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谢媒宴
作者：石玉录
3、这天，我正在家休息，突然高兴敲门进来，一脸的沮丧。我心里一紧，下意识觉到他和好好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问高兴，怎么啦，和好好生气了？高兴嘴巴撇了几撇，眼里汪起了两窝泪水，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现在高兴落泪，必定有重大问题。我给高兴倒杯开水，关切地问，怎么啦，高兴，和好好生气了？我这一问不打紧，高兴眼里的泪水像决了堤一样哗地涌了出来，他抽嗒着说：石叔叔，好好她……她竟要我去医院检查。检查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兴说，好好让我去医院检查，不检查不能结婚。我明白了，我松了一口气，说，检查就检查吧，婚前检查是必要的，这也是政府提倡的。不是，高兴急红了脸，不是那种婚前检查，她是要我去做专门的男科检查，什么性能力，什么精子的数量，什么精子的质量……我的脸刷地热了起来，一股火气直向头顶窜去，好好哇好好，你这是搞什么鬼名堂呀，你到大城市才几年呀，竟变得这样张狂，你简直比城市姑娘，不，比那些外国姑娘还过分。想着，我便对高兴说，高兴，你不要不高兴，我这就找她。说着，我拨通了好好的手机，好好接上电话，我气咻咻地说，好好，下班了你到我这里来一下！便挂断了电话。高兴看我如此，也便泪眼婆娑地走了。
晚上，好好下班后来到了我家，我黑着脸，没怎么理她，好好和我爱人打了招呼后，便来到我儿子的卧室，我知道好好要单独和我谈谈，我知道好好已经知道我让她过来的目的了。
我进了屋，好好将门关上，然后，开门见山地问我，叔，是不是高兴找你了？好好的一声叔让我的火气消了一半，我想发火又发不起来，我语重心长地说，好好，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让高兴太没面子了吧？高兴下午来哭得像泪人似的，你，你这是爱情重要还是……好好没说话，我知道好好在等我继续把话说下去。见我不说话了，好好说，叔，你说完了吗？我说，说完了。好好说，叔，这不是个小问题，叔，我问你，你知道我爸爸的事情吗？我摇了摇头，我奇怪起来，好好提她爸爸干什么！她爸爸已经去世十多年了。好好的胸脯急促地起伏起来，胸中好像涌起千层大浪。过了好一会儿，好好才说，叔，你可能不知道，你打电话问问我大伯，我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我爸爸没有生养能力，叔，我妈妈这辈子过得好苦哇！说着，她“哇”地一声哭了，拉开门，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好好爸爸不是她的亲爸爸？她的爸爸不会生养？这都是真的吗？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好好爸爸的影子，在我的印象中，好好的爸爸好像长得很漂亮，没有胡子，说话声音软软的像个女人似的，他是在山上放牛时摔死的，摔死时，好好好像还不到一岁。
我拨通了老家大哥的电话，询问好好爸爸的事，大哥告诉我，好好的爸爸是有毛病，不会生养，后来，好好妈和一个浙江做生意的老板好上了，生下了好好。村里人知道这事后，便说三道四起来。好好爸爸觉得没脸见人，在山上放牛时跳崖自杀了。见丈夫死于非命，好好妈也几次要寻死，都被邻居救下。本来，山里人是容不得这种事的，人们见好好也怪可怜的，从此，便没人再提这事了，所以，这事除了年纪大一点的人知道外，外人很少知道……
我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泪花，我才知道好好为啥要高兴去检查，我突然觉得好好做得对。
4、我走出来，好好还站在门边抽泣，我爱人正用毛巾给她擦眼泪，见我出来，好好递给我一张纸条，说，叔，这上面是一个医生的电话号码，这个医生的女儿和我是同事，你告诉高兴，想和我继续相处，就去找这个医生检查，说罢就走了。
现在大家该知道媒人是多么的难做了吧？当小青年们请媒人吃顿饭时，有人眼尖看见了，说什么人馋说媒，狗馋舔糠。当许多难缠的事搅得媒人寝食不安时，咋没人看见呢？咋没人替媒人们说句公道话呢？像目前高兴和好好之间的情况，我不管，他俩的事肯定得吹，管，要有多大的难度呀。
但我又必须要管。
第二天，我又找到高兴，高兴两眼通红，显然，他昨晚没睡好觉，显然，他在等我的回话。我嘴巴张了张，但没说出话来，我怎么说呢？
