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魔方》

                陈一夫 

 

淋病的报复





  13、一个屎盆子
  
  没有人能够说贯穿光照市东西的桃花江不是美丽、迷人的,尤其是对于久居京城的老孙一行人来说。
  桃花江水的颜色,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精灵一样变化多端。那湍急的流水,远远看去,是湛蓝色的;江道稍宽之处,江水的色彩又凝重得像翡翠,变成翠绿色了;江道最宽而江水最浅的地方,江水又变成了土黄色,像黄江一样的颜色,只是没有了那份浑浊。江水的色彩,始终是那样的饱满,以致让人怀疑江水是否被蓝色的、翠绿的、土黄色的墨汁漂染过。徒步下行,伸手可以触摸那江水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桃花江水底的绿草,看到水底那奇形怪状的鹅卵石,还可以看到那很不容易看到的名叫“黄蜡丁”的小鱼,在水底的石缝间,自由地穿行,欢畅地游嬉着。
  有一座水泥大桥横跨桃花江的南北两侧,大桥的周围便是光照市的城区中心。这座大桥叫“光明桥”,很高,长百余米,桥面距江水则有四五十米;桥是个拱形桥,总共三个圆拱,中间的大,两侧的略小;桥面不宽,是单行的上下道,可以富裕地通过两辆大卡车。孙组长发现桥中间的护栏有一条很深的裂痕,据说是被一次车祸撞坏的,一直没有维修。
  远远地望去,光明桥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还是很漂亮的:那细高的桥体,显得颀长而婀娜,像一个秀丽的南方少女一样的窈窕。据说,这桥才通车不到半年,全部是用光照市水泥集团的水泥建造的。
  光照市的国商银行和参股银行的办公大楼分别修建在光明桥的两侧。北岸那座白色的十二层楼,很漂亮,楼体从上到下,挂着一个很气派的大牌子,上书几个绿色大字:国商银行光照市分行。而南岸参股银行的办公楼则小得多,只有五层,黑色,一层的招牌也不起眼。
  孙组长本来与郑革新约定九点半由分行来车到招待所来接,可习惯起早的他,在招待所吃罢早餐,见已经到了银行上班时间,便拿出了总行的廉洁作派,做微服私访状,拉着丛、牛两个下属杀奔分行而来。
  国商银行一楼的营业厅不很大,大概能够容下二三十个人;装修嘛,与北京的银行相比,却也不算简陋。营业厅的门是茶色的玻璃门;营业厅的地面是一种用当地的石材铺成的深粉色、光滑的石地面;营业柜台也是贴着这种石材的石柜台;柜台上是有机玻璃的隔断,把营业员与顾客隔离开来;柜台上,玻璃隔断下面,分别挖了几个小坑,营业员和顾客通过这一个一个的小坑,交换货币与票据;而在玻璃隔断的中间,基本上是人体头部的位置,分别开了几个小孔,用于营业员与顾客的交流。
  一个穿绿色制服的保安员懒洋洋地坐在大门口的桌子后面,晒着早晨的太阳,他的眼神呈游离状,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营业柜台里面,没有北京国商银行那熙熙攘攘排队的人群,而且没有一个顾客。他往柜台里面查看了一下,只有三个上了年纪的女营业员,伏在柜台上看报纸,她们的穿着很随便,看来这光照市分行是没有银行行服的。
  孙组长一行扶着楼梯,直接上了二楼,也没有引起保安员的注意。他还没有看到银行的办公室,却先听到了男女齐唱的歌声: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划了一个圈,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迹般地聚起座座金山……”
  这是由著名歌手董文华首唱的《春天的故事》,是一首很好听的歌。
  “中国虽然已经入关了,可这里倒看不出金融竞争的样子,依旧是歌舞生平!”孙组长自言自语道。
  “他们活得好舒服!整个一个不务正业!”丛峰说。
  “他们居然在上班时间唱歌,不下企业搞贷后检查,看来,总行的政策都白搞了!”牛有本感叹着。
  顺着歌声,孙组长一行找到了二楼会议室的门口,从木门的玻璃窗探头向室内望去,原来会议室里,红男绿女的三十几个人正在排练节目:一个指挥在前面,二十几个歌手在对面,旁边还有四个小伙子,他们手拿乐器,在伴奏。
  那站在歌手中央的一个女孩非常漂亮:高高的个子;综色的披肩发披散着;圆润而线条清晰的大脸庞上,有一对大大的眼睛,有高而俏丽的鼻子,嘴唇圆润而丰满。
  指挥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是行长——郑革新。此时,他大着嗓门叫道:
  “再来一遍,我们一定要在这次国商银行全国文艺汇演中,拿得名次。展现光照市人民的风采,也展现光照市分行全体员工的风采。”郑革新说罢,左手平指众歌手,提醒他们精神集中并且先不要出声,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细细的指挥棒,指向乐队。此时,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会议室内也鸦雀无声。突然,郑革新一甩稀疏的长发,右手的指挥棒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四人乐队同时准确地奏响了乐器。音乐响起来,只见那郑革新拿指挥棒在空中点着音乐的节拍,待到歌手应该发声时,他则把大嘴巴突然张开,示意歌手发声,左手同时也潇洒地舞动起来。在他的指挥下,演出又开始了:
  “春天的故事,春天的故事……”
  《春天的故事》唱完了,郑革新从燕尾服内兜里套出白手绢,擦擦满脑门的汗,继续用胸腔共鸣音大声叫道:
  “大家歇歇,钱娜娜和胡主任不能歇。你们两个再把我编的小品:《国商银行支持中小企业大发展》彩排一遍。”
  老孙暗自叫苦:一来不知道郑革新这自编自导的文艺节目何时是个头,二来又不好竟直闯进去搅了大家的场子,影响了自己的领导形像。好在下面是美女出场演节目,老孙有了几分好奇心,才又静下心来,继续站在门外观看:
  此时,娜娜换上白上衣、兰色短裙首先出场。她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
  “光照市水泥厂,是我们光照市的标兵企业,也是我们光照市分行重点支持的企业……”
  “停、停!”郑革新叫道,“不是已经把水泥厂改成海藻石公司了吗!怎么还说水泥厂!”
  “我说顺口了!总不由自主地说水泥厂!”娜娜半真半假地辩解道。
  “水泥厂现在已经是破产企业,不能再提他们过去的辉煌了!我们要跟着党中央走,现在,要大谈特谈如何支持中小企业发展了!!接着来!”郑革新对大家喊道。
  娜娜继续表演起来:“光照市海藻石公司,是我们光照市的标兵企业,也是我们光照市分行重点支持的客户。在我们支行的资金支持下,海藻石工艺品已经远销到了全国及世界各地。”
  胡主任穿着豆绿色的制服,一身工人打扮重新出场了,她手里拿着一份合同,对娜娜说:“钱行长,海藻石是中国乃至世界的珍惜资源,我们公司今年要大发展,但是,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你给我们想个法子嘛!”
  “光照市水泥厂……不……海藻石公司……”娜娜意识到自己的台词又背错了,改口之中,引起了口吃,自己先羞红了脸。娜娜的再次失误和窘态,引来了全场的哄堂大笑。
  “怎么老水泥厂!”郑革新不满地说道:“下面的‘光照市分行帮助企业做红娘,让海藻石厂与水泥股份联姻,使得两家企业双双获利,比翼齐飞’的情节不准再错了!更不准再水泥厂了!”
  “这是什么破小品呀!银行已经都是金融企业了,还一天到晚支持这个发展、支持那个发展呢!”丛峰在门外骂道。
  “整个是政治教科书!”小牛说。
  老孙听了,终于,也忍无可忍了,敲了会议室的门。
  “呦!孙组长,你们怎么自己过来啦!昨天休息得怎么样?”郑革新热情地迎出门来,没有一点原总行副主任的架子,而后,对里面练歌的人群喊:“今天就到这!”说罢,拉上孙组长,招呼丛峰、牛有本,就奔自己的办公室而来。
  “好气派的办公室嘛!比你在总行当副主任时强多了!”进到郑革新的办公室,孙组长惊愕地叹道。
  这是一间五十多平米的办公室,中间用一个实木百宝格隔开,里面办公、外面会客。两扇窗户已经由原来半截墙、半截玻璃的旧款式,改为了落地式的飘窗,再配上乳白色的亚麻布窗帘,显得很新潮、气派和雅致。办公室的地面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地毯的毛很厚,孙组长用脚碾了碾,还好,郑革新没有奢侈到用纯羊绒地毯,这地毯是化纤的;郑革新的办公桌是宽大的老板台,老板台上居然放着一台IBM奔腾三电脑,一条电话线经过MODEN连接到计算机上。
