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8期

江水炖江鱼

作者:陈彦斌




  黑龙江一路蜿蜒流淌几千里,最后从俄罗斯境内流入鄂霍茨克海,江两岸茂密的森林和植被基本上没有遭到破坏,给黑龙江注入了丰盛的营养,而江海的贯通,更给各种鱼类的洄游创造了独特的天堂, 所以才有美味的“龙江鱼”。在国内任何一个地方,绝对不可能有鲤鱼卖到60元一斤的价位,而哲罗鱼要卖到80元一斤,何况还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觉得奇怪吗?可是偏偏就有很多人慕名而来,一吃为快,这是因为这里独特的地理环境决定了这里的鱼儿与众不同。
  黑龙江属于高纬度的亚温带地区,每年封江时间长达半年之久。为了御寒越冬,封江前生活在江里的鱼特别贪食,再加上有丰足的饵料,长得都很肥胖。再说,黑龙江流域没有大的工业城市,人口比较稀少,江河污染也比较轻,所以才有难得的美味“龙江鱼”。在不同的季节,禁捕的鱼不一样,吃鱼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明水期,人们划着渔船,张网捕鱼;冬季里,千里冰封,渔民凿冰眼下冬网捕鱼。无论在什么季节,捕捞上来的江鱼都十分新鲜,味道特别美。尤其是冬季里捕捞到的江鱼,更是珍贵。
  去年春天,我从哈尔滨回到勤得利,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再次重逢,自然十分亲热。他们约了几个朋友陪我下江去玩。临行前没有什么好带的,只是装了一大塑料壶当地产的白酒——带酒不是为了自己喝,而是准备送给那个打鱼的朋友。
  乘车离开场部20多公里,便到了黑龙江边。来之前,朋友已经用电话和一位渔民联系好了,让他坐在停泊江边的渔船上等待我们的到来。
  来到江边,上了渔船,那个渔民兄弟将渔船推下水,发动着机器,渔船冲开平静的江水,突突地径直朝坐落在对面江岛上的网房子驶去。
  渔民把我们送到江岛上后,开船下江打鱼去了,把我们几个人留在岛上。实在闲着无事可做,只能坐在沙滩上欣赏对岸的景致。天气很好,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想睡觉。可是为了能吃上美味的江鱼,我们还要采集一点野葱——当地人称之为“江葱”的一种野生植物。
  采回来“江葱”,剥洗干净,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渔船回来,大家都觉得饿了。也是怪了,到了野外,肚子总觉特别饿,好在我曾在黑龙江边生活过近30年,十分熟悉渔民的生活,提醒大家说:“我们在这里散开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鱼?”
  几个朋友听我这么说,都很诧异,忙问:“怎么找啊,下水里去抓鱼吗?”我笑着对他们说:“亏你们还住在江边呢,连打鱼人的规矩都不知道。渔民下江打鱼是很辛苦的,特别是放淌网更是个力气活儿,他们不仅要把几百米长的大网一把一把撒进江水里,还得拉上船。打到鱼如果处理不好,在鱼快要出水的刹那间会逃掉。如果网上的鱼多,又不能马上回去卖掉,就得暂时保存起来。可他们把鱼放在什么地方保存呢?多在水边的沙滩上挖个深坑,一直挖到坑里渗出水,然后把鱼埋在沙子下面。埋完鱼,怕回去的时候找不到,一般都在上边做个记号。”
  知道了这个秘密,大家散开,沿着岸边四处寻找,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埋着鱼的坑。里面不仅有鲤鱼,还有草根鱼、胖头鲢鱼、鳊花。我从里面挑了四条黑龙江大白鱼,南方管这种鱼叫“翘嘴红”,松花江边叫它“岛子”。每条都有六七斤重。黑龙江大白鱼的生活习性很有趣,喜欢在水面游弋嬉戏,捕食水面的小鱼。根据它的这种习性,人们经常用根很长的绳子,绑上一块浮漂,栓上一把较大的鱼钩,在钩上挂上一条小鲦鱼儿,拖在船后逆水而上。大白鱼发现目标,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一口咬住,结果自然被钓了上来。
  黑龙江大白鱼,是黑龙江出产的名贵鱼之一,肉质特别细嫩,属于黑龙江里的上等鱼,但比起闻名遐迩的兴凯湖出产的大白鱼,味道还要逊色一些。一般来说,大白鱼的烹制方法和鳊花鱼相仿,先腌制,然后在油锅里炸成鱼块,或者煎着吃,味道真的很不错,尤其大白鱼的下腹部,炸出来以后全是鱼油,特别香。
