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夫妻之役:一场惊心动魄的命运对决
作者:马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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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媚。
包括最后,崔家媚停住自己伸向老刘的手,那手里就是救命的药,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一点点咽气。作者写道:“她突然知道了,这么多年来,她的冷静并不是冷静,她只是麻木。她麻木到了极点,杀了一个人,并不觉得害怕,也不内疚。”
以上可以说都是敞开表现夫妻勾心斗角的战争的。而且直接有力,没有一点遮蔽的痕迹。而在这些事件后面我们却能感受到作家有意用遮蔽的方法交代的事实,那就是一场从开始就没有爱情的婚姻导致的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这场战争里人性最扭曲的一面得到了暴露,丈夫一开始追求妻子就想到了她应该是个不守本分的女子,所以他娶了她。因为他不爱她,所以他对她只是在敷衍和应付,导致的是阳痿。可以说心理的疾病导致男主人公生理的缺憾。而后来因为变态的心理让“不行”的男人一直盼望健旺的女人能出轨。这样变态的心理折磨着女主人公。因为她深深了解丈夫的用意,而作为对他这种行为的惩罚和抗争,她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清白和贤淑。在长期的无性生活和丈夫变态的心理侵袭下,她所能采取的方法就是不动声色地等待这个男人早点消失,这多少有些犯罪心理的剖白。正如文中崔家媚冷冷地说:“你很高兴是不是?你高兴得太早了,我还活在你面前呢。”所以,回头推断,很可能,直接导致丈夫老刘中风的原因也出自崔家媚。因为是崔家媚要让丈夫服药,而且服用后他很快就得了中风。
这些内容都没有在文章中敞开交代,但读者却在阅读过程中可以通过想象和推理得到。而这些被作者在叙述中遮蔽的内容恰恰构成了小说的魅力。而且进一步让我们意识到: “杀夫”的故事背后,人物丰富的内心。婚姻也可以戕害人心也可以将人格扭曲。无爱无性婚姻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悲剧。
3.客观的展示让人物的“内心”丰富无比
我们在许多的小说欣赏中,总发现一种现象,那就是大量的小说人物的“内心活动”都几乎被作者的叙述和作者的揣测所代替。于是我们常看到是“王老三心里想,我应该怎么怎么”“老大娘心里着急得上火,真想冲出去”等等类似的表达,这样的表达看上去在写人物的内心,其实是作家在替人物考虑和思想,丝毫没有估计人物当时内心的真实性。余华在他的创作谈中有段对人物内心描写的话:“是福克纳解放了我,当人物最需要内心表达的时候,我学会了如何让人物的心脏停止跳动,同时让他们的眼睛睁开,让他们的耳朵矗起,让他们的身体活跃起来,我知道了这时候人物的状态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它才能真正具有了表达丰富内心的能力。”④的确,让人物的内心如何最真切的表达,其中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停止太过主观的描述,而应当展示人物的状态。而人物的状态包括语言行动和神情。将这些冷静地呈现出来,人物的内心就会丰富无边地得到表达。
而在人物“心理描写”方面,这篇小说有多处高妙的展示。其中给人印象深刻的至少有四处。第一处,当老刘劝妻子到外面找人时,“老刘惊奇地看到,崔家媚的眼睛在说这句话之前就不红了,她恢复正常的速度令人惊叹。现在,她的眼神波澜不惊,眼看上清清白白。老刘怀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作者没有说他们两人其实在互相试探互相在玩攻心术,就等着谁主动认输。然而崔家媚在听了丈夫故意做出的善解人意的劝说时差点感动,但她随即恢复常态的原因自然是长期以来夫妻间的不信任,他们早就没有了真正的夫妻恩情,有的则是相互的警惕和猜疑。所以,在短暂的感动后她随即又保持了警觉。多么可悲的人物内心。作者没有说一句,却什么都表达了。
第二处,女儿出嫁后,本来就对妻子厌恶和恐惧的丈夫怎样表达失落和孤单呢。作者还是用了人物状态展示的方法:“他尽可能地待在阳台上,朝楼下面张望。有时候他看见长得像女儿的女孩子,在楼下面青春活泼地走动着,他忽然地就会淌出眼泪。”
第三处,表现对妻子的敌意和厌烦,作者用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情节,而这个情节就可以表达丈夫的内心了。听见崔家媚回家上楼的声音,为了不理睬她,“他扔掉碗,赶快睡到床上去,从枕头下面掏出他的诗词旧作,作独自陶醉状”。
尤其令人拍案称绝的是当丈夫老刘在夜里突然发病那段,小说是这样写的“他向空中舞着双手,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样子:‘药,药,药。’他连叫三声,崔家媚闻声坐起来拉开了灯,伸手就到床边的抽屉里掏出了药瓶。老刘此时非常恐惧,需要呼唤一些什么。于是他直着喉咙叫:‘海香,海香——’海香这个名字伴着一股嘶嘶的声音冒出来,像迸裂的水管里喷出的烂树叶子。崔家媚问:‘你说什么?’老刘艰难地向她斜过一只眼睛,不屈不挠地唤:‘海——海——海——香——’”借对人物细腻的状态刻画,人物当时的内心毫无遮挡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临死丈夫都在仇视妻子并蔑视着妻子的存在,临死他都在表达他对妻子的不屑和斗争。而一个临死人对活人的蔑视无疑成为一个永远的责罚,而带着这样的心理丈夫好像在心里战胜了妻子,这样的胜利多么令人揪心!
4.“观念”在故事中逐渐完满
“语言不只是表意,语言本身是一种行为,一种姿态。而且语言形式本身就具有抽象本性,世界是语言给定的。”⑤读罢小说,我们仔细思量,其实在这样一个“杀夫”的故事后面有着作者的深意: 那就是故事是外表,作家想借助可读的故事表达一种观念,这观念可能是抽象而苍白的,但经过艺术化的故事我们却不能不承认抽象的观念已经形象地传达出来,那就是婚姻这看似连接爱情的重要形式,却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表现,同床异梦的夫妻在成为仇人时将会掀起多大的战争。这更进一步表达了我们对小说创作的一种理念:小说就是对生活可能的发现。
中国有多少的家庭会有小说中存在的问题,我们不得而知,但作家给我们一个暗示,无爱的婚姻是可以扭曲人性的;揭示了一种残酷的可能,就是女人的报复可能具有的阴险性。将人性的探察通过家庭中两性的矛盾来展示就显示出这篇小说超越其他小说的高明处,这小说也就不单单是一个与家庭暴力相关的小说,同时也超越了暴力小说仅仅血腥展示的局限。“暴力成为人存在的方式和动力,人的暴力欲望和历史的暴力欲望形成一种对人性神秘形式的本质阐释。”⑥我们必须意识到,小说在这里已经成为作家“表意”的工具,将家庭暴力、人类的血腥用不动声色的方式表达,作家尽可能地冷静保持了小说叙述中的客观。也正因为客观的叙述让小说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同时让人物凸现的同时给人类以警醒。①《海明威谈创作》北京:三联书店,1992年6月,第85页。②格非:《小说叙事研究》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9月,第103页。③马原:《马原散文》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9月,第42页。④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余华随笔选》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年12月,第40页。⑤⑥尹国均:《先锋试验——80—90年代的中国先锋文化》上海:东方出版社,1998年5月,第47页,第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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