  孙组长发现郑革新会客用的沙发是牛皮的,很宽大,他放松了身体往下一坐,感觉软绵绵的身体舒舒服服陷进沙发里,惬意好极了。
  “你这个茶几是什么材料制造的?”丛峰好奇地问。
  “我以前还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牛有本也惊奇了。
  丛峰和牛有本没有像组长一样收到郑行长的礼物!这也难怪,送礼也是讲级别的,谁让他们还没有熬到有资格收礼的位置呢!
  只见眼前那四方型的茶几通体呈玫瑰红色,每一边都有一米余,摸起来材料应该是石质,奇怪的是那被抛光的石材表面的花纹,分明可以看出是海藻、海星和沙虫。他们仔细敲敲桌面,想确定一下这石材是人工合成之物,但是,看来看去,从其材料的硬度、温度和完整度判断,这茶几绝对是用真正的石头做成的。
  “海藻、海星和沙虫融和着沙土变成了石头,这应该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这个茶几里面应该包含着多少沧海变桑田的历史了?”丛峰感叹道。
  “这可以当作文物了?”牛有本嘴上发出了啧啧声。
  郑革新笑了:“这是光照市的特殊资源之一,土产品。”说着,把厚厚的一摞核呆材料推给孙组长,言归正传:“这水泥集团是小平南巡的时候建立的,十几年过去了,企业已经完全不行了,那原来放出去的五千万贷款本金和二千五百万元利息,根本无法收回。报总行核销之后,我们分行虽然损失一点利润,但是,资产质量却可以大大提高!”
  孙组长翻看材料,疑惑起来:“六年前就已经欠息的贷款,为什么不早核销呢?”
  郑革新叹口气:“市府钱副市长为了让水泥股份上市,硬是不批水泥集团破产!市委向明书记是个明白人,搞了个“百千万工程”,说:‘市里甩包袱,中央出钱,何乐而不为!’于是,该破和不该破的企业竟列出一百户,都批准破产了。水泥集团这才也被批准破产,我们这才能够办理贷款的核销手续!”
  “逃废银行债务,当然对地方官员有好处,典型的地方财政吃中央财政!”孙组长疑惑着,“水泥集团还有下属的股份公司?”
  郑革新干笑一声:“大家都认为两者有关系,其实,从法律上没有一点关系!水泥股份三年前就已经从集团公司剥离出去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债权债务关系了!原来集团公司的薛总和股份公司的路总是一家子,现在也已经离婚,而且打得仇人一般,也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孙组长诧异了:“怎么?原来的水泥集团是家族式的私营企业?”
  郑革新一口否认:“不是不是!水泥集团原来是水泥厂,从一开始就是集体企业!前些年,对私营企业,我那里敢放五千万贷款呢!而且,对私营企业市里也不会列入一百户企业名单呀!”
  郑革新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了,不等郑革新说“请进”,一个风韵尤存的中年妇女就已经直接走了进来。
  郑革新主动上前打招呼:“你这么快!”
  薛美同总行一行握了手,还没有就坐,就急不可耐了:“我看,咱们还是按照孙组长的计划,先看!而后到我哪里,边喝茶边聊去!”
  孙组长坐进了薛美大红色的宝马轿车。
  丛峰和牛有本则进了郑革新黑色的桑塔那2000,由于他们来总行晚,没有被郑革新领导过,所以让原领导当司机,他们倒没有感觉出拘谨来。
  车子沿着桃花江直行,饶过一座山,山势渐缓,左侧的桃花江也距离山路不足两米高了。路的两侧建着民房。那两旁的民房石墙灰瓦,依着山坡而建,错落有秩,映衬着高山绿树,那景致和情趣,不亚于江南小街。
  “还远吗?”孙组长问,他在薛美充满香水味道的小车里感觉舒服而惬意,作官的感觉也在不断地升华着,已经开始有领导的派头、领导的腔调了。
  “就在前面!”薛美回答。
  “水泥车间没有污染吗?”
  “有一点,不严重。”
  宝马轿车一拐弯,刚才的美景便荡然无存,孙组长那因美景而引发的内心的审美感受,也顿然消失了。
  在土路的前方,光照市的青山失去了灵秀,变成了灰土土的;光照市的绿树也失去了绿色,也变成了灰土土的;车开过时,扬起的漫天尘土,让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失去了山里的清澈,也仿佛被弄成灰土土的模样了。
  在山右侧的开阔地上,有一堵长长的围墙,围墙内高耸着三只巨大的烟筒。
  “这就是我们的水泥集团,原来的老厂就在这里。这里一直是我们市里的重点企业,也是你们银行支持的重点企业。”薛总感叹着。
  “这水泥集团也太污染环境了嘛!早该破产!早该破产呀!”孙组长一下车,便感叹几声。此时,那辆大红色的宝马轿车已经被一层厚厚的尘土蒙了起来,像刚从泥水里爬出来的水牛一样肮脏而没有生气了。
  光照市水泥集团左右对开的两扇大门是用铁管焊制的铁栅栏门,门很宽,足够两辆大解放牌货车对开通过。门口左侧墙壁上的工厂名牌也是脏兮兮的,让孙组长吃惊的是在工厂名牌的旁边还有一块半米见方的铜牌,铜牌上赫然写着:“国家级科技成果推广计划示范企业”。
  一个穿蓝色旧中山装的瘦老头,给大家拉开了铁门。他的脸长长的,像个瓦刀的模样,脑门两侧,各暴出两条清色的筋。
  孙组长似乎看出了名堂,不觉脱口而出:“噢,原来你们过去往我们总行报批贷款规模的项目就是这样的企业呀!原来什么成果推广呀、什么星火计划、什么863工程呀,都是这些东西!”
  郑革新也下了车,听老孙如是说,心里骂道:“虽然这老孙已经由副处级变成了副处长,可老毛病一点没有改!还是得谁攻击谁!”嘴上却耐心地解释道:“这在当时,的确是我们光照市唯一能够还本付息的生产企业。”
  薛总也补充:“光照市所有的建设项目都用我们的水泥,咱们路过的光明桥,也用的是我们的水泥!”
  这水泥集团是依山而建的,办公楼建在靠山的一侧,是两层的简易楼,厂房建在开阔地上。厂房呈长方型,足有近千平方米,内部很黑暗,几台高耸的大搅拌机和传送装置全部静悄悄地停在那里。厂房的里面一侧堆着成袋的水泥,那些袋装水泥码了四五排,只有一米来高,应该说库存并不多。水泥集团里静悄悄的,机械没有轰鸣、烟筒没有冒烟、厂区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点机械设备和库存怎么就能够贷款五千万呐!一会儿,我要好好翻翻帐本!”孙组长自言自语。
  薛总做痛苦状:“最早不是这个样子,只是赚钱之后,左一次投资失误,右一次投资损失,利润没有了,资产也赔光了!”
  郑革新也顺势道:“所以我们要赶快核销呆滞贷款,五千万总挂在这么一个企业上,不好看也不好说!”
  虽然现在郑革新依然比自己的级别高,他孙组长也依然是“长”里最小的,可如果没有郑革新和薛美的绿洲饭馆救驾之恩,没有郑革新和薛美的种种热情,现在,他孙组长一定还会代表总行和他郑革新翻了脸:你这个行长是怎么当的,怎么闭着眼睛瞎放款呐!
  孙组长强压心里的话,悻悻地问:“实收资本有多少?”
  “最早是十六万。”薛总平静地回答。
  “只有十六万!”孙组长惊诧了,嗓子都有些叉了音。
  “当时市财政没钱,自有资金有限嘛。”郑革新解释,“不过在当时,这还算不小的好企业呢!”
  “那,你们怎么给了五千万贷款!”孙组长依然悻悻地问。
  郑革新解释道:“最早,是科技开发贷款,而后给了流动资金贷款,再而后,又给了技术改造贷款,一点一点滚大了。”
  “还过没有?”孙组长问。
  “当然还!前些年水泥集团好的时候,是光照市最好的企业,贷款本息,全部按时归还!”郑革新和薛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看完车间,薛总带大家走上办公楼。一层有几个办公室,屋子很简陋,办公桌椅也很破旧。
  大家顺着架在外墙边上只有一米见宽的铁梯子爬上二楼,却发现一个大会议室。会议室摆放的几十把长条椅,款式、木料都已经很陈旧。会议室前面的墙上有一块十余米长的黑板,黑板上写着:“为光照市经济腾飞大干每一天!”
  孙组长和丛峰、牛有本看了,都不知应该哭好,还是应该笑好,无言地呆立着。薛总平淡一笑:“这还是一年前写的,骗骗工人而矣!”
  郑革新在长条椅上坐下来,望着孙组长直说了心里话:“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企业已经完了,破产手续也全部办完了,就希望总行把这五千万贷款尽快核销掉!”
  郑革新话音未落,孙组长却突然站起来,莫名其妙地问:“厕所在哪里?我得方便一下!”
  早晨开始,他就越来越感觉尿频和尿痛,下面排出的液体也越来越混浊,黄绿的色彩也越来越重了!
  
