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郁金香女人

作者:张 森






  一
  
  丁哲琴今年三十多岁,只要听见自己的哑巴女儿小鹊发出唯一的、艰难的呼声:“爸——爸——”,还是挑起她对自己初恋的回忆,总有一股嚼不完的苦涩味道。
  那年,她高考落榜,百无聊赖之际,认识了也是高考落榜的朱光照。同样的境遇使他们牵手走在江边弯弯曲曲的小道上,互诉着心中说不完的话儿,说到热情处,就抱在一起亲个嘴儿。在一个圆月的夜晚,丁哲琴约朱光照到她家里。她父亲出差到外地,继母到舞厅寻欢去了,家里很是清静。他们相依相偎,一时热火升腾,无法自制,虽说也半羞半怯,但到底还是让全裸的身体展现在对方的面前,让青春的热焰自由地迸发。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偷欢,正当他们腾云驾雾之时,一个母夜叉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她的继母突然出现在面前,双手叉腰,阴阳怪气地哈哈大笑,继母带过来的小女儿,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目光在他们赤裸裸的身上搜来搜去。丁哲琴慌乱地扯起被单遮住身子,红了脸儿,低了头;于是,一向与她不和的继母趁机对她发出了驱逐令。如何收拾这残局呢?无地自容的朱光照咬破了嘴唇,悻悻地走了,从此就没有了影子。慑于继母的淫威,三个月后,丁哲琴嫁给了一个名叫梁守成的工人;再七个月,说是早产,生下女儿小鹊。
  
  二
  
  一晃十几年过去,虽然丁哲琴还像年轻时一样漂亮,但她那姣好的容貌依然没有给她带来好的际遇,她只好在街上一家郁金香花店里当营业员,每月只有三百来块钱的报酬,够寒碜的。
  一天上午,有人挂来一个电话,要一束荷兰郁金香送到街对面黑鸭子酒吧,当面交给台商余总经理。当丁哲琴捧着一束名贵的郁金香走到酒吧经理室门口,便听到一个粗大嗓门在训斥着:“你们都是胆小鬼,就没有一个人敢坐在这酒吧经理的交椅上?好吧,都回家亲老公抱老婆去吧!”她偷眼一望,看到屋里五六个人都耷拉着脑袋,一个胖子站在宽大的经理桌后面,满脸怒气。丁哲琴有些进退两难,但一想自己是来送花的,就大着胆子走进去。
  “先生就是余总经理吧?这是你要的鲜花。”丁哲琴送过郁金香,轻声地说:“请买单。”
  胖子惊奇地一手接过鲜花,一手把金丝眼镜架上鼻梁,双目放光,上下打量着丁哲琴,放低声调问道:“是什么人叫你送来的?”
  “我……没送错吧?”丁哲琴被他诡异的目光刺得难受。
  “我正需要它,谢谢你。”胖子爽快地掏了腰包,眼睛直盯着丁哲琴走向门口。他突然叫道:“小姐,请留步!”
  胖子走到丁哲琴面前,仿佛心血来潮,兴奋地说:“小姐,请原谅我的唐突。黑鸭子酒吧正缺一个经理,只要你愿意,可以坐上这个位子,每月三千块工资,酒吧不赔本就行。但我只给你几个钟头时间考虑,下午三点,你若敢坐在这张椅子上,这束你刚送来的郁金香,就算是我给你美好的祝福,我余得志相信自己的目光,我喜欢敢于接受挑战的人。”
  这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丁哲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胖子余得志的眼神里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丁哲琴回到花店里,脑子反复运转着:她仿佛以前见过这个胖子,他光顾过花店。也许这确实是个机遇,是对她的智力和勇气的一个考验。
  几个钟头的思量,她终于从迷茫中清醒过来了,不好意思地对花店老板娘说句:“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了。”她随即慢步向对面黑鸭子酒吧走去,去接受命运的挑战。
  
