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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槛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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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官等俱属稚嫩之人,岂能真正“斩情”?而日后若有情遇,亦逃不出智能的模式。“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也几无例外地是她们挣扎于空门中的写照。
那智能与秦钟悲惨的爱情邂逅,对于正在准备元妃晋封庆典的贾府众人,是几乎不存在的。唯有宝玉“怅然如有所失”,独守凄凉,而对元春带来的荣华“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发呆了。”
这就是贾宝玉这个人物的价值所在,他的心镜透明,如同一座人性遭遇的气象所,观测与纪录着所有被吞噬的青春与人性;也像气象员一样,对天气的恶变毫无办法。
这些所有以各种原因进入空门的女性,包括惜春,无一不曾得到过他的关注与同情。
宝玉自己最后是由“槛内人”变成了“槛外人”,这一点各家说法倒都没有异议。穷困也罢,“情破”也罢;成仙也罢,苟活也罢,总之是成了一和尚。
而槛外人者如妙玉,则又遭大劫,重入槛内颠簸。
想那千年的“铁门槛”也不过是一道山门,任凭清风明月来去,亦挡不住洪水猛兽。凤姐受贿在铁槛寺内拆散情侣之事,亦是槛内槛外相勾结而成。可见槛内槛外,风光是连成一片的。
王国维则以为:紫鹃惜春之入空门不能与宝玉相比。
故宝玉为《红楼》之主角而她们不是。
《红楼梦》以“不悟”表现“悟”的美学至道。内中人俱为痴性。痴于钱、情、利、名、气、性。一条路走完才算悟。
走,就是美,悟则是深。那“好了歌”中,“好”就是不悟,“了”就是悟。按书中的字面解:悟就是“白茫茫”,就是“真干净”。悟就是散,就是“大厦倾”和“灯将尽”。就是在人世生活的一切迷恋和线索的消失中断。
作者对书人人的这些各种痴迷,并无标定的褒与贬,写来都是至性,天生人成这样。他和她的活法,想头就是这么一种,没有这一种和这种种,就没有人和人世。
那贾瑞因为贪淫,进入到道人所送的“风月宝鉴”中,纵欲而死。故《红楼梦》又名《情僧录》,也叫《风月宝鉴》。
作者并没有让高雅的活法战胜低俗的活法这种意图,都是花,都属于花开花落。都是鸟,都属于末世鸟。其实,这才是作者对世界和人生探索的某种领悟,才是真正的大悟。
曹雪芹在书中多次贬斥炼丹修行登仙术,说明其对于成仙之说,亦甚徘徊。书中所说的太虚幻境,仙姑世界,与正统的佛道宗教殿堂也不相干;是他创意的自由灵魂的幻想乐园。
“千年铁门槛”只是一道人人都要结束生命的归宿,所谓“大限”者也。
“槛内”“槛外”俱是人间游戏,并无更大奥秘。
观曹雪芹本人,其经历红尘而归隐清静,超脱,献身心目中的文学创作,达成一种中国式的理想人生观。这是一个完整的生命过程。
故此,书中的“太虚幻境”,可以认为是一种对人生体验后的艺术升华,艺术体验。即是他在世俗生活结束之后,所投身的那一种灵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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