  14、淋病的报复
  
  孙组长越来越痛苦了。
  回到住处,他又急急忙忙地跑入厕所,呲牙咧嘴地站着,足足等了有一分钟的光景,才实现了自己迫切的愿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私处排出来的水,竟完全是非常浑浊的黄绿色!在这种时候,往常那爽快的感觉没有了,代之而来的,却是火烧火燎的巨痛。
  孙组长心中自叹道:“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大脸庞原来是有性病的!自己没有快活几下,倒霉却是一样的!”
  孙组长耐不住疼痛,胡乱吃了一些消炎药,但是,一直坚持到下午,却终于不能够盼来这吃下去的药,发挥一丝一毫的作用,下身的疼痛,依然如煎如熬一般。
  手足无措的孙组长对自己的隐痛不足以对外人道,便以写报告为名,把水泥集团的贷款档案全部要了来,自己躲进招待所里。可等郑革新、薛美一走,丛峰、牛有本一回房间,他便又赶紧溜出来,踯踯躅躅地挪到了位于桃花江畔的光照市医院。他在黑糊糊的楼道里面,慢慢地来回踱着,以期发现一个泌尿科珍室。
  他看到一个病房里坐着一个苗条身段,清瘦脸,尖鼻杏眼,皮肤虽白却发黄的女人。
  “薛总!她怎么也来了?”孙组长心里惊叫一声,赶紧闪开了,她害怕薛美问起他的病,他着实无法回答。可走了几步,却又有几分好奇,不知道这个妖艳女人得了什么病?他又挪到病房窗前,一脸狐疑地再往病床上望去,却发现那病床上享受输液服务的生命不是薛美,却是她的狗,是一只雪白的皮毛、黑油油的小脸、皱着嘴巴、尖着耳朵的纯种斗牛犬。
  孙组长在医院里,大约踱到第七圈的时候,他终于失望了。他再一次躲到厕所里面,望着自己很不情愿地生产出来的那越来越多的黄绿色的浓水,愁眉不展地骂道:“这他妈光照市,连一个泌尿科都没有!”
  孙组长毕竟是一个年近五十之人,什么都听说过,也什么都懂,他想:大概这泌尿科与外科或者内科是合在一起的吧?
  于是,他踱到内科,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一看: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正在让医生用听诊器听胎音呢。看来,这里似乎与治淋病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孙组长终于没有敢进去。
  他又踱到外科,再扒着玻璃望进去,只见一个脏瘦的大汉正由医生往他那淌血的脸上缠棉纱布,这大概是由于打架引来的疾病,与耍小姐的事,似乎也不相干。
  孙组长再想到自己还是一个国商银行总行的一个副处长,淋病的起源,不要说是没有自己过去与歹徒搏斗英勇负伤那样光荣,甚至还不及那大汉打架负伤来得光彩,于是,终于,他还是没有敢进去。
  “疼杀我也!这可如何是好?”孙组长真的为难了,他开始痛恨起薛美了:这不是逼良为娼加陷害吗?!
  但是,这孙组长终于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找到了柳暗花明的那一村:光照市医院旁边有一个几乎不能被人看到的小门脸,一个小牌子上羞涩地写着:性病专科!
  孙大组长自然在患者的名字处填上了“花子虚”的大名,验尿结果也自然呈阳性无疑。当性病医生看到他的大字“花子虚”时,淡淡的一笑:“玩都是公开的,到我这里来的人,却都成‘花子虚’了!”
  孙组长红了老脸,好奇道:“还有叫这个名的病人?”
  “患者想保密又想幽默,所以每天都有‘花子虚’来打‘淋必治’!”
  三针“淋必治”每天一次地打到了孙组长干瘦的屁股里。病痛没有了。可痛定思痛的他,开始又有了心病。
  这几天躲在招待所里,他仔细查阅了水泥集团的贷款档案。他居然发现了几大问题:
  第一,在信贷档案方面,郑革新没有依据习惯做法,要求信贷员按照贷款逐笔建档、存档,居然像钉会计凭证一样,按照贷款的时间顺序装订了档案!堆在桌子上,几米长的档案,不下大力气,不对档案从新装订,简直看不出这五千万贷款的来龙去脉来!这是司机出身的郑革新无知,还是有意而为之?
  第二,他发现水泥集团的担保单位——光照市R区百货公司并没有破产!这个担保的百货公司没有破产,为什么不履行担保责任?它能否帮助水泥集团归还一部分贷款?
  第三,水泥集团拿了国商银行的贷款后,压根就没有一笔贷款真正归还过。一笔贷款放出去,快要到期的时候,一笔更大金额的贷款再放进来,不断归还了第一笔贷款的本息,企业还有很多节余。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年,水泥集团的贷款便像滚雪球一样滚到了五千万元!表面上看,企业按时归还的贷款本息,实际上,企业压根就没有还过银行一分钱!
  第四,对水泥集团的财务报表进行连续几年的纵向分析,发现其贷款越来越多,成本越来越大,可销售收入却越来越小。会不会是有人在蓄意转移收入、转移资产,有意逃废银行债务?
  第五,长期投资总额六千万,几笔投资竟没有任何回报!钱都白打水漂了!薛美是真蠢,还是假蠢?
  联想到自己的淋病,孙组长开始神经质了,他想那个薛美会不会有意加害自己?是不是希望自己不要看出什么问题,拿了分行的报告就走人?这郑革新和薛美会不会真的有什么猫腻之事?
  他突然想到了水泥集团贷款的担保单位——光照市R区百货公司,既然这个公司还存在,为什么不履行担保责任?自己一定要再去弄一个究竟!
  
