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圆明园情结”与郁达夫创作

作者:李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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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周四)
  收到钱的晚上。汇票寄到的晚上。
  估摸着与往常一样难以下咽的饭菜就要端上来时,我偷偷跑出宿舍,脚下犹如生了翅膀一般。
  来到外面,我本想无所顾忌地“哈哈哈……”狂笑一番,但怎么也笑不出来。转弯来到观月桥,感到冷风飕飕,这才意识到出门时忘了穿外套。“哎——”整个人顿时就像皮球泄了气。
  桥中央,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步履沉重地走过来。擦肩而过时,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要钱吗?要的话就给你一点。”
  我感到自己想这样对他说,但他紧紧地盯着我,我不由得低下了头。这也难怪,他原本就不是什么乞丐。
  走到辨天桥下时,听到从上野传来的深沉浑厚的钟声,这才觉察到天色已晚。晚春的黄昏,夕阳隐没在远处。走过辨天寺前的塔门,看见一个大约住在深巷里的艺伎模样的女子,踩着碎步高傲地走过来。
  “你是个风月女子么。这个送你如何?这个钻石?”我在脑海里想象着女子的笑脸。
  “当真送你。当真!你不是住在这条街上的吗?”我把手轻按在腰带上,自我辩解道。
  可能是脸上流露出阴阳怪气的神情,我刚走到精养轩的后面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有什么好事?”那声音一猜就知道是耿直古板的S君。
  “哟,是你呀!吓我一跳!”
  “你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
  “散步吗?”
  “算是散步吧。”
  “算是散步?你这话有点不对劲吧?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好事?”S君刨根问底。
  “没有,没什么。”
  嘴里虽这么说,脸上却笑嘻嘻,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实在不愿意再次受到盘问,于是我主动问道:
  “你吃饭了吗?”
  “当然吃了。”
  “去喝一杯怎么样?”
  “你今天出奇地大方嘛。到底怎么回事?”S君再次问道。
  “真是个固执的人!”我颇生感慨。那感觉与其说是一种优越感,不如说是一种低俗的快感。我强行将他拽进了精养轩的沙龙。
  “你经常光顾这里吗?”
  落座后他压低嗓门问道。
  “嗯,常来。来点什么吧,我还没吃饭呢。”
  “什么?!你空着肚子散步?”
  他满脸惊讶,随即忍不住偷笑起来。我终于也禁不住笑着说:
  “没错!是你想知道的那种好事!”
  两三杯酒下肚后,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生硬的面孔,眼镜后面那双惺忪皀皁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杯底。我又一次无缘无故地笑起来。
  “怎么啦?”
  这次他倒难为情地跟着笑起来。我继而大笑不止。
  他一言不发,脸上流露出平日的忧郁。我突然觉得他好可怜,便提议道:
  “喂,去不去吉原①?去吉原如何?”
  “那就去吧!”他笑着回答,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勉强。
  为了不让他多心,我对他说:
  “付小费的钱你总该有吧?其余的我请客。”当然,就算我全部付掉也毫无关系,但S君是个固执且迂腐的人,不让他出钱他是绝不会同意的,考虑之下,我便这么说。
  “那好吧。明天早上应该是八点上课吧?”
  “学校那边应付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中酒劲也上来了。S君的脸色由阴转晴,开始谈笑风生。
  “赶紧喝完走吧!”
  这次却是他反过来催我。
  “可我讨厌走路。” 我边说边把头枕在椅背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那姿势乍一看像在沉思,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一会儿,我大声叫道:
  “喂,坐出租车去吧!”
  可能是被我旁若无人的气势震住了,酒侍愣愣地站在里屋的一隅。
  “喂,结账!再帮我们叫辆车!”
  坐在车里他沉默不语。宽阔的马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旁商店的灯光耀眼地闪烁着。我忽然想起我去香港时所经历的那段夜景:轮船泊靠在港湾里,我和一个女人在客舱里,春烛摇曳……
  我想把香港之夜的事情说给他听,于是“喂!”地叫了一声,可他没有回答。我想他是睡着了,仔细一瞧,发现他还是平日那双惺忪的眼睛。
  我想他果真是个古怪的人,于是我也不说话了。
  车在□□□前停了下来。“欢迎光临”的吆喝打断了我的回忆,不免感到有些扫兴。进门时,我轻轻地碰了碰他,发现他浑身哆嗦。
  “他真是个可怜的人。”想到这儿,我突然悲伤起来。“我虽然老大不小了,但却不懂得真正的爱情。不要说真正的爱情,就连说上几句亲密话的对象也没遇见过一个。因为女人全都是薄情的。她们只迷恋美貌男子和金钱,根本不懂得真心诚意。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随便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上楼梯去往我的老相好那里时,我零碎地想起某个晚上他曾对我这样抱怨过。
  他已经快三十了。想想他的女色之事,我越发替他感到悲哀。为了掩饰悲哀,我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在座的人中,也只有我这么做。
  陪他的妓女是我老相好的朋友。论长相比我的相好还漂亮。我知道他性欲旺盛,而且还想起一个小时前离开精养轩时他的那股快活劲儿。
  我担心他那生硬的面孔可能会妨碍我们,于是说:“喂,浮草!你们俩回你们的房间去吧?我已经困得不行了。”听我这么一说,陪他的妓女浮草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娇滴滴地对他说:“你的朋友真是好色啊。”但他只是苦笑,并不回答。
  “喂,S君,别不说话呀!快走吧。你们在这儿碍事。”说完,我顺势躺到身边相好女人的腿上。我并不睡,只是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我的相好也催促他俩快些离开。
  他们出去后,我的女人低声对我说:“他真是个古怪的人。”
  “S也真是个可怜的人。他很在意自己的长相。一到女人面前,立刻没有了自信。尽管如此,他还总埋怨女人薄情,不懂爱情之类。他虽然长相难看,但温柔体贴。说起来也真是好笑。”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浮草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怎么了?”我俩吃惊地问。浮草噘着嘴巴生气地说:“我讨厌他那种人!”
  “讨厌他什么?”
  “他一个劲儿地骂女人是薄情的东西。”
  “是你不好,你快去向他道歉。如果你侮辱我的朋友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你快去道歉。”我的相好也附和着说。
  “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去的。”浮草很快走出了房间。我的相好急忙换好衣服,追了出去。我对浮草的态度
  
  ① 东京日本桥附近的公娼街,1946年后废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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