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8期
锈迹斑斑的刺刀
作者:冯启放
常石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父亲生前只知是赣南的红土沟,只记得住在村西头,是一幢红土墙杉皮盖顶的小屋,这农妇黑黑瘦瘦的,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这下冷平谷可犯了难。人间沧桑,70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村西头的一片房屋,拆了建,建了拆,哪还有土墙杉皮屋?他搓着双手,面有难色,说:“难啊!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是啊,70年,半个多世纪哩。父亲大人已于去年腊月初四去世,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嘱托我今年清明节一定要去红土沟祭奠这位农妇,替他了却心愿。”常石动情地说着,眼睛有些湿润了。
常小石也深情地说:“祖父临终一再嘱咐父亲要实现他的遗愿,直到父亲点头,他才安详地闭上了眼。”
吕青远疑惑不解,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非亲非故的,你父亲为什么一定要你来红土沟祭奠这位农妇呢?”
“是的,既不是亲属,也不是故交,只是因为……”常石悲伤地解释道,“1934年内战时期,我父亲误杀了这位农妇,而她当时正在救我父亲……今年清明节,我和女儿是代表他老人家来红土沟谢罪的啊……”身旁的常小石早已热泪盈眶,不时掏出纸巾擦拭眼睛。接着,常石对他们说了70年前那件事。
老甘、吕青远和冷平谷三人听完,很是惊讶和感慨。吕青远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严肃地说:“平谷啊,为了不枉两位台胞此行,再难你也要想法子找到那位农妇的后人,找到农妇的坟墓,村里要把这事当作一件政治任务来完成!”老甘也强调:“对,对,为台胞排忧解难,这也是对台工作的重要内容。”
冷平谷再次将村西头几家住户的变迁在脑子里细细地过了几遍筛,还是想不出常石要找的人家。见此情景,常石父女俩脸上流露出失望和沮丧的神色。
老甘建议道:“我看,冷主任先回去走访一下70岁以上的老人,请他们回忆当年发生的这件事,或许有人知道。”吕青远点头称赞:“这主意好!平谷你再辛苦一趟,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怎么样?”“行!行!没问题!”冷平谷转身跨上摩托车,飞驰而去。常石很是感动,连声说:“大陆的干部真好,为人真热情!”
中饭后不久,冷平谷气喘吁吁地返回了。见他一脸的喜悦,大家知道事情有了眉目。
原来,常石要找的农妇叫严四妹。她儿子叫冷报春,新婚才三个月就去当了红军,后在长征路上壮烈牺牲。儿媳生下一个男孩,因产后大出血去世。男孩由村里一个叫冷迎春的人抱去抚养,取名冷世贤。冷世贤因病已于前年去世,他的儿子叫冷石锁,是严四妹的曾孙。冷石锁现年二十多岁,这几年农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挣钱,他以杀猪营生,三年前就带着老婆到县城帮人家杀猪卖肉。
冷平谷介绍完严四妹一家的情况后,说:“请你们放心,我已安排人去县城找石锁子,叫他明天早上赶回红土沟,早饭后领你们一同去祭扫他曾祖母的坟。”
见终于找到自家恩人的后代,常石激动不已,握住冷平谷的手不住地感谢:“谢谢!谢谢!”
老甘回了县里,吕青远安排常石父女俩在乡政府的招待所住宿一晚。想不到,这晚上竟发生了一场意外的恶性事件。
四、深夜复仇
晚餐时,吕青远在乡政府食堂盛情款待客人,席间频频举杯,恳请常石回台湾后多介绍台商来西岭投资。如果不是小石说明父亲有高血压,吕青远真会让常石一醉方休。常石很兴奋,破例多喝了几杯酒,表示一定要利用自己的各种关系,多邀请一些有实力的台商来西岭投资,也算自己间接为西岭作贡献,告慰严四妹的亡灵,回报她的乡亲后人。
回到客房,常石想起父亲的遗嘱,不由又从提包中取出那把锈迹斑斑的刺刀,满怀愧疚地抚摸着,想到明天就能实现父亲的遗愿,他心里感到了些许的宽慰。
躺在床上,不知是陌生地方的缘故,还是心绪难平,他辗转反侧,总是难以成眠。到凌晨时分,他困倦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正在此时,在朦胧中,他仿佛听见房门有撬动的声音,接着看见一个黑影闪进房内。
不好,有坏人!常石心中一惊,瞬间睡意全无,立即惊恐地喊起来:“有贼!快来抓贼!”