  15、百万破烂
  
  郑革新和薛美不知道孙组长现在的个中滋味,见总行一行深居简出的几天,突然又要求去看担保单位,薛美最先担心和摸不着头脑了:“这老孙,一直很配合,怎么又突然出了妖讹子?”
  郑革新苦笑一下:“他就是这么个德行!总是疯疯癫癫,半傻不嗫的!还是我看人准!如果我在总行,这么个人怎么也不敢放出来!”
  但是,现在郑革新也没有了办法,谁让老孙现在代表总行而自己只是个分行的头呢!他只好安排总行一行继续看破烂。百货公司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他便索性开车,带着总行一行直接来了。
  光照市R区百货公司坐落在临近光明桥的一条商业街上,是一座六层的大楼,在商业街上还是很扎眼的。
  孙组长一行随着郑、薛走进百货公司的营业厅,四下打量着。百货公司的营业厅面积很大,足有近千平方米,中间圆形地摆着货柜;依墙饶圈,也摆着货柜。虽然现在是白天,里面除了几个营业员,却没有一个购物的顾客。由于,房子的采光很差,因为是白天,大概是为了省电,营业厅里面,没有开灯,使得整个大厅,显得很黑暗,让人感觉出压抑来。
  “有针吗?”孙组长对柜台里的一个四十几岁的女营业员问道。他真的想买一根用于缝纫的针,因为,由于他的大脚趾过长,把一双才穿一次的新袜子顶破了,自己又着实不舍得扔了。
  那个女营业员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孙组长的问话,继续和同事们在聊天。
  “有没有针吗?”薛美提高了嗓子,用地方话问道。
  “没有!”女营业员身处基层,自然不认识郑、薛,没有好气地答了一句,又继续她的聊天了。
  “你们经理在什么地方?”孙组长问。
  女营业员又似乎没有听到孙组长的问话,继续进行着重要的聊天活动。
  “你们苟经理在啥子地方吗?”薛美用地方话问道。
  女营业员一不回答,二不向他们回头看,一边聊天,一边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指一指楼上。
  郑革新见售货员如此不恭,自己倒感觉尴尬、没面子了,忙道:“老孙,要不,咱们在这里等一下,让薛总把苟经理叫下来。”
  “不用,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还是一起上去,只是这百货公司肯定是国营的!”孙组长拉着丛峰和牛有本一起上了楼,心里还骂着:如此搞法,早晚也得破产!
  原来,这二楼是百货公司的仓库,仓库的大铁门,已经是锈迹斑斑,紧紧地锁闭着,并没有人值班或者看门。正当孙组长要拔开仓库的门缝,向里面看个究竟的时候,从楼梯上,忽然走下一个人来,并开口招呼着:“呦,郑行长、薛总你们都来啦!”
  “苟经理!我们正要找你呢!”薛美说。
  “嗨,不是又为那一点事!我没有钱嘛!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一个月的营业额才一两千元!职工都养活不起,那里有钱,帮助你们水泥厂还贷款嘛!”苟经理说道。
  他的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几,瘦长脸,太阳穴上青筋凸露。
  “这位是总行孙组长。”薛美介绍道。
  “欢迎!”苟经理用瘦而长的双手,握住孙组长同样的一双瘦手,客气着。
  “来看看你们的经营情况。”孙组长有意回避了百货公司担保的事情,“百货公司在我们国商银行也有贷款吧?”
  “不多,才一千零二十万元。”苟经理说。
  “一千零二十万元!”孙组长惊叫起来,心说:这么一个破企业,他郑革新就又敢扔进去一千零二十万元!而且,那边还担保五千万贷款,这不是把国家的金融资产当儿戏吗?!
  “总共一千零二十万元,其中,有一百二十万元的流动资金,是用于商品采购的。”苟经理解释道,他倒不明白孙组长为什么突然如此惊讶了。
  “那另外的九百万元呢?是干什么用的?”孙组长问。
  “盖楼。这座楼全部是依靠银行贷款盖起来的。”苟经理道。
  “三至六层是干什么的?”孙组长问。
  “三层是办公室,四、五、六层是职工宿舍。”苟经理不等孙组长把每层的情况问完,便一股脑地回答。
  “银行贷款还可以建职工宿舍?那你们整个企业,不是完完全全地吃银行贷款吗?”孙组长再次诧异道。
  “社会主义嘛,职工不住单位的公房住哪里呢?只不过,我们百货公司没有那么多自有资金,现在帐上的实收资本,才只有八万元!只好贷款建房了。唉,只是靠贷款建房,职工住共产党的房子,还要付利息!”苟经理说着,摇摇自己的瘦脑袋,一副感觉颇为委屈,颇为有情绪的样子。
  “利息你不愿意给就可以不给,担保责任你不愿意担就可以不担,可银行存款的利息,我们却不能不给老百姓呀!”郑革新感觉脸上挂不住了,对苟经理没有好气地说,而后又对总行一行解释,“我倒不是推责任,我从总行过来的时候,这贷款已经放出去了!”
  苟经理狡辩起来:“这个我懂。银行也是企业,也要经营。赔了本,也要倒闭。可银行,尤其是国商银行必然有国家撑着嘛!我们没有钱,谁管?还不只有吃银行,通过银行再吃国家呗!”
  孙组长听苟经理这样说,不由无奈地叹道:“精彩!精彩呀!不过,大家都这样吃下去,国家不也要破产了吗!”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们光照市的具体情况嘛,跟国家没多大的关系!”薛美插嘴,打了个圆场。
  苟经理趁郑、薛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拉过孙组长,低声说:“据我的前任说,我们担保也是被迫的!是向明书记的大公子打了招呼的,说是银行需要走这么个形式!”
  孙组长诧异了:“不担不就完了吗!”
  苟经理见左右无人,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向公子谁惹得起!另外,据会计说,担保之后,还可以按照贷款的百分之一给个人好处!我是共产党员,我一分也没有要!”
  孙组长心里一沉,等苟经理走过去,郑革新走过来的时候,他想到了水泥集团那越滚越大而从来没有归还过的贷款,便突然问:“实际上,水泥集团那五千万元贷款一直在使用,一直留在了企业?”
  郑革新没有惊讶,淡淡地说:“对的。贷款到期,要么就办理借新还旧,要么就通过增加新贷款归还老贷款了。百货公司也是这样的,这一千零二十万元,也是越滚越大压根就没有还过!”
  见孙组长语塞,郑革新继续解释:“企业所谓的归还贷款本息其实都是形式上的。老孙你可能跑得少,国商银行的贷款企业,尤其是国营和集体企业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这是历史造成的,不足为奇!”
  孙组长沉吟片刻,说道:“于是,你们分行帐面上一直没有不良资产,企业也就不欠息了。但是,到现在,企业最终成为一个空壳的时候,问题就暴露了!可也晚了,只有核销一条路了!”
  丛峰、牛有本也听明白了,只是点头,没有支声。
  听老孙这样说,郑革新阴沉了脸,薛美辩解道:“我们水泥集团主要倒霉在几笔投资上了,一笔是九五年,投到海南洋浦的,四千万;一笔是九六年,投到广西北海了,二千万,都是搞房地产,最后都赶上了金融的治理整顿和房地产泡沫的蹦盘,钱基本上赔光了!”
  老孙问:“那两个项目呢?”
  薛美眨一下眼,会心地一笑:“已经卖了,只收回来六十多万。早已经入了集团公司的帐!现在,你可以查!”
  二楼的库房门终于被打开了,门上布满了灰尘,大概好久没有人进来过了。郑革新和薛美怕弄脏了衣服,就让苟经理陪着总行的同志考察,自己索性没有进来。
  这个库房非常大,足有近千平方米。货物是乱七八糟的,哪里都有:货架上摆着体积小的,地上堆着体积大的。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连箱摆在地中央,箱盖打开着,电视机上已经落满了一个硬币厚的尘土。
  “是新的吗?”孙组长问。
  “原来,当然是新的。”苟经理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卖掉?”
  “卖不出去嘛。”
  “为什么不早一点处理吗?”
  “领导上不发话,谁敢处理?没有法子销帐呦!我们是国有百货公司。”
  “你不是领导吗?”
  “原来吴宇同志是经理呦!他调走之后我才来!”苟经理说。
  “吴宇?现在在哪儿?”丛峰插嘴问。
  苟经理鼓了鼓嘴,最终没有支声。
  孙组长在货架上看到几箱“威那宝”牌洗头液,由于包装的纸箱,已经破损并部分糜烂了,露出了里面已经变形的塑料瓶子。那塑料瓶子上,从瓶子口还溢出了已经变质的洗头液。
  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着的是食品,孙组长掀开一个箱子盖,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箱子里,全部是已经变质的饼干!
  “你们是在犯罪!”孙组长来了书生气,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大声喊了一句。
  苟经理见孙组长发了火,急忙走近老孙,作亲密状,唯唯诺诺地开脱责任:“我不是说了嘛,原来吴宇是经理,我是才来的。情况不太清楚!”
  “这库存商品价值多少钱?”孙组长质问道。
  “大体上与流动资金贷款相当。”苟经理说。
  “一百二十万元呢!可以够光照市的穷人们生活几年了!”孙组长无奈得叹口气,又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看罢库房,孙组长又督着苟经理和郑、薛,回到了三楼的办公室,要出全部的帐本、报表和会计凭证,开始对百货公司进行细致地经济活动分析了。令他吃惊的是:R区百货公司虽然把百万元好端端的商品变成了垃圾,但是,帐目却相当清楚。库存了多少商品,商品的品名、数量、进货日期、销货日期、进货金额、销货金额一应俱全。孙组长还把饼干项目的帐目数量与库存数量让丛峰、牛有本进行了实地核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如果不是看到库房里那已经霉烂变质的饼干,恐怕孙组长还要代表总行对R区百货公司的财务人员以至苟经理大加赞扬呢!
  但是,结果还只能有一个:百货公司不可能履行担保责任,而且其自身也已经列入向明书记“百千万工程”中的百户破产企业,这一千零二十万元贷款也准备等着核销呢!
  