  唐代诗人杜甫曾在《峡隘》一诗中提到:“闻说江陵府,云沙静眇然。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水有远湖树,人今何处船。青山各在眼,却望峡中天。” 既然这么多条水系都出产大白鱼,为什么只有兴凯湖和黑龙江的大白鱼被列为名贵鱼种,而其他河流中出产的大白鱼却没有什么名气呢?这和大白鱼的食物结构及它们生存的水质有着直接关系。
  黑龙江大白鱼只吃江里的小鱼和小虾,不吃其他食物,这是它肉味鲜美的原因之一。其二,黑龙江是中俄的界江,江两岸几乎没有什么工业,当然水质也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特别清澈,生活在这样江水中的鱼肉味儿当然也就鲜美了。再有一点就是黑龙江一年之中封江期长达半年之久,而在这期间大白鱼一直处在半冬眠状态,几乎不捕食任何事物,只靠消耗体内脂肪越过漫长的冬季,体内的废物也排放得特别干净,这也是它肉味鲜美的原因之一。况且黑龙江封江的时间长,鱼的生长速度慢,同样的大白鱼在黑龙江中长到成鱼,要比南方江河中的大白鱼长一倍以上的时间,这也是它肉味儿鲜美的另外一个原因。大白鱼早在唐朝就以“湄沱之鲫”而名扬九州。
  黑龙江出产的大白鱼,鱼肉白而细嫩,味美而不腥,一直被视为上等的经济鱼类。前些年到黑龙江畔人家做客,一般都要摆上一桌白鱼宴招待客人。除了白鱼宴以外,渔民还有一种用湖水炖白鱼的吃法,其风味更是独特。这种做法十分简单,即把活鱼剖腹洗净,加上湖水清炖,佐以盐、胡椒粉、香菜末等。鱼炖熟后,汤白如乳,鱼肉特别鲜嫩,喝其汤,食其肉,妙不可言矣!除了这种吃法外,还有一种从清朝传承下来的传统吃法,就是把大白鱼清蒸后,去骨刺,阴干,使鱼肉成丝状。准备食用时,再上锅蒸10分钟左右,风味尤为特殊,名曰“赛蟹肉”。
  据说,“赛蟹肉”的这种吃法,是清初宁古塔将军萨布素所独创的一道菜肴。
  一次,萨布素将军邀请江南才子吴兆骞到他家中做客。席间,萨布素指着一道菜说:“此菜乃素亲手所做,特请先生鉴赏。”吴兆骞品尝后,先说是松花蛇肉,品数口后又道是螃蟹肉。萨布素将军这才一语道破天机地说:“此乃兴凯之大白鱼也,我常食之,每觉其味与长白山松花蛇、辽西河蟹之风味相似,故以特技制之,果得其妙。”另外,大白鱼不仅味道鲜美,还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具有补肾益脑、开窍利尿等作用。特别是鱼脑,更是不可多得的补品。
  黑龙江中不仅出产大白鱼,还有重达上千斤的鳇鱼,及小到如同虾米一般的“黄瓜香”,更有闻名遐迩的“三花”和“五罗”。这些鱼都是黑龙江中的名贵鱼。我拎的四条大白鱼足有20多斤。见到鱼,大家都忙碌了起来,找几块石头支起一口铁锅,用江水刷了几遍,柴禾遍地都是,随便捡。刮掉鱼鳞,去掉鱼苦胆,把鱼肠用刀子破开洗净,将鱼剁成几大段,和鱼杂一起放入锅中,添上江水炖起来。记住,炖鱼一定要冷水下锅,否则味腥不说,炖出来的鱼肉还不鲜。加水的量也是有讲究的,只要把鱼淹没就可以了,切不可添水太多。生起火,炊烟袅袅升起,缭绕在黑龙江畔,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诗情画意。
  锅里的水很快开了,沸水把鱼从锅底翻上来,再摁下去,江畔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炖鱼香味。往锅里抓把盐,再放进去几只干辣椒,再把采来的野葱也放了进去,这时打鱼的两个朋友也回来了——他们是看到岸边的烟火才回来的。半天工夫,收获不小,足足打了十几条大鱼回来。
  一伙人围着大铁锅,席地而坐,用柳条棍儿制成的筷子在锅里不停地往各自碗里夹着,大碗的白酒在人们手里来回地传递着,呵呵……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吗?当地的朋友们已经说不出话了,就是一个字:“吃!”敞开肚子使劲地吃啊!
  最好吃的当然要数鱼肠和鱼泡了,因为朋友们并不知其味,多数都被我消灭了,只剩下一点儿让他们尝尝。他们尝了以后,个个后悔不已,连声感叹,天下竟有此等好吃的尤物! 可惜已经晚矣,被勾出来的馋虫,怎么也回不去了。
  红日偏西,我们都吃饱了,也喝足了,该回去了,又挑了几条大鲤鱼带上,一起去的几个朋友眼睛又放光了:晚上又有得吃了。
  晚餐当然是清炖大鲤鱼,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吃出兴致来,问题出在哪里啊?鱼还是那个鱼,厨子还是那个厨子,问题就出在炖鱼的水上,可是把江水打回家里来做还是没有那个原生态的味道,唉,叫人指动心痒的江水炖江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