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河豚三章

作者:周 彤




  三是杀完鱼后,最后要抓住鱼尾,将鱼头在水槽边重重一敲,这河豚才算是死透了。因为河豚性子较长,如果没死透,它会在油锅里挣扎,然后溅你一脸子滚烫的油算是报一回夺命之仇。再者河豚必须“脑死亡”后,体内的酶才会产生分解作用,这样接下来所谓的“河豚味”才能出得足。
  河豚的灵魂在于所谓的“河豚味”;“河豚味”的出处来自“熬河豚肝”,而河豚肝则是个“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东西。
  说它是天使,是因为这东西“熬”好了极其鲜香,直可称“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几乎可以肯定:东坡先生说的“值那一死”,评说的就是这种味感。
  而说它是魔鬼,是因为如果没有“熬”好,要不就是欠火、要不就是过火。欠火时河豚的毒性未拨完。而如果过了火,那河豚就完全没必要拼死去吃它了,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鱼而已,根本不值得为它冒一回死。
  “熬河豚肝”在扬中被俗称为“熬河豚油”。不过这“熬河豚油”却实在是太难了,这几乎是烧河豚中最绝的一门功夫。首先得使板猪油热锅冷油地先炝一回锅,然后放进大量的猪油化开,见到有细细的油花向中心聚拢时(也许是所谓的温油状态吧),放下河豚肝开始“熬”。
  火不能太大了,火大了油就升温快,河豚肝里面鲜香的一腔柔肠还没来得及溢出,那该死的外层就结壳了;火更不能太小了,火太小了油温不足,那河豚肝里的美味儿压根儿就不会“萌动春心”;要保证冷肝下锅后,回落后的油温还有一个良好的逼出美味的起点。然后油温一点点儿地升高,用最温柔、然而也必须是最坚定的“力度感”,把那一副河豚肝里的“最小最美的小女儿”吊出来。
  这里膝要把着火、手要搅着料、眼要看着色、鼻要闻着香,你几乎要调动全身所有的能耐,用你的第六感官去仔细把控着这种感觉。河豚肝在猪油中,会一点点儿慢慢地由浅乳白而成淡牙黄、由淡牙黄而成蜜桃黄……当由蜜桃黄而成腊梅黄并刚刚开始有香蕉黄、也就是要结壳而未结壳时,此时鼻中的香味也浓烈到了顶点,你得果断地端锅离火,并立马扬油降温,只有这样,这种绝顶的鲜香味觉才能“把根留住”。
  说到这里,孔大师长叹曰:难就难在到底何时才是所谓的香浓之“顶点”,因为这种最美妙的感觉在油锅中只会停留3到5秒。如果你被那种越来美的感觉陶醉得晕过去了,亦或你还贪婪地想“更上一层楼”时,那种美妙的感觉就会随着油温的升高在一转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那会儿你才会打心底里明白“渔父与金鱼”那个著名童话里的老太婆是有多么地惨。
  什么叫“浑然天成”?什么叫“刚好就是最好”?什么叫“失败乃成功之母”?什么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都在这一锅河豚油里了,这就是为什么千百年来,扬中人一直把这道工序定名为“熬”!!!熬出来的就成了大师,而没熬出来的,毕其一生,也只能算他个熬白了头发的苦劳而已。
  接下来的名堂当然还有许多,比如用什么样的酱等等,不过总得尊重一下人家的商业机密和知识产权,不说也罢。顺便说一句,万一河豚血没去尽,只要耐心地在汤里焖炖40分钟以上,也还是可以修补的。只是味道上的感觉嘛,就差了那么一点。但对做河豚的厨师来说,任何一点败笔都可能致命的,至少对他的职业生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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