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大爱（中）
作者：石玉录
栓柱心神安定下来，他看看太阳，太阳还没到那山头，估计还得十几分钟。栓柱想到河边那块石头上坐下歇一歇，刚挪步，突然感到有股力量在把他往上拉。他有点儿奇怪，认为是幻觉，想想又不像，转身看看苦楝树，想从苦楝树上找出答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处。他又站好，想等那股神奇的力量再出现时再认真察看一番。这时，他感到那股力量又出现了，他一下子双脚离地一尺多高，他感到这股力量不是来自背后，而是来自苦楝树的上方。他仰头朝苦楝树上看去，不看则罢，一看栓柱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苦楝树上缠着一条巨大的大蟒蛇，大蟒蛇正瞪着两只铜铃一样的眼睛盯着栓柱，嘴里的舌信子像条小鞭子一样飞快地吐出来，又飞快地缩进去。栓柱曾见过碗口粗的大蟒蛇，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大蟒蛇。此时，他才知道人们关于野猪窝有妖怪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才知道邻村那个猎人到野猪窝后为什么没回去，恐怕就是被这条大蟒蛇吃了。栓柱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跑，在这林深草密的林子里，自己是跑不过大蟒蛇的，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和大蟒蛇一搏。他知道大蟒蛇也有弱点，他曾听人说，如果被大蟒蛇缠着，便就地打滚，这样，大蟒蛇的脊椎骨便会脱节，大蟒蛇便会浑身无力。想到此，栓柱反而不怕了，他“刷”地一下从腰间抽出小刀指向大蟒蛇。大蟒蛇怔了一下，身体缓慢地蠕动着，突然，大蟒蛇两眼发出凶残的光，“刷”地张开大嘴。栓柱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腾云驾雾一般朝苦楝树上飞去，呼的一下钻进了大蟒蛇嘴里，紧接着眼前一团漆黑，栓柱知道自己已经被大蟒蛇吞进了肚里。此时，他反而清醒了，小时候，他经常看到蛇吞青蛙的情景，他还打死过蛇，割开蛇腹救出过青蛙，但那是蛇刚吞入青蛙时，时间长了，即使救出，青蛙也活不了。栓柱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和蛇腹内青蛙的处境一样，必须马上出去，否则，自己就会被憋死，被消化掉。他决定像救青蛙一样刺开大蟒蛇的腹部，从大蟒蛇腹部钻出去。想到此，栓柱精神一振，右手攥紧了刀把，他庆幸自己今天带了这把小刀，如果带的是把柴刀或是把斧头，使用起来便不会顺手。栓柱举起小刀狠狠刺去，这一刀没刺进去，栓柱知道刺在了大蟒蛇背部的脊椎骨上，他拔出尖刀，又朝相反的方向刺去。突然，他又停住了，他想，大蟒蛇的腹部贴在树干上，万一小刀刺穿蟒蛇腹部扎在树干上怎么办？即使刺破了蟒蛇腹部又怎么钻出去？栓柱重新举起小刀朝大蟒蛇肋部下方刺去，这一刀刺得很深，栓柱知道这一刀已刺穿了大蟒蛇的身体，便两手攥住刀把，狠命往怀里一拉，“哧”地一下，大蟒蛇腹部被豁开条两尺长的口子，一股光亮透进来，栓柱将脑袋对准光亮处，两脚狠命一蹬，硬生生钻出大蟒蛇腹部，然后，两手抓住一根树杈，将身体也从大蟒蛇的腹里拖了出来。
栓柱瞅准苦楝树下的一蓬荆棘丛跳了下去，赶紧藏在荆棘丛里，手里紧握小刀，两眼紧盯着苦楝树上的大蟒蛇。此时，身负重伤的大蟒蛇正在树上左盘右缠，腹部的血水不停的从伤口处流出来，将苦楝树染得通红。突然，一砣肠肚等内容物也从大蟒蛇腹部流出来，垂在蟒蛇身下，被一根树枝挡住，接着，被不断爬动的大蟒蛇拉断，从苦楝树上滑落地下。
大蟒蛇虽然还在不停地吐着舌信子，还拼命地在苦楝树上左缠右盘，但栓柱知道，它活不了多久了，只要它的力气一用完，它就得死了。果然不假，不一会儿，大蟒蛇爬行的速度慢了，腹部的白肚皮也不断地翻过来，又过了一会儿，大蟒蛇的脑袋垂了下来，它试图再抬起来，但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了，紧接着，失去吸附力的蟒蛇身体像条被斩断了的粗绳子一样从苦楝树上滑掉地上。
栓柱确信大蟒蛇死了后才敢从荆棘丛里爬出来，他来到大蟒蛇面前怔了好长时间，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耳朵黏乎乎的，他又摸自己的脸，也是黏乎乎的。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发疯一样跑到那窝河水前，对着河水一看，他一下子惊呆了，他已经面目全非。
