岂有此理!!
  
  12、逼“良”为“娼”
  
  孙组长在光照市分行和水泥集团的精心照料下,对自己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自己不是不贪,只是因为以前自己没有机会贪,才似乎不贪的;原来自己不是不好色,只是因为以前自己没有机会碰美女,自己才以为自己对美女没有兴趣的。现在,他似乎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国商银行的体制中人,自然也是国商银行体制的产物,实在难以免俗!
  他一行人是被安排到了国商银行招待所就住的。按照级别,自然是孙组长自己住单间,两个下属丛峰、牛有本同住标准间。丛峰是个瘦高个,牛有本则是一个方头方脸、胖墩墩的小伙子。
  孙组长一进屋就看到了郑革新赠送给他的礼品:一对一米高、直径半尺余的古生物化石大花瓶。那花瓶紫红里反着青绿,几条沙虫在游曳,古色古香、惟妙惟肖。当听说这是原来的老领导,现在的郑行长送他的礼物,那老孙差一点从嘴巴上流下口水来,嘴上连声感谢,心里对老领导的积怨也仿佛落入花瓶一般,瞬间便消失了许多。
  郑革新则更进一步地给老孙提供服务:“如果孙组长不嫌弃,我明天就把这两件东西托运到你家去了!”
  老孙一听这话,不但没有感谢,反而又把刚才落入花瓶的积怨重新拉了回来:他郑大行长与自己住邻居多年,为什么早不给自己家里邮花瓶,晚也不给自己家里邮花瓶,而非等自己来光照市检查了才给自己家里邮花瓶呢?噢,原来,他郑革新看中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自己现在手里的这点权呐!!
  晚饭后,薛美本想安排总行一行到桃花楼宾馆大橱窗前开开眼界、享受一把橱窗里的美女。但是,郑革新悄俏地阻止了:“你可别让这孙姓老东西进入市场经济太快了,你就不怕他被小姐们吓出心脏病来!”
  薛美又建议让总行一行先到桃花江的绿洲红夜区见识一下土产的娱乐项目,而后视情况,再决定安排什么其他项目。郑革新同意了,同时,坚持让薛美同志全程陪同,自己则唱低调,不露面了。最后,他补充道:“这样,总行的同志才能够放开一点!因为,我毕竟是他们的领导嘛!”
  “我带男人干那种事?是不是太缺德了?”薛美娇嗔着。
  郑革新笑了:“那才刺激呢!”
  薛美捶了郑革新的肩:“你不是想把我也送那老东西吧?”
  郑革新阴下脸:“我有心送,可料他们还没有这个贼胆子要呢!你在外面等,只管闭着眼睛买单就是了!”
  薛美再次大义凛然,便依爱侣之计而行了。
  光照市的夜晚是静悄悄的,桃花江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光,像有一串明珠项链,落进水里,不停地滚动一般。但是,桃花江的对岸却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依然是一片红灯闪烁的。那许多木制小楼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被夏日的微风轻佛,在树木的枝杈后摇摆着,一闪一闪的,甚是迷人。
  天上的星星很亮,挂在墨黑的天上,向人们眨着眼睛,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娃娃鱼婴儿啼哭一般的鸣叫声,使得四周的空气里,弥漫了几许恐怖和几许神奇。
  薛美独自带着孙组长一行,走向桃花江。他们来到河岸的路旁,经过一盏昏暗的街灯,饶过灯下那个写着“绿洲红夜区”三个大字的铁牌,来到了桃花江的水边。
  向河床上望去,只见河滩上泊着一条小船;小船的桅杆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船主见他们来了,赶忙解下船头的绳索,准备起航。
  孙组长自然是被大家礼让着第一个上船。可老孙瘸着腿才上船,那小船便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危险瞬息间便要在孙组长的身上发生了:眼看着连人带船,就要翻到江里去了。
  鬼知道这桃花江的水有多么深!鬼知道这桃花江的水有多么急!鬼知道这桃花江千百年来,接纳了多少个冤死鬼!初来乍到的孙组长如果就这样被桃花江索了命去,算不算个冤死鬼?
  怎耐他孙组长的命不该绝。此时,只见那孙组长,说时迟,那时快,急中生智,赶紧一屁股瘫坐在了船板上。随着孙组长瘦身体的落地,小船立刻便恢复了平衡。
  孙组长的浑身上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绿洲餐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本色此时已然顿失。
  薛美急忙假惺惺地对船工呵斥道:“你当心点!”
  等大家依次上来了,小船便载着薛美和孙组长一行神神密密地向红灯闪烁的对岸划去。
  “我们到对岸玩什么?”孙组长大口地吸着清爽而湿润的空气,问薛总。
  薛美一笑:“唱歌嘛。”
  “对岸还有歌厅?”孙组长莫名其妙地问。
  船主插嘴道:“对岸被老百姓称作‘下岗女工一条街’!”
