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3期

一节毛竹筒

作者:桑 榆






  爷爷合上眼睛又眯开一条缝不放心地又问:“你们能藏个……外人找不到的……地方吗?”父亲指了指吱吱作响的竹床,说把床边沿的那节粗毛竹打通,再把这节竹筒套进去神鬼也看不出痕迹!爷爷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便离开了人世。爷爷的去世,我哭得死去活来,是我害了他老人家呀!我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光阴荏苒,二十多年过去了。由于我家三代贫穷,苗红根正,初中毕业后,我被学校保送进一家师范中专。三年后,我成了一名乡村小学教员。学校距离白驹镇20华里。白天我忙于教学,晚上踏自行车回去照看父亲,两头疲于奔命。后来成了家,有了孩子,更是忙得分不出东西南北,至于那节刻着“陶氏珍藏”的毛竹筒,也被我忘在脑后了。
  近两年,小镇通了铁路,一天比一天繁荣。一次在超市大楼门前,遇上陶家的邻居初中的同学,他高兴地告诉我,陶智聪不简单,有了大出息!我问他是不是下巴上有紫斑的那个陶智聪?他点点头,经他提醒,一下子触动了我的神经,赶忙问他们家在哪儿?
  “他成了美国田纳西州艺术学院的名教授了!”老同学边走边回头说。
  以后的半年里,我三次往那所学校写信,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有收到陶智聪的回信。一天,我好奇心大发,拆开竹床,从竹筒里抽出爷爷留下的古画。天哪,不看不知道,过去废纸不如的字画,如今是打上灯笼也难找的宝贝呀!惊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2001年的一天,我正在给学生讲课,突然,校长通知我,白驹镇镇政府来电话,要我立即回去一趟,有外宾找。我想,外宾能有谁呢,十有八九是大洋彼岸的陶智聪教授吧。
  果不其然,我回到家,陶教授一个人坐在破竹椅上与父亲谈心,他下巴上的紫斑颜色变得更深了,身边放了一只航空旅行包,不知干什么用。见到我,立即站起身,握住我的手感慨地说:“世事沧桑,你我头发都花白了。”我笑了笑,便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你终于回来了,你家的东西毫发无损,我当面交还给你,了却我们的心愿。”说罢,简单的介绍了字画的概况,便转身去房中取那节毛竹筒,但他挡住了我的去路,说用不着着急。
  他解释道:“你的信都收到了,不巧我去了意大利作学术交流。”然后打开旅行包,从中拿出贡品、香烛等,分列在爷爷的遗像面前,而后恭恭敬敬地磕头。他念叨道:“俞爷,陶家小子给您祭奠来了。想不到一家失火,殃及街坊。您无辜受到牵连,受苦了,是我们家害了您!顺便禀报您,我父亲那年遭毒打,肝脏损伤,医治无效,三年后谢世了。”歇了一口气,他又祷告道:“俞爷,文革那年头文物当毒草。您可知道,如今国家‘海外寻宝团’,正不惜代价在世界各地寻找祖国瑰宝。您的铁骨铮铮不只是不畏强暴,诚实守信,更是您用生命挽救了失而不可复得的文化遗产、中华文明呀!”
  祭祀过后,我和陶教授把字画展示给父亲看,其中一幅字是米芾书写的行草对联: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
  两幅画:一是任伯年的《瑶池献寿图》,一是郑板桥的《风竹》。两位清代名家的作品,眼下市场拍卖价每一幅不低于1000万,米芾的字更是价格不菲。国宝级的字画哪能用金钱来衡量!另外还有两张花鸟画,署名“石桥闲人”,父亲问石桥闲人是谁?教授说是家父,他从小爱好绘画。
  临别前,他说他已拿定主意,一幅古画馈赠我们做纪念,一幅古画捐献给国家。我和父亲断然拒绝,并说你要是这样做,爷爷在地下不会安宁,你不必客气。他回过身把陈设简陋、电器不多的家看了又看,他表示:“你们不愿意留画,就给你们买一套别墅吧。”他情真意切地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仁爱,我不能不义!”我们再一次拒绝。直至他掏出手机把镇长请来共同商量,最后敲定:在他出资新建的镇敬老院中,隔一套单间给残疾父亲居住,目的是让父亲早晚有人照料,我也可以安心在乡里教学。我和父亲想了想,此方案破费不很大,又解决实际困难,恭敬不如从命,我和父亲点头接受了。(责编:小川 图:刘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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