  三
  
  丁哲琴坐上酒吧经理的位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桌上花瓶的郁金香浇上水,感谢郁金香给她带来好运。随后,她在酒吧东转转,西看看,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些服务小姐的眼神都怪怪的,有点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新经理。偌大的酒吧冷冷清清,一天只接待几个打扮怪异的男青年。
  三天快过去了,丁哲琴多想见余得志一面,听听他的指示和办法。可余得志是一家台商独资的房地产公司的大经理,忙得很,对下属酒吧的生意不是很上心,这可急煞了丁哲琴。
  这天酒吧打烊的时候,丁哲琴接到一个电话:“丁经理,真难为你为酒吧伤透了脑筋,我是一个老顾客,常言道顾客是上帝,我权且当一回多嘴的上帝吧,帮你策划策划,也许对你有所帮助。你愿意听我的唠叨吗?”
  丁哲琴略为一惊:这声音多像是她的旧情人朱光照,难道对方真的是他?不会的,她立刻给以否定,并嘲笑自己旧情难消。她即时调整情绪,诚恳地说:“先生,我正求之不得,请多多赐教。”
  这位“上帝”真够热心,他从酒吧的墙面装饰到招贴画,从服务小姐的打扮到坐椅的形状,从酒的品种到灯光音乐,听得丁哲琴佩服得五体投地。最后,他郑重地说道:“你记住,一定要在酒吧的大门里立一尊小爱神的塑像,四周布满各色的郁金香,任凭顾客选取,夜晚的酒资可以是白天的三倍。你试验一下吧,只要坚持下去,你会成为酒吧真正的主人。”
  这位神秘的“上帝”在电话中消失了,丁哲琴将他所说的反复思量,只是弄不清郁金香怎么会有吸引顾客的魅力?但她还是决定按照“上帝”的指点,试着去做一做看。她不敢擅自行动,请示了余得志。余得志大大咧咧地说:“好好好,你作主,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丁哲琴听了,真感到一种初次当家作主的欢欣。
  经过整修后的酒吧换了一个面目。试业期间,白天生意不怎样,晚上的顾客却一晚比一晚多。丁哲琴在高兴的同时,也发现了问题。她发现走进酒吧的大多是浓妆艳抹、装束怪异的青年男女,男的撷取的是紫色郁金香,女的喜爱的是黄色郁金香,男的只同男的交换花朵,女的也只与女的交换。在交换完花朵后,他们走进半遮半露的小包厢里,或挑了张小酒桌坐下,在迷离的灯光下,在靡靡的音乐中,勾腰搭背,搂搂抱抱,共饮一杯酒,互诉心中情。见此情景,丁哲琴豁然明白了郁金香的作用。她意识到自己也成了一朵郁金香在招蜂引蝶,不由得暗中惊呼:“上帝”,你为何要出这样的怪主意呢?
  
  四
  
  酒吧赚钱了,余得志带着公司上层的一帮人来庆贺。他竖起大拇指把丁哲琴夸奖一番,丁哲琴受宠若惊,拿出最好的酒热情款待,摆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姿态。
  有一个女人引起了丁哲琴的注目,是公司的秘书乔小妮。她一身香艳,风姿撩人,是余得志的“小蜜”。丁哲琴想起来了,原来她就是继母带过来的那个黄毛丫头,想不到如今出落得个像雨后桃花的美人儿。丁哲琴十几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屈辱和愤恨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带着鄙夷的目光乜斜着乔小妮。乔小妮今晚好像有点不高兴,冷着脸,一口一杯地喝着威士忌。
  “烈性酒喝多了,伤人。”余得志皱着眉头对乔小妮低语。
  乔小妮不理,径自走到控制台,重重地敲击着电控设备的键盘,顿时酒吧的气氛大变了:迷蒙的灯光变得刺目,软绵绵的音乐变得刺耳。乔小妮扭着腰肢走向大厅中央,几个旋转,裙子飘起来了,春光乍现,热火迸射。她疯狂地扭动着身子,那些红男绿女们见了都为她疯狂地叫喊……
  丁哲琴不容乔小妮如此肆意破坏酒吧的规矩,也不管她是秘书还是“小蜜”,几步走上控制台,转换了音乐和灯光。这无疑给浑身着火的乔小妮浇了一头冷水,只见她喘着大气,恶狠狠地盯了丁哲琴一会,步履踉跄地走出酒吧大门。余得志想拦又不敢伸手,他神情尴尬,挥了挥手,叫公司那帮人也散去。
  看到如此情景,丁哲琴心中顿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有点可怜余得志了,觉得像余得志这样一个有身份的男人,不该对乔小妮的放浪如此忍让。为照顾余得志的颜面,她不得不说声:“余总,对不起了。”
  “你是对的。来,我们再喝酒。”余得志对丁哲琴举起了酒杯。
  “还喝?不能再喝了。”丁哲琴知道他心里郁闷,便委婉地说:“喝点茶吧,喝茶醒酒,我陪你喝茶吧。”
  “那么到我那边去,我有从台湾刚带来的顶好的高山冻顶茶。”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