  三个北京人齐声问:“什么意思?”
  船主诡秘地一笑:“没有地方卖体力,就在这里卖姿色嘛!比我们男人强!我们男人除了体力,还能够卖什么!可惜我身上没有长那玩意!”
  牛有本不解风情:“对岸的下岗女工一条街到底是干什么的?”
  船主瞥一眼女人薛美,笑道:“耍小姐!安逸得很哦!”
  孙组长诧异了:“小姐伴唱?怎么叫耍小姐?”
  薛美见孙组长也是一副不解人间风情的模样,也坏笑了,索性修正了船主的话:“你可别瞎说,你可别污蔑我们光照市!我们过去,只是唱唱歌,也是扶贫济困!我一个女人家,眼里还能够容下那种沙子吗!”
  船主诧异起来,没有再支声,快到岸了,他才说出一句公道话:“当然,这里不全是下岗女工,更多的还是好吃懒做的女子!!”
  小船在夜色下,借着月光和船头煤油灯昏暗的光线,悄悄地划到了岸边。薛美带着孙组长悄悄地下得船来,走进河边一栋歌声飞扬的“花记”小木楼。
  “老宝贝,你来啦!”一个白皮肤,高个头,大脸、大眼、大嘴的女孩,热情地迎出门来。她居然上来,用她那多肉的白臂膀,一把便挽住了孙组长的瘦胳膊。
  老孙吓得赶紧挣脱了。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河边的黑暗,这时,楼里的灯光虽然是昏黄的,但是,借助这点昏黄的灯光,他还是把这个热情女人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皮肤那叫个嫩呐,脸蛋那叫个水灵呐,真是有十几分姿色!
  “老板娘,别这样!”薛美上来为孙组长解了围。她虽然也是个女流,但对这里的情况却也熟悉;她虽然是女老板,但既然是老板,目前的这种应酬,就也算是老板工作的一部分。可这个大脸庞却没有见过她,更不知道她的身份。
  跟随薛美上了二楼,老孙发现二层的门厅里放着两个小圆桌,每个圆桌周围放着三把椅子,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穿着连身短裙,懒洋洋地歪依在椅子上,雪白的大腿露到了大腿根,胸部袒露得也非常多,以至连身裙都几乎兜不住她们胸前的那对宝贝了。她们一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一边分别拿着话筒,哼哼唧唧地依然唱着那首老歌曲:
  “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世界很精彩,这里的世界很无奈……”。
  “换新小姐啦!”薛美见了两个面生的女孩,说。
  “老板来过?”大脸庞诧异了,“从破产企业里才找来两个女孩!我这里总比她们卖苦力挣得多!”
  “只怕她们还没有卖苦力的地方呢!”薛美想起被自己遣散的工人们说,而后,她又诡秘地笑笑,对自己的话进行敷衍:“全是听说。”
  “不换不行呀,客人像馋猫,喜欢腥还喜欢鲜!总要尝鲜的,总要换口味的嘛!要不,我就没有钱赚了!”大脸庞倒没有忌讳薛美,像对男人一样,嗲声嗲气地说,“不过,她们绝对天然,没有污染的!”
  薛美一边说:“条件不好,但可以唱歌、还可以洗头、按摩!”一边准备拉孙组长就坐,却不想那孙组长此时竟涨红着脸,迫不及待地说:“薛总,我得走!这是什么地方?我感觉不对劲儿!”
  孙组长此时已经没有了在绿洲饭馆与泼妇争风、叫真的勇武模样,代之以一副羞答答、懵头懵脑的样子,企图夺路外逃。
  薛美见老孙一副雏鸡模样,自己不便拦,赶紧对大脸庞使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那大脸庞见了薛美的眼色,便像燕子猎食一般敏捷地把个丰满身体横在了楼梯口,挡住了那孙组长逃亡的必经之路。而后,她笑嘻嘻地对孙组长说:“女老板带着唱歌、洗头,按摩,怎么还把大哥怕成这个样子!?”
  “对,就是唱歌,或者按摩,洗头。”薛美看着孙组长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哧哧”地笑起来,想:“这种人,他郑革新是不应该在总行留着!能力太差啦!”
  “真的就这么简单?不会……有爱滋病吗?”孙组长狐疑地问。
  “我们这是一个穷城市,离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怎么能够与国际接轨这么快!”薛美笑嘻嘻的,而后,忽然泼辣起来,“看看,这两个小姐加老板娘,满不满意?满意就洗一下,不满意就让老板娘再到别处找去,直到满意为止!”