  16、无意的交会
  
  痛苦着的是老孙,快意着的却是参股银行的库辛勤。
  库辛勤身为大行长也莫名其妙地以权谋私的一把,他把办公室的计算机搬到宿舍里来了。嘴上跟梁主任说是加班方便,可晚上下得班来,一打开计算机却直接上了网。并且,没有浏览搜狐这类知名网站的内容,上来就直接在其搜索栏目里打了几个中文字:“正义佐罗工作室”,不一会儿,娜娜的个人网站就真的出现了!
  没有想到,娜娜网站很热闹,每天的浏览量竟达一百多人次!
  娜娜美丽的头像放在网页的左上角,她甜美地笑着,眼睛奕奕有神。只是作为版主的娜娜,在这里不叫娜娜,而改用了雅号:佐罗!网站除了与银行业务有关的“金融论坛”、“企业经济分析”栏目,与银行业务无关的“救救失学儿童”栏目之外,居然还有“版主作品精选”栏目,收集了娜娜的诗歌、绘画、摄影作品。
  在“救救失学儿童”栏目里,娜娜介绍了光照市山区十几名失学儿童贫穷的生活状况和与他们的联系方法,这倒使得库辛勤又把对娜娜的初始印象,进行了局部矫正和再认识!
  库辛勤莫名其妙地心跳着,端详了娜娜贴在上面的全部照片,欣赏了娜娜的全部绘画作品,还阅读了娜娜的全部文章。那些小豆腐块文章,虽然稚嫩,但是,文笔清新、秀丽,句句洋溢着善良,字字透着嫉恶如仇的正义感。一首叫《春蜂》的小诗倒的确触动了库辛勤,娜娜写道:
  看——远方的树林
  已是青青
  听——漫天的芬芳
  舞得轻盈
  
  我要与百花欢聚
  冲出笼一样的家庭
  去四方飞舞
  我是一只春天的蜜蜂
  
  看——远方的树林
  花草茂盛
  听——金黄的银杏
  要发出衰老的哀鸣
  
  打开笼门
  施展我酿蜜的本领
  把甜蜜留给世界
  我是一只春天的蜜蜂”
  看来,出生在高干之家、青纯、美丽的娜娜并不是一只没有思想的花瓶,也不是一个蔑视一切、单纯享受生活的女孩,她也是有着干一番事业的想法的!
  在娜娜网页的留言薄上,有许多男性网友的留言,拐弯抹角表露爱慕之情者,众矣!
  库辛勤也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网名,叫:“罗宾汉”!库辛勤虽然自知自己没有罗宾汉的十分之一的勇猛,但他还是自信,自己肯定像罗宾汉一样,是充满正义感之人。终于,他不怀好意地在娜娜的留言薄上,以罗宾汉的笔名,贴出歪诗一首,名字叫《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在你的头顶飞
  在你的肩头跳
  轻轻地啄你
  柔美的头发梢
  
  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在你的手上站
  扇着翅膀叫
  把心里的爱语
  唱个没完没了
  
  我愿作一只美丽的鸟
  清晨贴在你耳边
  当你的小闹表
  闲暇时总有我
  唱得你乐陶陶
  没有多久,版主佐罗就给诗人罗宾汉回信了:“我是佐罗,眼戴黑罩,只顾手持利剑斩凶顽。根本看不见什么小小鸟!!!”
  诗人罗宾汉几许尴尬、一阵窃喜之后,又不怀好意地贴出第二首歪诗:
  笑着一个含情的姑娘
  在我面前
  亮晶晶的眼睛
  秀气的脸
  那一低头的羞涩
  莲花一般
  
  笑着一个含情的姑娘
  在我心头
  走来时
  象一枝摇摆的柳条
  粉荷花的开放
  便是她对我的笑
  版主佐罗不久又回复了:“神经病!!!——这不是佐罗的骂人,只是给了你这个罗宾汉玩笑的一剑!!!”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库辛勤本想还回到宿舍里继续作他的诗人罗宾汉,与版主佐罗谈诗斗剑,可却接到了吴侬的电话,吴侬甜着嗓子:“库行长,你要感谢的恩人,我给你联系上了!想不想见呐?”
  立刻,库辛勤眼前浮现了那飘起来的白色棉布裙和那乍泄的点点春光,还仿佛看到了一双似乎睁不开的大眼睛和版主佐罗的幽默,内心不由一喜,可嘴上还没有答话,便又感觉出几分不自在和不舒服了。他突然感到自己的一切都仿佛被吴侬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似的:“代我向她道谢好了!”他只得欲擒故纵。
  吴侬娇嗔道:“我已经联系好了桃花楼,我们一起吃饭!”
  “我今天忙不开呀!”库辛勤故意推脱。
  “什么事情也得推了!”吴侬倒像个银行的一把手一样嚷嚷着,这就是美女的优势,对男人总可以保持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钱市长的千金,出来一趟不容易,你一定要给面子!”
  水泥股份必然是优质客户,吴侬也必然是自称“嫂子”的女人,库辛勤只好顺势应承:“好好!听你吴主任安排!”
  “下楼吧,我就在楼下等你!”吴侬不容分辩地说。
  车上吴侬问:“娜娜的网站办得怎么样?”
  库辛勤老实道来:“不错!挺好玩的!!”
  “与娜娜聊上了?”
  库辛勤撒了谎:“没有!她是个大侠,每天都考虑着杀富济贫的大事业,那里能够跟我这等俗人聊天呀!”
  吴侬笑了:“娜娜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总像个假小子!!”
  桃花楼宾馆的中餐雅间很有特色,是环绕着大大的餐厅,建起了廊桥一般的十几个竹子间,屋顶和墙壁全是竹子的,雅间之间也是用竹子间隔的,只是这间隔是用翠竹花插着搭设的,像个古色古香屏风,从自己的雅间还可以隐约看到隔壁,倒显得有意境,也显得挺有文化。
  此次请库辛勤来桃花楼宾馆的,只有吴侬自己,两人在幽雅的单间对坐之后,库辛勤诧异道:“路总和钱娜娜呢?”
  “咱们是私人聚会,老路自然没有必要来,娜娜自然不会提前到!”
  库辛勤玩笑道:“幸亏一会儿还要来一个钱娜娜,要不,我还怕你家路总多心呢!”
  吴侬婉尔一笑:“库行长身边美女如云,我这么一个有夫之妇,你应该叫‘嫂子’的人,在你面前,还不是跟在保险柜里锁着一般安全!他才不会吃这份醋呢!”说罢,就开始要茶点菜了。
  “钱娜娜什么时候来?”库辛勤见隔壁也来了几个客人便问。每一提到娜娜的名字,他的心里便会莫名其妙地甜滋滋的!
  “怎么?等不及了!”吴侬逗弄道,“那么美的大小姐赴约,晚半个小时是正常的!这就叫气派!”
  库辛勤急忙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隐情:“感谢她一下就是,何必还见面吃饭呢?”
  吴侬笑了,嗔怪道:“库行长,你怎么总不把‘嫂子’当朋友呀?”
  库辛勤立刻红了脸:“没有!没有!”
  吴侬举起茶杯,与库辛勤的杯子碰了一下,本想直截了当地挖苦库辛勤:“什么叫一见钟情?什么叫暗送秋波?我们还用查字典?我这是给你当红娘呢!”但见库大行长一副放不开的样子,便临时改口,“我现在是成人之美!帮助你搞金融竞争!娜娜是钱副市长的女儿,以后银行竞争业务,直接找钱副市长不好说,通过娜娜迂回找他爹不就行了嘛!”
  吴侬这么一说,库辛勤才找到了台阶,心情才放松了。看看表,发现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她是不是有点高傲?”
  吴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腰系布满油垢围裙的大师傅,双手很费力地提拉上来一个大怪物,站在了隔壁的门口。
  那怪物的外形,像一只大海龟,有着海龟一样的外壳,有着海龟一样的鳞片,只是比海龟多了一个也长着鳞片的粗粗的大尾巴。由于大师傅提拉着它的尾巴,看不到它的头,那颗不知什么模样的脑袋,大概是缩在硬壳里面去了。这个怪物为了挣脱人类的束缚,动作十分缓慢地把身体卷成一团,像一个大蜗牛;但是,无论怎样卷缩也无法挣脱大师傅的粗手,它眼见自己的挣扎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又开始了一轮更猛烈的挣扎,它又把身体伸直,而后再突然地卷缩起来??
  大师傅挥起粗胳膊,把手中的怪物抡得圆圆的,狠命砸在了地上。那怪物随着“啪”的一声坠地,在地上无声而剧烈地抽搐起来。大师傅继续抡动着粗胳膊一下比一下凶狠地摔着,直到那怪物,一动不动了,才罢了手。
  隔壁一个京腔的人问:“别怪我人老见识短,这是个什么东西?”说话的,是老孙。
  “穿山甲嘛!我不相信你孙组长没有吃过这个东西!”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薛美。
  “看来,我们孙组长在总行一直廉政地很呦!”郑革新意味深长地恭维道,他始终很关切地坐在老孙的旁边,没有一点往日领导的架子。现在,他开始对老孙不大放心了,因为,在他眼里整个一个废人的老孙,似乎还真的看出了什么。他从每日房间里的电话录音里,已经感觉出来了。
  “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里可以公开吃?”老孙诧异道。
  薛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坦然地说,“在郑行长的地盘,吃什么不可以?等把核销呆帐的事情办完了,走之前,我还要请你吃娃娃鱼呢!也是国家保护动物嘛。”
  郑革新补充了一句:“我再请你们吃鲜熊掌,更是国家保护动物!”
  吴侬听了隔壁的对话,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跟薛美这老婆子碰到一起了呢!”她犹豫着想换地方,但又怕得罪了娜娜。
  库辛勤似乎看明白了什么,问:“你认识隔壁这帮人?”
  吴侬点点头,没有回答。
  库辛勤再问:“听话茬,也是银行的行长!”
  吴侬再点点头,回答:“国商银行的行长,那个瘸子倒不认识,听话茬,也许是总行的!”
  库辛勤喜上眉梢,立刻站起了身:“我过去会会!”
  吴侬也马上起身,想劝阻库辛勤,可话没有来得及说,手更来不及伸,那库辛勤已经笑呵呵地过去了!吴侬想跟过去,又怕见到薛美,弄得彼此都不好看,可巧,娜娜打电话过来了,她只得重新坐下来。
  库辛勤望着身高马大、正用京腔说话的郑革新和瘸腿斜眼的老孙,主动上前问道:“您们也是北京来的?”
  郑革新和薛美只是听说过库辛勤,而并不认识他,见库辛勤莫名其妙地走上来,一时都不知所措了。
  老孙似是而非的支吾:“我是总行的……您?”
  库辛勤一听,笑了,上前就与老孙握手:“咱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在许多问题上,也需要多多合作!”
  薛美对库辛勤发难道:“你是哪里的?你想干什么?”
  郑革新也问:“你是……”
  库辛勤见大家一副如林大敌的样子,不觉轻松地笑了:“我是参股银行的,叫库辛勤,也是从北京来任职的!”
  薛美又是率先反映过来,心里一沉:“噢,听说过,您就是库行长!”
  库辛勤从上衣兜里拿出名片,一边发一边说:“库辛勤!以后还要你们国商银行多多关照我这小银行呦!”
  老孙端详着库辛勤的名片,也有点喜出望外:“你也是从总行过来任职?太好了,这下咱们可以一起多交流交流!”老孙说着就找自己的包,并要找包里的名片。
  郑革新提醒道:“孙组长,你今天没有带包!名片也没有带呀!”郑革新不但不希望库辛勤和老孙勾搭上,而且害怕他们之间的交流。这样一来,水泥集团的呆帐核销和水泥股份的繁荣上市搅和到一起,那老孙不是更要多几个问号了吗!尤其是现在这老孙,还没有完全收服在自己帐下,他们之间的瞎搅和,甚至还会有泄密的危险!
  老孙拍拍瘦白的脸,醒悟了:“我倒忘了,写了几天材料,皮包一直没有用了!”
  库辛勤热情未减:“没有关系,改日我登门拜访!”库辛勤话音未落,吴侬在隔壁叫上了:“库行长!咱们走!”
  老孙见库辛勤有女人招呼,远远地一望,似乎是个美女,便挺艳羡地客气道:“您先忙着,咱们改日再聊!我还要在光照市呆几天呢!”
  郑革新对老孙说:“孙组长,你那名片,我帮你拿着,别丢了!”接过库辛勤的名片,赶紧塞到自己的包里。
  薛美听到隔壁女人的叫声,隔着竹壁,望着那站起来的秀丽身影,断定是吴侬,便在心里暗暗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没有按什么好心!”
  此时,吴侬已经离开了雅间,站在大厅等库辛勤,见了库辛勤便说:“娜娜打电话过来,说她发烧了,来不了了!改日再见吧!”
  库辛勤诧异了,有几许不快地说:“不来就不来,可咱们应该把饭吃完了!”
  吴侬做出哭音:“我不希望看到这帮子人!”
  库辛勤不解了:“为什么?”
  吴侬沉吟片刻,嗓子有些沙哑:“姓薛那老婆娘在隔壁,没有过来吃掉我已经算幸运了!”
  见库辛勤依然大惑不解的样子,吴侬继续解释:“路总的前妻恨得我要死。明天肯定会造谣说我跟你如何如何了!”
  库辛勤明白了:“那女人原来是路总的前妻!”
  