“刘科长”他大声叫道，“刘科长”“刘科长”山谷两侧的山洼里传来一阵阵回音。
山上传来一阵野猪的狂奔声和吼叫声，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枪响。
栓柱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他哭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脸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从今以后，他将成为一个丑陋的人。
我以后怎么办呀，他边哭边想。
6栓柱是被刘科长背下来的。刘科长像在战场上背受伤战友那样将枪横挎在胸前，将栓柱一步步从野猪窝背到黑风谷山口，累得刘科长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在黑风谷山口，刘科长见山下田里有人干活，便朝山下喊着让人来帮忙。这天，响水潭生产队男女劳力正在田里给麦苗松土，听到刘科长的喊声，又见刘科长背上背着个人，知道事情不好，所以，一听到喊声，大家扔下锄头便朝黑风谷山口跑来。大家七手八脚把栓柱抬下山。路上，大家从刘科长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十分震惊，到村里后，大伙儿没耽搁，赶快用辆架子车将栓柱送往县医院。到县医院后，大夫们对栓柱的伤势进行检查，栓柱上半身伤势较严重，两只手臂、脸部被大蟒蛇胃酸腐蚀，表皮溃烂，已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医生赶快对栓柱的伤口进行清洗，并静脉注射青霉素，防止伤口感染。
栓柱并没有完全陷入昏迷状态，在刘科长背着野猪从山上下来，到刘科长见到他受伤后扔下野猪背起他就朝山下跑及后来乡亲们将他送往县医院，他全知道，他不想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任大家摆布。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已经从那池河水中知道了自己脸部的情况，他知道要想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是不可能的，响水潭有小孩被开水烫伤过，这些被烫伤的小孩伤好后伤口都留有疤痕，而他的整个脸像在开水锅里煮过一样，这就意味着自己伤好后将是满脸疤痕，这些疤痕将伴随自己一生。
从人们到黑风谷山口接栓柱到把栓柱送到县医院，灵芝一直在栓柱身边，见栓柱伤成这个样子，灵芝心痛得泪水扑簌簌直掉，她想拉栓柱的手安慰栓柱，但不敢拉，栓柱手上尽是伤；想摸摸栓柱的脸也不敢摸，栓柱脸上也全是伤，她只能在栓柱身边一声声轻轻呼唤着。这些栓柱也知道，此时，他多想睁开眼看看灵芝呀，一个人在经历了生死之劫后是多想看自己最亲爱的人一眼呀，可是，栓柱仍没有睁开眼。他怕见灵芝伤心的样子，更怕灵芝灰心的样子，自己成了这个样子，灵芝会怎么想？他们腊八就要结婚，这个样子还怎么结婚？所以，听着灵芝的呼唤声，只能任眼泪从眼角哗哗往下流。
第二天，刘科长又来到响水潭，带着一群棒劳力进了黑风谷。来到出事地点，大家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一条大蟒蛇盘曲在荆棘丛里，如果不是一些小虫子正肆无忌惮地在大蟒蛇身上爬，大家真不敢相信这条大蟒蛇已经死了，即使这样，大家还是不敢近前一步，直到杀猪匠李老慢儿用杀猪肉刀拍大蟒蛇的尾巴确信大蟒蛇已死无疑时，大家才放下心来。大家剥去蟒蛇皮，将蟒蛇肉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连同那只野猪一块弄下山去。蟒蛇皮卖给县外贸收购部，得款80元，蟒蛇肉也很快处理完：栓柱成了这个样子，谁也不忍心白吃，作价5毛钱一斤，便这家买几斤，那家买几斤，共卖了200多斤，剩下的200多斤连同野猪肉都给了县委机关食堂。县委机关食堂将蟒蛇肉、野猪肉都按5毛钱一斤付了钱，加上卖蟒蛇皮的80元，共得钱400多元，刘科长将这笔钱交给栓柱叔父，作为栓柱的医疗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