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谢媒宴
作者：石玉录
1、我这个人爱给人说媒，至今已撮合了不下三十对。
我给人说媒并不要求人家怎么谢我，但我总要说，事成之后，你们可要请我吃“八品宴”呀！“八品宴”是我们老家筵席名称，亲事说成后，人们都要以“八品宴”感谢媒人，因此，也叫“谢媒宴”。帮人牵线，成全好事，吃个“八品宴”并不算过分，但我老婆骂我：“人馋说媒，狗馋舔糠。”
像北京的“满汉全席”、新疆的“烤全羊”一样，“八品宴”在我老家也属名席，有八个凉盘，四个热盘，四个蒸碗，四汤碗，还有四个点心盘子，三八二十四道菜，缺一道都不行。虽都是农家菜肴，但凉拌热炒，酸咸甜辣，都有讲究……“八品宴”在我们老家流行已有许多年，谁家娶媳妇，嫁闺女，无论贫富都要摆“八品宴”。因此，“八品宴”也是我老家顶级筵席的代名词。
好好也是我要做媒的姑娘之一。好好和我是一个村的，在她还十三四岁，我就说，娃娃，长大了，叔给你做媒呀。那时，好好虽然还小，已知道做媒是什么意思，脸一红，嗔着，叔哟，人家还小哩！说罢，小辫子往背后一甩，蹬蹬蹬跑了。长成大姑娘后，我要再提说媒事，好好便说，叔，今个是某年某月某日，今个你的话我可记牢了，侄女的终身大事可就托付给叔您啦！我便说，事成之后，可要请叔吃“八品宴”呀，好好便说，放心，叔，肯定。
后来，我到了上海。不久，好好妈给我打电话，他叔哇，我想让好好到上海跟着你，娃大了，老呆在山沟里也不是办法。我说，行。好好妈又说，他叔哇，好好爹去世得早，好好也没什么亲人，我就把好好托付给你啦，你可要多费心呀！说着竟在电话那头啜泣起来。我知道好好妈把好好带大不容易，好好是她心头肉，如果不是为前途着想，她是舍不得让好好离开她的，我便对好好妈说，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好的。
好好来到了上海，开始在一家台湾老板开的饮食店里打工，好好勤快，干活麻利，再加上能吃苦，很受老板赏识。干了一段时间，我觉得这家饮食店太小，好好在这里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又托人将她安排在一家大酒楼当服务员。这家酒楼在四星级宾馆的三楼，顾客都是些有权有钱的人和一些外国人，好好举止大方，处事得体，再加上身材高挑，长相漂亮，顾客们对她的服务非常满意。不长时间，老板便将好好提拔为餐厅领班。
看着好好混得好了，我心里很高兴，但我又有些担心。在那灯红酒绿，钱欲横流的圈子里，有多少姑娘经受不了金钱的诱惑堕落了下去，更何况好好这种出类拔萃的姑娘？我曾向好好暗示过，我说，好好呀，你妈把你抚养大了不容易呀，你可不要让你妈失望呀！好好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话中话，严肃地说，叔，你放心，我不会丢咱山里人的脸的。我也曾问过好好，在单位里有没有遇到中意的小伙子呀？好好便说，叔，你忘了某年某月某日说过的话啦，怎么，想食言呀？这虽是好好的玩笑话，但我知道，好好还真的没遇上意中人，我知道，是到我给好好做媒的时候了。
2、一天，好好到我家玩，走时，我送她到小区门口，这时隔壁的高兴从外面回来，和好好走了个头碰头。显然，高兴被好好吸引着了，竟停住脚步，傻乎乎地盯着好好的背影瞧。好好走远了，高兴才兴犹未尽地转过身来，没想到一下子撞到了我身上，我说，高兴，望什么，钱包丢了？高兴脸一红，说，没，便低着头匆匆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我。我接过烟问，怎么，高兴，是不是有事要求我？高兴脸红到耳根上去了，嗫嚅着，石叔叔，刚才那位小姐是谁？我问，怎么，是不是看上她了。高兴老实地点点头。然后，高兴又说，石叔叔，你过去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吗？你就把她介绍给我好不好？
高兴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爸妈都是一家化工厂的工人，高兴金融学校毕业后分到了税务局，小伙子脾气坦和，没有架子，人又老实，我俩挺谈得来。我也曾问过高兴，高兴，谈对象没？高兴说，没有，我说，以后我给你介绍一个可以吧？高兴说，可以呀。我说，你要找上海姑娘呀还是要找外地姑娘？高兴说，石叔叔，你可不要用老眼光看现在的年轻人呀，我不在乎什么城市姑娘外地姑娘，我在乎的是人好。我问，怎么个好法？高兴笑了，怎么个好法，怎么说呢，就是……就是一见到她就好像被电麻着一样……显然，高兴现在被好好电麻了。我自己也觉得高兴和好好挺般配的，于是，我郑重地说，她叫好好，是我同乡，她可是农村人呀。高兴说，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不在乎她是什么地方人，我只在乎她人好！我说，那我就帮你提一提吧。高兴高兴地说，石叔叔，你把事说成了，我请你到饭店搓一顿。说罢，喜滋滋地跑了，跑了几步又转回来，朝我埋怨着，石叔叔，你怎么不早点把她介绍给我呀。