  16、恍如初恋
 
  在美女吴侬的督导下,库辛勤不得不放下手中千头万绪的工作,加快了自己审批水泥股份五千万贷款的进程。他作出了几项决定:一、亲自回京,到总行跑水泥股份的贷款项目;二、马上评估海藻石矿的质押可行性;三、采购几件古生物海藻石工艺品送给总行领导及同事们。
  参股银行的行政费用是按照分行业绩提取的,前任行长业绩不佳,却已经透支光了今年的费用,甚至还预支了明年的钱。因此,让外人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库大行长其实如果不丁吃卯粮,根本就签不出一张单去。初来乍到的他,还要给员工做榜样,还不好意思这样吃银行,因此,现在,他只好自己掏腰包去采购礼品了。这可是的的确确、不折不扣的布尔什维克的做法!
  遗憾的是,参股银行在光照市还没有实行银行机具联网,现金还只能够到国商银行营业部用国商银行的卡去取。
  由于正是中午,库辛勤进得国商银行营业部的门来,大厅里却空无一人。他向柜台里面望去,正巧一个女营业员从里面走过来,坐在柜台旁。
  库辛勤不由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一个漂亮而标志的姑娘!她那一对大大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略有近视,还是因为那大大的双眼皮,天生就不能完全睁开,让人在她的那一对大眼睛里,似乎总感觉到一片朦胧,一丝幽怨。
  库辛勤的心不觉一颤:钱娜娜!
  “同志,请问您是取钱吗?”柜台里的娜娜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一对大眼睛诧异地注视着库辛勤,判断着眼前的人是否就是那个想请自己吃饭的库行长。她的嗓音细细的、甜甜的,有一点点哑,大概是怕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话说得挺慢,这反而使她的话音更加美妙、更加迷人了。用时髦语言来形容,这姑娘的话音里,天然地带着一股磁性;用北京的土话讲,就是有一种嗲声嗲气的味道,根本就没有大侠佐罗的半点豪气了!
  “噢、噢!是的,我是取钱,取钱!”见了版主佐罗,诗人罗宾汉却没有了在网络里作诗的才情,慌忙答道。由于库辛勤只顾对着柜台欣赏娜娜的花容月貌,一时竟忘记自己到银行来干什么,取钱而却不知交信用卡了。
  娜娜笑了:“请把卡给我。”
  库辛勤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他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很热,他想,此时,他的脖子也肯定是红的了。
  “取多少钱。”娜娜已经认出了面前的人就是要请自己吃饭的库行长,便更加耐心地问。
  “两万。”库辛勤心里的波澜此时还没有完全平静。
  “需要授权。您恐怕要多等一会儿。”娜娜说,一对大眼睛忽悠悠地看着库辛勤。
  不知是娜娜眼皮不能够完全睁开,还是她有意而为,库辛勤感觉娜娜的大眼睛,总是在茫然而深邃地注视着他。这使他感觉兴奋的同时,那心里的波澜更加难于平静了。
  “需要等多长时间?”库辛勤问,他把自己的嗓音调整到了最有磁性的状态:浑厚而明亮。
  “真的说不好。您是北京的卡,我们要打长途到北京,核对和授权。我们这里的长途挺难打的,线路总是很忙。这不,现在就打不出去。”娜娜一边打电话,一边对库辛勤说道。
  库辛勤说:“我还有急事。要不然,我把卡和身份证放在你这里,我办完了事,再回来取钱。”库辛勤说完,又感觉自己的要求似乎有点过分了。居然把值钱的东西强塞给人家,这不明摆着是诗人罗宾汉要与大侠佐罗不是斗剑,而是套词儿,心怀叵测吗?
  柜台里的娜娜,似乎没有库辛勤这般复杂,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使她没有了刚才作为职业女性的那份庄严与矜持,代之而来的却是女孩子所特有的那份活泼与单纯了。
  “您不怕我把您卡上的钱,全部取走吗?”她笑着问,那笑容里带着一股顽皮劲儿,是一种库辛勤久违了的少女的神态,美妙而迷人的美丽少女的神态。
  “不瞒你说,我这卡里面只有两万块钱,是准备买海藻石的。”库辛勤此时已经恢复了男人的稳健与幽默。他还是填了取款单,并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娜娜拿了取款单,端详着库辛勤的名字,沉吟片刻,忽然低声说:“那天让你们久等,对不起了!”
  库辛勤笑了:“你想起我了?你的病好了吗?”他真想一就势暴露了自己诗人罗宾汉的身份!!但是,他怕版主佐罗挥剑劈来,因此没有敢!
  娜娜也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病?我没有病!”
  库辛勤诧异了:“那天,吴主任这么说的!”
  娜娜抿嘴再笑,岔开话题:“我刚才不敢认你!只是我记得你的名字,太特别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对你表示感谢!”库辛勤大着胆子说。
  姑娘愣了一下,而后,对库辛勤眨眨眼,微笑着说:“你不是要办事吗?一会儿来取钱就是了。我一定会在这里,跑不掉的。”
  对于娜娜的婉言拒绝,库辛勤感觉到了几分尴尬和失落,此时,柜台里面,正好又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对娜娜说:“钱娜娜,郑行长让你上楼练歌呢!”
  库辛勤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很不情愿地向银行的大门走去。
  就在他要跨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只听得柜台里有人叫道:“同志,你忘掉东西了!”
  库辛勤转回头一看,只见柜台里,娜娜正站起身,拿着一个取款单,对他舞动呢!
  库辛勤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也不知是如何娜娜手里接过单子的,可是,当他拿过单子一看,却发现那单子上写的并不是取款金额什么的,而却是钱娜娜的名字和她家及办公室的电话!
  
