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2期
季羡林:长寿的三个要素
作者:余 玮
高龄曰“寿”,体健曰“康”,劳作曰“为”。国学大师季羡林正是因“为”而健,因“健”而康,因“康”而寿。人有生理的生命,也有学术的生命,若两个生命都充满生机,则可谓不老。
记者采访他,他说:“你们采访我,就是一个考试。我是考生,准备答辩。你们考吧。” 每每客人造访,他总是亲自迎送到家门口,无论是党政要人,还是庶民百姓,他都这样对待,从不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其德学双馨的风范令人肃然起敬。
走近季羡林,宛若是走近一座学术文化高峰——近之,愈觉其高。也有人说,季羡林是一部书,读之,愈觉其深……
健康之品质说
一个人的品格,可以决定很多事。有许多说法,认为品质决定命运、品质决定成败,这确实很对。但是,我们在这里还要告诉你:品质决定健康。季羡林的品质修养,我们想来,无以言表,但这又的确是他健康长寿的决定性因素。
二、三十年前,一位扛着行李的新生到北京大学报到,看见一位穿旧式中山装,守门人模样的老头,便请他帮助看一会儿行李,自己去报到。老头没说什么,答应了,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守着。9月的北京,天气还很热,旁边有人说 :“您回去吧,我替他看着。”可老人说 :“还是我等他吧,换了人他该找不着了。” 待忙过注册、分宿舍、买饭票、领钥匙……已时过正午,这位新生才想起扔在路边托人照看的行李。一路急找回去,只见烈日下那位老者仍呆立路旁,手捧书本,照看地上的行李。次日开学典礼,这位新生惊诧,昨天帮他看管行李的那位慈祥老者正端坐主席台上,竟是大名鼎鼎的北大副校长季羡林教授。
多年后,季羡林对“教授给新生看行李”这段故事记忆犹新,他说:“一位由穷乡僻壤乍到京城的穷学生,全部财产只有一个铺盖,能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托付给素昧平生的我,是对我的信任,对信任得认真对待。”这就是季羡林,对学问认真,对事认真,对人认真。
据说,季羡林有200多个“职务”、“头衔”。他说:“我说不出来。什么专家、委员、主任,可能有这些吧?有一些,我自己根本不知道。”虽说这些职务有“实”的,也有“虚”的,但是光北大副校长、南亚研究所所长这两个“实打实”的职务集于他一人之身,就已经是超工作量了。人大常委也不是个闲差,每两月开会一次,每次十天至两周。其他各种学会会长、副会长、理事,虽说是个“挂名”,但开会总是免不了的。每天除了凌晨三四点到七点半这几个小时有保证外,上午和下午,老人的时间多半被名目繁多的会议、各路人等的拜访分割得支离破碎。然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他一篇接一篇文章见诸报刊、一本又一本著作问世。他说 :“北宋欧阳修写文章多在‘三上’——马上、枕上、厕上。我写文章,则多在会上、飞机上、路上(散步),也可以叫‘三上’吧。”时间于他只能按分钟计算,他只得这样利用时间的“边角余料”。尽管他不乐意参加各种会议,但一旦表示参加,就并不觉得烦,总是高高兴兴地如约而至。
他是个学者,他的主要兴趣是研究学术,但是碍于形势,有的职务很难推辞,便答应下来了。没想到一开了先例,各种职务便接踵而来,最后,用他自己的话说 :“也只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由它去吧。”
据悉,在作家协会酝酿新领导人人选时,曾有人想提名季羡林作为候选人。季羡林听了连忙谢绝,说:“我是个教书匠,叫我教授,我理直气壮接受,脸不会红;若叫我作家,我会脸红,因为作家是个神圣的称号,假若一定要把我拉进去,我也只是个滥竽充数的‘作家票友’。”先生一生著作等身,梵学、佛学、吐火罗文研究并举,中国文学、比较文学、文艺理论研究齐飞。他的成就,无论从哪个角度称其为作家都不为过,而他却自谦“我会脸红”。