我把高兴的情况给好好说了，好好并没显得怎么高兴。好好冷冷地说，叔，咱还是实际点儿吧。我明白好好话的意思，便把高兴并不在乎外地人的事着重强调了一下，好好考虑了一下说，叔，既然如此，我听你的。我便给他们安排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和方式。
大概各位读者都清楚，媒人的主要任务就是传传话，男方有什么话不方便给女方说，便给媒人讲讲，媒人找到女方沟通沟通；女方有什么要求不便直接向男方提，也给媒人说说，媒人便再找到男方磋商磋商。男女一结婚，媒人的使命便结束了，因此，农村有句俗话叫“媳妇娶进房，媒人扔过墙”。在城市，媒人的作用更小，根本不用到结婚，男女双方见一面，就会把你扔过墙的。所以，当我把好好和高兴牵到一块后，我便知道用不着我再管了，其它的事情你会想得到的，互留电话号码，然后约会，逛公园，泡咖啡厅……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又一次和高兴见面，我把高兴拉到一边，问，高兴，怎么样？高兴说，可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又问，进行得怎么样？高兴不解，反过来问我，什么进行得怎么样？一看高兴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我禁不住有点生气了。人们常说，世界上有三种人最没有私心，一种是老师：没有哪一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有出息的；一种是医生，没有哪一个医生不希望自己的病人早日恢复健康的；再一种就是媒人，没有哪一个媒人不希望自己介绍的男孩女孩尽快撮合在一起的。所以，一看高兴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便有点生气了。我忍住心中的火气问，亲嘴了没？高兴脸一红，摇一摇头。什么？我吃了一惊，高兴，你是怎么搞的，现在男孩女孩谈恋爱时兴的都是“三个一”工程，你这是什么工程呀，老爷爷工程呀？高兴不解地问我，什么“三个一”工程？我说，看看，看看，连“三个一”工程都不知道，还新时代的青年哩，“三个一”工程就是一天后就拉手，一个星期后就亲嘴，一个月后就……你们现在相处有多长时间了？高兴低着头不作声，我看高兴低眉垂眼的样子，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又放低声音说，高兴，你要努力呀，要主动嘛，要放下你那知识分子的臭架子，现在不是流行什么男孩不坏，女孩不爱么！高兴委屈地说，石叔叔，并不是我不坏，也并不是我不努力，主要是好好不愿意……
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马达突然被一团破布卡住一样没了声息，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对呀，好好是农村姑娘，农村姑娘不像城市姑娘那样思想放得开，农村姑娘受传统观念的影响，比较封建保守，对恋爱有自己的规矩，有自己的原则。我懊悔刚才不该对高兴发那通脾气，我又反过来向高兴解释，高兴，我刚才忘了一个关键问题，好好是农村姑娘，农村姑娘对恋爱结婚是很谨慎的。高兴问，怎么个谨慎法？我说，她们对恋爱进行到哪一步可牵手，进行到哪一步可亲嘴就像苹果树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一样有自己的规律，不到一定的时间不会和你胡来的。高兴惊奇地问道，真的？真的，我说，不仅如此，有的男孩女孩结婚一个星期了还各睡各的哩！高兴两只眼瞪得像牛铃铛一样，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好意思呗，我说，男孩不好意思开口，女孩更是不愿意开口，于是便各睡各的，实际上，高兴，这也正是农村姑娘的可贵之处，所以，有些时候你还是要理解好好的。高兴一个劲地点头，连声说，我理解，我理解，石叔叔，你这么一说，我更爱好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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