从目前的情况看，好好做的是对的。她是替自己负责，问题便在高兴身上。说实话，如果高兴愿意去检查，这也没什么麻烦，但高兴不愿意去检查，细想想，这事搁在谁头上谁都会跳起来的，要结婚先做男科检查，恐怕目前整个世界至少整个中国还没有这样的事情！而事情进行到目前我似乎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唯一能做的便是让高兴接受这个事实。
我该怎么说呢？我在大脑中寻找着合适的语言，想了半天，我竟然说了句，假如让你去医院检查，你愿不愿意去？
高兴两眼瞪着我，闪烁着疑惑，我明白高兴为什么会这样，可能他此时在想，怎么，昨天还和我同仇敌忾的，今天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高兴说，石叔叔，这牵扯到一个男人的尊严，我不能让步。
高兴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我发现，他的口气软软的，我知道，他内心深处还在爱着好好。
有道是：长跑运动员的功夫在腿上，媒人的功夫在嘴上，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一看到高兴恨气不足的样子，我的信心陡然足了，信心一足，媒人的灵感似乎也来了。我运运气，定定神，开始了我媒人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次说服工作。我说，高兴，我来问你个问题，假如你身体有这方面的问题，你知道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吗？
我身体很健康，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高兴说。
我是假设，我假设你的身体有这方面的问题！我加重语气道。
高兴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假如你身体有这方面的问题，将会有三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我像电影中法庭上那些自信的律师一样口若悬河道：第一，好好和你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第二，结婚后再和你离婚；第三，不和你离婚，但红杏出墙，暗地里出去找相好，用城里人的话说找情人。这三种情况的第一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太可能，只剩下后两种情况，这后两种情况无论出现哪一种你都会接受不了的。
高兴脸涨得通红，支吾着，我身体没问题。
我没理会高兴，继续说道，高兴，好好为什么要你去检查，因为她不希望你们的婚姻出现这些情况，换言之，她想使你们的婚姻美满幸福，她希望和你天长地久，白头到老，为什么，因为她爱你。
高兴嘴巴又张了几张，但仍没说出话。
高兴，我继续说，过去我们农村有句俗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扫帚抱住走。过去，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男子，无论这个男子是个瞎子、跛子，还是性无能，这个女人都必须要和这个男子过一辈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现在是21世纪了，现在的妇女真的是翻身把家当了，尤其像好好这样的姑娘，有文化、懂科学、见得多、识得广，她们追求的幸福生活是真正的幸福生活，这种幸福生活是科学的、完整的、真实的、不折不扣的……
高兴低着头，不做声，像是在品味我的话。我给高兴倒了一杯水，又说，高兴，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婚姻才更长久，更甜蜜，你和好好一样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你也应该知道这一点，你更应该理解好好，她是为自己好，也是为你俩好，我们农村有句俗话，叫先痛后不痛，也叫先丑后不丑，用目前城里人时髦的话说，明明白白才是真。
高兴看着我，嘴巴蠕动着，我知道他要说话，我没催他，我看着他，耐心地等着。
高兴终于说话了，高兴低下头，轻声说，石叔叔，我，我听你的。
好好和高兴的亲事终于定下来了。这天，好好和高兴请我们全家到饭店吃饭，好好特意要饭店按照我们家乡“八品宴”的款式做了桌谢媒宴。当好好和高兴捧起一杯酒向我表示感谢时，我受之无愧地一饮而尽，然后，我一抹嘴，感叹道，这谢媒宴可是越来越难吃了。
好好和高兴都笑了，脸上飞起一道灿烂、幸福的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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