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2期

居家宴客琐谈

作者:黄金华

先作尝试。另外,烹饪有别出心裁者,作为奇招,也一定受欢迎。譬如八宝饭,通常见到的多为白糯米裹赤豆沙,顶面饰以各式蜜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用血糯米裹白扁豆沙,顶面饰以清一色的莲子,岂不显得别致而又高雅。再如,仍用白糯米,顶面饰以红萝卜皮切成的细丝,加上芹菜近梢的细梗,犹如蜜饯中的红绿丝(是染上去的颜色,以不用为宜),显得很拙俗,一见之下,多可能将它看作是一款更为普通的、用赤豆沙作为馅心的八宝饭。然而,当用匙掏开,里面包裹的却是由虾仁、火腿、鸡丁、笋丁、菇丁、莲子、松子、粟子等合成的八宝馅料,是一款咸的八宝饭,这种出人意料的摆布,能不让人喜欢么?
  “美”是指菜肴的搭配、造型,盛装的器皿等。譬如水发鱿鱼,烧得好,口感是嫩软微脆;烧得不好,口感是嫩软微韧,配上冬笋片,不仅可以增鲜,还可增脆,以弥补于万一。再要加一配科时,则当以芹菜为首选。因为芹菜也是以脆嫩见长,三者在口感上协调一致,它的清香还可以掩盖鱿鱼的余腥。更有芹菜的翠绿与鱿鱼的玉白带粉红,形成悦目的对比,加上笋的浅黄夹在其中,起到调和作用,岂不美哉!
  至于造型,切忌刻意做作,以自然随意为好,宴请客人最要紧的毕竟是让人吃得舒服、开心,如精工到让人只顾观赏而不忍下箸,岂不与本意相违。更何况若弄得俗不可耐,令人倒胃口而不愿下箸,这可就哭笑不得了。
  器皿的问题,说起来可有些无边无际,这当中不宜简单的用奢侈、朴素之类标尺来衡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调配得当与否,决定于主人的文化底蕴,弄不好,即便是金裹银镶、官窑名瓷,也会让人感到俗气;弄得好,破碗残钵也能让人感受到粗犷的美,残缺的美。一般说来,瓷器还是选白的为好,因为它让人感觉洁净,衬托效果又好,购置添补也都容易;价格贵的当然要数“骨瓷”,适中一点,列为一级的白瓷也还不错。倘嫌纯白太素,要选花色,宜取淡雅,而且一定要釉下彩的那种,因为颜料中含铅与镉等重金属,于人体不利;有釉层阻隔,可保安全。餐具的晶位与家庭的整体环境要协调,追求过分了,容易让人想起“买椟还珠”的故事来。
  也许有人会说,请亲戚朋友来家吃餐饭,哪来这么多讲究,累不累?我十分理解这话,因为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以及自身所具的条件可谓千差万别,再多一些这类不同版本的说法,也是不足为怪的。遇到必须请吃饭的事,我也时常会说:“到饭店去吃算了!”但是这句话也不是随时、随地、随便可以说的,首先口袋里必须有足够的钱,想省些力气,省些麻烦,这可都必须花钱去买的。然而,现实生活中好多东西是花了钱也未必都能买得到的。韩国电视剧《人鱼小姐》、《大长今》中有一个相同的说法,即做好菜的关键是操持者必须有的“诚心”。我国清代著名诗人、杰出的烹饪理论家袁枚曾为其家厨王小余立传,其中说道:“小余治具必亲市物”,就是对于所烹莱肴的原料,必定是亲自上市场挑选,不借手他人。这一点十分重要。袁枚在《随园食单》中曾说过,“一席佳肴,司厨之功居其六,买办之功居其四”,是马虎不得的。
  “倚灶时,雀立不转,目釜中瞠”,说的是王小余在厨房操作的全神贯注的神态。
  因为王小余的厨艺高超,有人私下曾劝他跳槽,到豪门巨室去挣大钱。得到的回答是“知己难,知味尤难。吾苦思殚力以食人,一肴上,则吾之心腹肾肠与俱上……终于此矣。”对自己的工作投入到如此地步,不计钱财,但求与知音终老,这不也是说的一颗“诚心”吗?
  目前的餐饮业,有兢兢业业、认真经营的;也有急功近利、糊弄顾客的。因此顾客光凭钱未必一定能得到自己所想的一切。相比之下,最能够信得过的应该是自己。
  曾听人说,改革开放之初,老城隍庙北首,与福佑路垂直相交的福民街上有个先富起来的小老板,在家里请人喝速溶的雀巢咖啡(在当时是属于时尚的高级消费品),用的是盛面的蓝边大瓷碗,以示阔气,而被传为笑谈。其实我倒觉得并不可笑,不懂得喝咖啡的那套规矩有什么可奇怪的,从不懂到懂,总还得有个过程,也许此公现在已是沪上某些高级俱乐部里咖啡厅中的常客了。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他还会像以往那样用蓝边大碗喝咖啡了吗?