  晚上,库辛勤很晚才回到水泥股份的招待所。坐在楼层服务台上的李丽丽,轻盈地起身,白白的鹅蛋脸上笑嘻嘻的:“库行长,你的手机没开吧?一直有人找你!”
  库辛勤点头:“电池没电了!”
  李丽丽跟过来,帮助库辛勤开了房门,诡秘地一笑:“是嫂子打来的吧?好象她很生气呢!”
  “候翠花?她生气?”库辛勤摇摇头。
  李丽丽帮助库辛勤找了拖鞋、沏了茶,站在屋里,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看着库辛勤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库辛勤不好意思了:“小李,不用这么客气!除了我,你不是还有其他客人吗?”
  李丽丽抛出一个靓丽的媚眼:“这层楼就您一个客人嘛!您需要我做什么,可千万不要客气呦!”李丽丽特别加重了“需要”两字的语气,如何以淑女的方式博得男人的欢心,还真是让她为难的事情。好在有吴侬拿人民币鼓励着,她还是乐意试一试。
  库辛勤正不知道如何打发李丽丽的时候,刚装上备用电池的手机响了。对面却传来娜娜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库辛勤,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害得我挨行长的骂!”
  库辛勤不知道娜娜气从何来,赶紧捂了电话,对李丽丽说:“你先忙去吧,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李丽丽撅一下红红的薄嘴唇,嘀咕一句:“你老婆可真厉害!”只得悻悻地走了。
  娜娜在对面大声说:“你那里有女同志?说话是不是不方便?”
  见李丽丽出了门,库辛勤也提高了声音:“是服务员,有什么问题,你说吧!”
  “我在银行等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你怎么就不打电话来!而且,手机还关着!”
  库辛勤面对国商银行美女的质问,只有唯唯诺诺的份:“我忙忘了!手机是没电了!”
  “你可把我害惨了!”
  “为什么?”
  “郑行长让我写检查了!”
  “为什么?”
  “我给客人取了钱,却没有临柜点清;我拿了客人的钱,却找不到要支付的客人。”
  “以客户为中心嘛!那不应该写检查!如果在我这里,我反而要表扬你呢!明天,我去找你们那个郑行长去,他不也是从北京来的吗?我见过了,我给你平反昭雪去!”
  “我哪里敢呀!你明天赶快把两万块钱拿走,就行了!”
  “行,我明天去,你是什么时候的班?”
  娜娜迟疑着:“可,明天是该轮我休息的。”
  “噢,那怎么办?”库辛勤沉思了,对面也没有了声音,库辛勤怕电话挂断,赶紧说:“喂,你在听吗?”
  “在听。”对面的娜娜轻声说。
  “要不,后天找你?”
  对面的娜娜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难道你明天很忙吗?”
  “处处自己去,就忙;让其他人代劳,就不忙。可你明天不是不上班吗?”库辛勤并没有感觉出对方情感上的变化,继续不假思索地说。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光照市是很小很小的吗?”
  “你是说,我可以到其他地方找你?”库辛勤此时才似乎如梦初醒了。
  “可以吗?”
  “当然,可是……”库辛勤还记得娜娜上午对自己宴请的婉言回绝,而现在又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简直不明白这个美女的肚子里到底揣着什么主意了。
  “我想……我想如果你愿意,我或许……或许可以带你去,买海藻石!”对面的娜娜断断续续地说,也许是由于害羞吧。
  “真的!我太高兴了!”库辛勤已经兴奋得浑身淌汗了。他自己真的没有想到他幻想着的感觉已经破灭了的桃花运,突然这么快的又回来了!
  “以后,以一个朋友对我,好吗?”娜娜沉吟着。
  “当然,我特别愿意!”
  “我父母太忙了,而且在光照市,谁都把我当另类,我很难找到一个可以交流思想的人。真的,我非常需要一个人,来跟我谈谈,来跟我一起做智力体操。”
  “我不知道,能不能够配得上你。”
  “我希望,你现在的话,不是在婉言拒绝。”
  “不是,不是。”库辛勤说话的时候,李丽丽又进来了,对他挤挤媚眼,放在桌边一个暖水瓶。库辛勤急忙对她挥挥手,算作打个招呼,而嘴上却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对娜娜说了。
  “你不方便了,想挂电话了,是吗?”对方已经猜出了库辛勤目前的处境。
  “你真的很聪明。”
  “那么,现在就挂断吗?”
  “不,不。”库辛勤急切的叫道,“明天咱们什么地方见面?”
  “早晨,八点半,光明桥边,好吗?”
  “行。”
  “那好。再见。”对面的电话挂断了。
  晚上,库辛勤又上了网,在留言薄上打了几个号:“!!!”、“???”,却一直没有版主佐罗的回音。诗人罗宾汉想版主一定是白天累着了,不上网了,也只好悻悻地关机上床。
  夜晚,库辛勤躺在床上,总是难以入睡,又爬起来,打开计算机,上了娜娜的“正义佐罗工作室”,居然发挥他三十几年喜读诗书的功力,又很快地做出一首情诗来,取名为《写给美丽小女孩》,副标题为“赠版主佐罗”,贴到娜娜的留言簿上:
  你是春天里
  盛开的杜鹃花
  艳丽的色彩
  是你正茂的风华
  
  我是秋天里
  漂游的晚霞
  生命的沧桑化作霞的金黄
  闪耀在余辉下
  
  你是我旅途的希望
  美丽的杜鹃花
  我愿粉身化作雨
  滋润你芬芳的家
  
  你是我生命的阳光
  可爱的杜鹃花
  我愿碎骨撒满地
  亲吻你迷人的面颊
  他又望眼欲穿地等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娜娜回音。他只得再次关机,重新入床。
  艰难入睡之后,库辛勤作了一个先甜美,后恐怖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举办婚礼了:他身穿黑色的燕尾服,脖戴红鲜色的领结,在《婚礼进行曲》悠扬的乐曲中,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挽着新娘的手臂,缓步行进着。当他偷眼看一下自己的新娘时,却发现那新娘不是侯翠花,而却是异常鲜艳、美丽的娜娜。当他兴奋地准备当众吻一下自己心爱的新娘时,却发现那新娘的伴娘,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得好伤心呀!当库辛勤仔细看时,却发现那伴娘,原来竟是吴侬!
  正当库辛勤顾虑重重的地随着娜娜继续前进的时候,只听得身背后一声撕声力竭的大叫:“奸人,拿命来!”
  只见那侯翠花,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一手拿着她与库辛勤的结婚证书,杀将过来。
  她的嘴咧得很大,牙齿全部暴露出来;她的眼睛瞪得很圆,红红的下眼睑,已经翻将出来了。
  库辛勤强辩:“我不是……我是合法……”
  侯翠花大叫:“什么你不是!我有结婚证,你怎会合法!”
  说着,侯翠花手中那明晃晃的大菜刀,却已经带着呼啸之声,奔他的头部直劈过来。库辛勤好端端的一个人头,立时被劈作了两半,那红色的应该是血,而那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呢?
  那侯翠花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半个人头,满脸是血地笑起来:“嘿嘿、嘿嘿!我是替天行道!”
  库辛勤被自己这后一半的噩梦惊醒了,满身大汗。一摸自己的下身,也是粘粘液液的,大概是噩梦之前,做美梦时,体验了高潮的快乐却弄脏了自己的床单。
  