黑影听见呼叫慌了神,稍一愣怔,但很快就一个箭步扑向床前,举起手中的短刀凶狠地朝他刺来!常石赶紧用手一挡,顿时感到胳膊一阵刺痛,随即有滴血的感觉。他意识到来者似乎不是要谋财,而是要害命,太可怕了,今晚就要命丧黄泉了。危急关头,他躲过了黑影的又一刀,猛然想到了那把刺刀,于是迅速在床头柜上摸到了刺刀,顺手抄起来一阵乱刺。这时只听“唉哟”一声,黑影丢下刀子,踉踉跄跄夺门而逃。听到呼救声赶来的常小石和众人连忙把常石送到医院包扎,经过检查,幸亏扎中的不是要害,没有大碍。
接到报案,当天夜晚,县公安局刑侦队就赶到乡里展开调查,根据凶手留在现场的凶器,很快就判断出凶手的身份,第二天一早就将凶手捉拿归案,想不到他不是别人,正是常石要找的严四妹的曾孙冷石锁。原来他从通知他回村的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曾祖母当年就是被常石的父亲刺死的,而曾祖母当时正在救常石父亲的命,真是恩将仇报的恶人!现在仇人的儿子来了,这是报仇的机会。冷石锁恨得两眼喷火,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当夜,他挑了把剔骨短刀,骑着摩托车直奔西岭乡,这才有了晚上的报复行动。只是未曾料到,常石竟有刺刀防备,他的手臂也被刺伤了,只得弃刀逃跑。
公安局认为常石是正当防卫,不予追究法律责任。冷石锁持刀伤人则是故意伤害行为,要追究刑事责任。
当常石得知欲杀自己的凶犯竟是严四妹的曾孙时,顿时震惊了。怎么会是这样?他头脑乱极了,不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他作出了一个常人难以作出的决定。
五、仇将恩报
这一夜,常石又是毫无睡意。他心里矛盾万分,处在复杂的感情旋涡之中,恩与仇的天平,时而偏向这边,时而又倒向那方。假如凶犯不是冷石锁,而是别人,那多简单。可是,凶犯偏偏是自己家恩人的后代,他的报复行为又是为了替枉死的曾祖母复仇,而自己又刺伤了他。苍天啊,怎么这样作弄人哪!
天已放亮,他终于作出宽大为怀的决定。
常石找到公安局长,诚恳地为冷石锁说情,为他解脱罪责。作为受害的当事人,他请求不追究肇事者的法律责任。
公安局长一听傻了眼,真是天下奇闻,哪有这样的受害者!半晌他才不解地问:“常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常石动情地讲述了70年前的往事和自己此行的目的。
公安局长认真听完,沉吟片刻,解释道:“你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感情毕竟不能代替法律。既然冷石锁触犯了刑法,那就要依法惩处。”
听说要依法惩处,常石急了:“那,那我出10万元保释他,行吧?”
见公安局长满脸严峻,不动声色,常石又急忙补充说:“20万,总可以了吧?”
“常先生,你这不是以钱代罚吗?”公安局长忍不住笑起来,宽慰他,“既然是依法治国,就应当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当然啦,在量刑时,也会全面考虑他的犯罪动机和未造成严重后果这些因素从轻处理的。”
听公安局长强硬的口气,常石无话可说。他神情沮丧,正要起身离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对公安局长说:“差点忘了,刺伤冷石锁的刺刀满是铁锈,最容易引起破伤风,一定要及时给他注射预防破伤风针啊!”
公安局长很是感动,说:“常先生,你真是有一颗仁慈的心啊!”
常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惭愧!惭愧!”
回到西岭乡后,父女俩为那笔200万元新台币如何处理产生了分歧。
按常阳光的遗愿,是将200万元新台币接济严四妹的后代。可如今,却冒出个冷石锁伤人的事来,一件简单的事这下成了件棘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