  我对于居家宴客的种种,也都是在结婚成家独立面对生活后,逐渐的认识体验而积累起来的。上世纪80年代初,“有朋自远方来”,是相隔了将近30年,读初中时的同窗,姓朱名许之,未及毕业,因他的父亲为接受一笔遗产,携全家赴加拿大定居。去了之后,一直未通音讯。这一次是偕妻来沪探亲访友。他是通过住在同一条弄堂内,未经搬迁的另一位绰号大头姓吴单名一个佑的同学,打电话跟我联系上的。相邀隔天在希尔顿共进晚餐。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餐后归家,在“不亦乐乎”之后,要考虑的是如何“礼尚往来”的事了,如若同样在宾馆级的餐厅里回请一次,对于国内工薪族的收入水平,不仅是天文数字般的高价,还要支付外汇兑换券,是“不能”,而非“不为”。看来只有像当时多数上海人应对的办法:买一块真丝的衣料,外加一把檀香扇子,在他们离沪时作为回礼。这事不急,离他们的归期还有半个月光景,其间还要去苏州、杭州游览。殊不科三天之后接到他的电话,说是因故要提前返回,打算第二天下午来我家拜访并道别。这事是不宜推拒的,尽管家里显得十分的寒伧。于是在表示欢迎的同时,顺便相邀进晚餐。他说晚上已另有所约。我倒是确实非常诚心的,提议改为吃中饭,以便有更多的时间聚谈。说定之后,随即我与吴大头联系上了,相邀他们夫妇作陪。我之所以不作特地的相邀,实在是“难为无米之炊”,端不出像样的菜肴来。而这样顺便作的急就章,粗疏一些也能获得谅解而不会嫌怠慢。那天在希尔顿因为是六个人的便餐,不是正式的宴席,因此没有月艮务员来帮助布莱。朱太太的性格似乎内向得很,只是朝面前的几款菜下箸;朱君则一味的朝我们盘子里布菜,又忙着讲话,因此也弄不明白他们的饮食习惯和嗜好。
  我考虑再三,西餐的进食方式,一定更适合他们,但做西餐却又是班门弄斧,于是决定来个中菜西吃,也免得那位太太拘谨受罪。于是当夜翻出了要用的餐具,并用干酵母发好了面粉,隔天用来制作花卷权充面包,再蒸一只葡萄干蜂糕,作为餐后甜食。第二天起个早,用香烟票到自由市场换回一只母鸡,再买了牛肉及海虾。配莱用的土豆、干香菇家里有,添几根竹笋,还有两颗西兰花、一颗卷心菜及些许胡萝卜,除用来配菜之外,也留作自家晚餐吃。菜谱也拟订好:
  “罐蒸鸡汤(配花卷),红烧牛肉(配炸土豆)、白灼海虾(配西兰花)、葡萄干蜂糕、咖啡及绿茶任选。”酒是张裕半干型的红葡萄酒及白葡萄酒。
  鸡在菜场请人宰杀收拾,回家后洗净、焯水后斩块,随即与泡发香菇、笋块分置于每人一具的炖盅中,注水、加葱结、姜片上蒸锅。牛肉洗净焯水后切骨牌块,置锅中添佐料用火煨炖。海虾及西兰花洗净后备用,土豆煮酥,待凉后切块备用。
  自认为进行得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却不料客人到来见厨房热气蒸腾,颇为抱歉地说道:“啊呀呀!怪我没有事先讲清楚,我吃得极少,我的那位是素食主义者,吃得更是简单。现在弄得你这样忙,真是不好意思。”
  我一听说“素食主义”这几个字,不由得头晕起来了。赶紧请吴伯夫妇陪他们说话,我得为朱君的太太“重砌炉灶”。幸好昨天裹荠菜馄饨, 留出一撮荠菜准备今天煮汤吃的,正好洗净切末与笋丝、香菇丝芡个羹,作为头道的汤。昨晚和面的时候多和了一个面团,已洗出面筋炸好,也是准备自家吃的。如今烹成红烧面筋,配菜是糖醋卷心菜及胡萝卜,为第二道。有一罐听装草菇,打开后与熟土豆块及西兰花,经油炒后勾芡,为第三道。总算勉强的应付过去了,气氛也很热烈。朱太太对荠菜及油面筋尤为赞赏,说荠菜是第一次吃到,面筋比曾经吃过的口感要好得多,尤其听说是自做而不是买现成的,不胜惊讶,说能否教她,以便回去后也可以做……总算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然而,因情况不明,弄得手忙脚乱,只有自己心里有数。这是我所积累的认识体验中的一个例子,余则限于篇幅,恕不能一一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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