  17、情路漫漫
  
  这是晴朗而明媚的一天。阳光是金灿灿的;天空是蔚蓝色的;蓝天下,青山间,那如羊似雪的云,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银白色的。
  仔细观察一下,光照市的青山绿水,由于人的心境不同,便会产生出不同的感觉来:
  心情阴郁的时候,那满目的青山,必然是肃穆不动的;山是直愣愣的山;树是傻呆呆的树;水也是灰溜溜的水。
  心境欢畅的时候,那满目的青山也必然是欢动异常的;随着人行,山仿佛也在变化着身姿不停地走;随着风吹,树也必然扭捏出各种媚姿来;那涧里的流水,也定是“哗哗啦啦”地欢呼雀跃着奔流。
  唯物主义者恐怕要说,不管你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物质,物质总是不会改变的。唯心主义者一定会说,物质变化,是因为你的心变化了;你的心不动,一切都不会动的。
  此时,库辛勤应该是看到的什么都是欢呼雀跃的。因为,娜娜就要来到他的身旁,带来钱并与他一起去购买海藻石了!
  一大早,离约会的八点钟还差半个小时,库辛勤就站在距光明桥二百米远的桃花江畔了。但是,左望一眼,桥上没有任何女孩的影子;右看一眼,桥下更没有美女的踪影。库辛勤有了初恋般的甜蜜,却也体会了爱一个美女或被美女爱的辛苦。
  终于,库辛勤熬过了八点;终于,桥下有一个美女远远地走过来了!
  库辛勤躲在树后远远地偷窥过去。只见那美女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大约有个一米六几,身材很苗条,以致让人感觉有点瘦;白皮肤,瓜子脸,一对圆眼。
  库辛勤心里叫声:不好!急忙从树后溜走了。因为,走过来的美女不是娜娜而是吴侬!
  难道娜娜和吴侬在跟自己玩什么把戏?难道是娜娜有意在耍弄自己?
  库辛勤远远地不见了吴侬的身影,才又溜回来。他不愿意放弃与美女娜娜的第一次约会:这也许是美女娜娜对自己的第二次考验呢!
  正当库辛勤望着流淌的桃花江水发呆的时候,他感到后背被人突然碰了一下,回头看时,却还是吴侬!
  她上穿一件黑色的棉背心,下穿一条兰色的牛仔裤,脚穿一双旅游鞋,长头发用皮筋儿匝了一下,没有高盘在头上,而是拖在了脑后,不像个少妇,倒像个娜娜一样的大姑娘了。她正用一对圆眼,望着他,诡秘地微笑呢:“库行长,钱,我拿来了!”吴侬说着,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玩笑道:“请您在取款的副联上,签个字!”
  库辛勤红了脸,他明白:自己在吴侬这里,是没有什么隐私了!收了钱,他顺从地在银行回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无奈地说:“娜娜小姐又生病了?又劳你大驾!”
  吴侬眨眨圆眼,眼里掠过一丝会意:“这次没病!她跟那个孙组长一起,到海南出差去啦!”
  库辛勤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有了钱就行!我还要去买礼品呢!”
  见库辛勤假模假式的模样,吴侬又会心地笑了,甜着嗓音逗弄道:“库行长,你也不问问原因?”
  库辛勤继续嘴硬:“无所谓嘛,最多我自己到海藻石厂就是了!”
  吴侬眼角动了动:“真这么简单?”
  库辛勤装傻充愣:“当然。”
  “不抓心挠肝的!”
  “怎么会!”
  “你还是没有把我当嫂子待!”吴侬索性用小拳头捶了库辛勤的肩,娇嗔道:“西门庆和潘金莲相好前,还和王婆一心呢!我给你穿线,你却总装模作样的!你们北京来的人,就是心眼多!”
  库辛勤红了脸:“我……许多话怎么说!”
  吴侬坦然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我来说,什么都是正常的!”
  “娜娜上次就没有病嘛!她是为什么不来的?”
  吴侬听库辛勤这样问,想他与娜娜沟通过了,便只得实话实说:“这小丫头子特任性!说好的事情,说变就变了!不过我还要面子,你库行长不是也得要面子嘛!”
  见吴侬为自己上次的谎言找到了如此美丽的台阶,库辛勤又问:“不是说受了那个郑行长批评吗?又说今天倒休,可怎么又跟总行的出差了呢?”库辛勤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娜娜这次真不是托词!她是真的出差了!”吴侬忽然拿出了灵牙厉齿的劲头,“那个郑行长外糙里细的,跟薛美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让娜娜写了检查,可又感觉让钱副市长的女儿不好受,又怕自己以后也不好受,就让娜娜出了这趟差,算是抚慰吧!”
  库辛勤问:“干什么呢?”
  “听说去考察水泥集团在海南的投资去了,也许还要去广西北海!我看,是总行那帮子人,借机游山玩水去了。”
  库辛勤听了,沉思不语。
  吴侬开着她的纯白色本田小跑车送库辛勤去了海藻石厂。
  路上吴侬说:“我们家那个老东西果真吃醋了!”
  “为哪天咱们两个在桃花楼一起吃饭?”
  吴侬点点头,微微一笑,没有支声。库辛勤不安了:“那可怎么办?”
  吴侬瞥一眼库辛勤,讥讽道:“看你吓的!脚正还怕鞋歪吗?”
  库辛勤依然没有释然:“路总心里有了疙瘩,以后我和他怎么见面吗!”
  吴侬见库辛勤真往心里去了,便甜了嗓子,一半是真情实感,一半是口是心非,优美着自己的声音说,:“放心吧,嫂子还能够害你!我跟他说,我在撮合你和娜娜呢!如果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事情,还撮合娜娜干什么!”
  吴侬这么一说,倒把库辛勤弄了个大红脸,下身那玩意竟也不老实了!
  海藻石厂的老板叫钱亮亮,白皮肤、大眼睛的,一表人才。他是娜娜的亲哥哥,据说是留洋回来的,在澳大利亚一所不知名的学院,拿到文凭,也获得了金融学硕士学位。也是将门出虎子,才三十岁的他,便拥有这个资产几千万的企业。最让人羡慕的是他买断了光照市古生物海藻石的开采权,无异于手中拥有了金矿一般。现在,这个海藻石厂已经并入了水泥股份公司,是按照四千万的资产总值入股的,占水泥股份总股本的百分之十七点四。据说,人家钱亮亮没有市委、市府做工作还不愿意并入水泥股份呢!当然,愿不愿意是一回事,他钱亮亮的身价涨了却是事实!进入水泥股份之前,二千万的身价,进入水泥股份之后就已经成为四千万了。如果水泥股份能够成功挂牌上市,每股由一元变为最保守估计的八元,那钱亮亮的身价可立刻就是三亿二千万了!不敢说是在中国,但是可以肯定地说,他在光照市必是李泽楷一般的人物了!
  选好了几个海藻石茶几,打包放入吴侬小车后备箱的时候,库辛勤付钱的瘦手却被吴侬的小手档住了,她在厂里的出库单上,潇洒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出得厂来,开起车,她才说:“娜娜带你来是买便宜货!我带你来,是让你往北京带货!”
  见库辛勤一副茫然的样子,吴侬解释道:“为我们跑项目,让你自己花钱,不合常理嘛!”
  “我带土产回北京送同事,应该自己出钱嘛!”
  “我出钱,你得人情我干事,这才叫银企合作!是吗?我的库行长!”吴侬一边开车,一边抛个媚眼给了库辛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