仅就散文这个领域的成就,季羡林就是一位当之无愧的作家,即使如他自谦是“作家票友”,那也可谓是德艺双馨的一流“票友”了。 他非常反感“学术泰斗”、“一代宗师”、“学贯中西”等这类对他的赞美之词。在《悼沈从文先生》一文中,他说“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个人敢于这样解剖自己,面对赞誉能保持清醒,确是难能可贵。
找他写文章、写序、采访、题字的人,每天有好几拨,身边的工作人员为了他的时间和健康,总是尽可能挡着。季羡林却说,人活着就是为了有用,我做研究写论文对人有用,跟别人谈话、为别人做事也是对人有用,都是一样的。一日,一位退休老师来找季羡林为他的书写序。工作人员挡驾说季老不在,这位老师只好悻悻离去。不料外边的“交涉”被屋里的季羡林听到了,不由分说,他从阳台来到屋外,向正在离去的老师招呼道:“张老师,我在家,你请来吧。”这位老师十分惊喜,工作人员却陷入尴尬。季老把这位老师请进屋内,爽快答应挤时间为他的书写序。
他的助手和秘书说,跟着季老就像读一部大书,不止是一部关于知识的书,更是一部人格的书。“有一次给他查资料时发现,对于‘佛’这个词的语源,胡适、梁启超、陈垣先生都研究过而没搞清楚,是季老解决的。可是从没听季老说,他也不让张扬。季老说,学术问题,解决了就完了,我能解决只是因为我学过吐火罗文,并不是什么高下问题。”
健康之爱情忠诚说
长寿健康的人大多离不开美满幸福的婚姻,可是获得这一切却非轻而易举,有时甚至要割舍很多,一个人如果不懂得割舍、不会割舍,就不一定会得到,也不一定会珍惜。季羡林的婚姻是幸与不幸,结果能说明一切。
清华大学毕业后,季羡林到哥廷根留学,在那段艰难岁月里,有一件事情曾给他带来过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快乐。
在季羡林住的那条街上,住着一个叫迈耶的德国人,迈耶有个女儿叫伊姆加德,活泼可爱,尚未嫁人。季羡林当时不过三十上下,年轻英俊,待人谦和有礼,正在读博士学位,又说得一口流利的德语。迈耶一家人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季羡林便常去他家做客。
当时,季羡林正在写博士论文。他用德文写成稿子,在送给教授看之前,必须用打字机打成清样。可是,季羡林没有打字机,也不会打字,伊姆加德表示愿意帮助季羡林打字。这样一来,季羡林几乎天天晚上要到她家去。季羡林的论文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又修改得很乱,对伊姆加德来说,简直像天书一样,但她非常耐心,两人每天都工作到深夜。渐渐地,两人产生了感情。后来,他们常常一起散步,看电影,买东西,走遍了哥廷根的大街小巷。伊姆加德常常跑到学校去看季羡林,并开始关心他的起居生活,这使季羡林这个很少与女性接触的青年感觉到了生活丰富多彩、充满诗情画意的另一面。
但是,每当季羡林回到寓所,内心便充满矛盾与痛苦。他想,自己是一个有妻子儿女的人,尽管那是一次没有爱情的包办婚姻,但他也必须面对这个现实。如果他敞开自己的胸怀,让爱情的激流涌泻出来,和伊姆加德由相爱而结合,自己未来的生活大概会是幸福美满的。但那样做,不仅意味着对妻子、儿女的背叛和抛弃,也意味着把自己的亲人推向痛苦的深渊,这是违背他所受的教育和他做人的原则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幸福与痛苦、欢乐与自责的矛盾心理,一直折磨着他。最后,他终于决定,为了不伤害或少伤害别人,还是自己来咽下这颗苦果。
1991年,80岁的季羡林在写长篇回忆录《留德10年》时,首次披露了50年前这段鲜为人知的爱情经历。季羡林写道:“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感情离开迈耶一家,离开伊姆加德的。到了瑞士,我同她通过几次信,回国以后,就断了音信。说我不想她,那不是真话。1983年,我回到哥廷根时,曾打听过她,杳如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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