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灵魂的声音与身体的声音

作者:肖国栋 李慧军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应天故事汇





  综上所述,《诱惑》一诗正是通过灵魂与身体的对话,或谓“辩难”与“抗诉”,探讨并揭示了生命的困惑和矛盾,也正是在这个“辩难”与“抗诉”的过程中,灵魂之“重”与肉身之“轻”才被判明,把我们导向自我最本真的价值选择上来,并暗示我们只有通过灵与肉各自视阈的融合才能真正地找到生命的和谐归宿。而且可以进一步肯定地说,这个古老的命题在今后的无数世代中,还会继续被人类探讨和表达下去,不会有终结意义上的结论。
  
  二、艺术的奇特魅力
  
  米沃什《诱惑》的“诱惑”除了源于主题选择具有深刻的原型意味以外,还在于其传达方式的非同寻常,即米沃什运用了一般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概念化的方式来写诗。关于这个特点,《词典》的译者、诗人西川有一个精准的概括:
  
  一般说来,米沃什语言平实,但如果只有平实,他便流于一般。而米沃什平衡平实语言的方法是求助于雄辩。雄辩需要观念、思想这类很难入诗,甚至难以卒读的东西。查尔斯·西密克注意到,米沃什为使自己的诗歌对称于自己的历史记忆,而使自己的诗歌一反常态地具有观念性。……对米沃什来讲,无论是传统的还是实验的抒情诗,都无法满足他的智力需求和他对历史经验的表达的需要。他需要一种混合的风格,能够同时容纳思想、说教、叙事与抒情。④
  
  可以说,诗人西川的评论相当敏锐地抓住了米沃什诗歌创作上的一个根本特征即概念化写作。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查尔斯·西密克把米沃什诗歌的观念性限定在表达历史记忆上就不免有一定的局限性,反倒是西川把米氏的观念性视为他诗歌的一般特征更好地把握了米氏的创作特征。像《诱惑》这首诗,把个体生命的“在”与“逝”作为视角,省思生命的意义问题,也同样具有很强的观念性。显然,相对于多数诗人的写作方式,米沃什的做法是独异和冒险的,因为大多数诗人都在自己的作品中竭力寻求和运用灌注丰富情感的形象、意象、象征和隐喻,竭力避免思想观念不加修饰地进入作品。那么,米沃什的冒险又何以会获得成功呢?芽在《米沃什词典》的结尾处,作者曾经说:“在写作这部词典的过程中,我常想,我们最应该做的,是深入到每一个人的生活和命运的核心,而不是把自己限定在一些外在的因素上。”通读米沃什各个时期的作品,我觉得,“直抵人的生活与命运的核心”是他诗歌创作的一贯特点,也是其诗歌创作的成功所在,而不仅仅关乎于某类内容,比如历史记忆的书写。而所谓“直抵”,在米沃什这里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意蕴丰厚的观念的直接介入,通常这类观念都富有智性的凝聚力和穿透力,连结着生命的无数表象,拥有激发强烈情绪的效能,能够包容广泛的生命体验,而且总是会在最具有辐射力的角度上展开。
  具体到《诱惑》这首诗,我们以为它取得艺术魅力的关键在于作品以这种质疑与辩难的张力结构对人类精神世界的“生—死原型”进行了有力穿掘,因而搅动了读者内心深处那些隐伏甚至试图加以遮蔽的精神暗河。所谓“精神暗河”乃是指《诱惑》所穿掘的主题不是我们日常生活及言语经验表达的重心,它沉潜在它们的底层,是诗人逸出日常领域与规范并形成的灵魂与肉体的对话,在作品中的表征就是破题而来的星空下的散步和山脊上的远眺。由此延伸,米沃什通过对生命与存在的并存与对比性思考来对人生进行更为自觉深入的意义追问,进而获得强烈的生命觉知。这样的智性特征决定了《诱惑》的题材选择?穴个体生命的存在与消逝?雪就有了对有限和无限的思考,对生命易逝的伤感,对自我价值的寻求,对永恒的渴望。这些复杂的思想焦灼又以肉体与灵魂的对话方式进行彼此的辩难和抗诉,也使读者如同身处其间,进行着同样的自我拷问,让原本隐伏的或因缺乏正视勇气而欲遮蔽的生命暗河涌向地表。由于运用了这样一种写作方法,米沃什的《诱惑》因此极富沉思与反省的笔调,强烈地凸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显示出诗人真挚深邃的可贵品质。
  《诱惑》的另一个艺术特点是情境性。米沃什设计了“我”散步与登高望远的情境,这是一个典型而有效的思考与抒怀模式,它可以让思想在无限广阔的空间自由驰骋,诱导读者进入特定的抒情心境,并烘托所要表达的主题意蕴。在这个情境中,“我”在凄凉的游荡中又发生分裂,被分解成两个主体——灵魂与肉体,并由此进入相互辩难,将诗人的思考引向深入,使思想的展开始终充满张力,牵引着我们探寻的目光,无法停止有关的思考。但是在诗本身的结构范围内,被引发的问题与争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作者也不试图这样做。他仿佛只是一个引而不发的射手,只向读者敞开了意向性的问题情境,而把思考与回答的权力留给读者,让我们与他一道来认知和承担这个问题境遇与这个境遇中的问题。
  苏珊·桑塔格曾说:“诗歌代表文学中最严肃、最能启迪心智、最富有激情和最令人渴慕的一个方面。……亲身经历一首诗:使情操得到提升:心智变得深沉;灵魂得到片刻的救赎。”⑤米沃什的作品正是这类诗歌的标准版本。但是,我们的评论家关于米沃什诗歌的批评却由于存在一种迷信倾向,并未能向读者揭示出作品的艺术魅力。它们通常是通过引述米氏的作品来感叹他如何表现了一个大师的水平,如何具有丰富的人性与强烈的人道精神,或者把握细节的能力怎样怎样。总之,评论者为自己确定的目标是向读者证明米沃什是一个伟大的或了不起的诗人,而不是表达自己关于这个诗人思考了什么或提出自己新颖的解释来丰富读者对米沃什的认知。这样的评论空泛乏味,趋炎附势,并不能增进我们对一个诗人的认识和了解。所以,对作品的细读就变得更加必要了,哪怕它只是在我们关于米沃什的知识与理解上增加那么一点新东西,也是令人愉快的。
  
  ① 米沃什.切·米沃什诗选[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91.
  ② 歌德,席勒.歌德席勒文学书简[C].安徽文艺出版社,1991.175.
  ③ 米沃什.米沃什词典[M].北京:三联书店,2004.277-278.7.37.78.105.202-203.304.
  ④ 西川.米沃什的另一个欧洲[A].米沃什词典[M].北京:三联书店,2004.17.
  ⑤ 苏珊·桑塔格.重点所在[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64.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