  那孙组长倒被薛美的率直搞得不好意思了,他从北京来之前才洗了头,但见丛峰听了薛美的招呼,已经乐不可支地坐到大镜子前的椅子上准备洗头,而那牛有本也很听话地坐了,心想:“我也得与时具进一次,也得舒服舒服。”嘴上便说:“那,我就洗洗头,正巧我也好几天没有洗头了。”
  薛美把大脸庞留下来,拉了丛峰、牛有本和那两个女孩下了楼。她自己准备下楼的时候,先在楼梯口站住了,挤着眼珠对大脸庞吩咐道:“老板娘,一定要照顾好我这几位男士呦!否则,我这个女人可不给钱呦!”
  那孙组长见薛美走了,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藤椅上,老老实实地让大脸庞女子往头发上涂满洗头液,一搓一捋地洗起来。
  “大哥还没有结婚吧?”大脸庞女子轻柔细语地恭维客人。
  “孩子都上大学了。”那孙组长恢复了平静,平淡地回答。
  “不像。”大脸庞女子继续轻柔细语着。
  “为什么不像?我还不够老?”孙组长诧异地反问。
  “那些结过婚的男人呀,见了我,都像个半年没有吃过荤腥的猫似的,一下子就扑上来了,‘嗷嗷’号两声,三下两下,就完事了,根本不用我劝,也不用我费力气的。只有那些男孩子,才像大哥现在一样害羞的。”
  大脸庞女子的轻柔细语顿时把个孙组长搞了个满脸绯红,尴尬万分,不知所措起来。
  “男人嘛,最喜欢干的,还不就是那点事情!私下里快活,又没有人知道,何必躲躲闪闪呢!”大脸庞女子继续轻柔细语地劝说。
  “在北京,可没有干……”孙组长话说了一半,竟语塞起来,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心却秋千一样飞荡起来。
  “我们这里的人,说是来洗头和按摩的,其实,都是为了干那个事情。”大脸庞女子感觉孙组长已经开始心动,在轻柔细语的同时,那双小手便开始由孙组长的头部转移,往脖子上摸来,再往下滑去……
  对男女之事,虽然老孙像跟家中的丑老婆一样,只两下就完事不举了,但是,自此,老孙却懂得了女人之口与手对男人的惊人魅力,也明白了男人的口和手对女人的那般妙用,而且,从此他便乐此不疲、大呼觉悟过晚起来。
  等暮色已经逐渐退去,桃花江上已经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孙大组长才下了二楼。但是,一楼大厅里却只有薛美一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嘴里叼着一根摩尔烟,一副似吸非吸的样子,她还在忠心耿耿地等候着他这总行领导呢!
  “他们呢?”老孙一身轻松地问两个手下的下落。
  不等薛美答话,牛有本从一间小屋里出来了:“你们洗头怎么这么长时间?我洗完头之后,已经自己在房间里,把一本《谁动了我的奶酪》都快看完了!”
  老孙讪笑着:“你……没有……按摩?”
  牛有本单纯而爽朗地回答:“我这身子骨还年轻!还没有这个需要呢!”
  老孙见牛有本如是说,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愧意,臊眉耷眼地问薛美:“丛峰呢?”
  薛美诡秘地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我们再等等嘛!”
  经过老孙和牛有本的千呼万唤,丛峰才从一楼角落的那间小屋里衣冠不整地出来了,也是臊眉耷眼的,一个小姐则诡笑着跟在他的身后。丛峰脸上虽然是臊眉耷眼的,内心却很惬意,他实在没有想到,他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一个才从破产企业步入红尘的傻乎乎的处女!
  薛美一言不发地向大脸庞买了单,有意没有过问她们对总行领导分别进行了什么项目的服务。
  老孙在总行必然是被郑革新尘封以久之人,没有多少城府,也没有见过多少腐败的世面,受不了别人一点好处,见了薛美这般忠诚地对待自己,竟然大着胆子拍了她的肩,颇为感动地说:“核销的事情,你们写一个报告,我看差不多就行了!”
  丛峰也附和:“对对!总行每年核销几百亿,一个小小水泥厂的五千万,有什么好看的!”
  薛美没有躲避孙组长拍肩的瘦手,任凭那只瘦手在自己的肩头停留了一会儿,狐疑道:“你们不到现场视察了?”
  孙组长真实在:“那一点废铜烂铁,当然得看!要不是那总行吴副行长督着,我们何必还跑一趟!他可说:查不清楚不要回来!因此,这过场,我们不走不行呀!”
  牛有本也表了态:“其实,核销的企业只有成为破烂才是符合核销政策的,破烂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