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残雪小说:半巫半梦中的“灵魂”世界
作者:施津菊 吴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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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现代人的自我迷失与内在焦虑
残雪小说中的恐惧感不论是来自于带有巫术仪式的蛊惑性及其神秘感应,还来自于挣扎在梦魇之中的隐痛,二者的共同特征就是人总是处于那种失去把握世界和自我控制的非意志状态中。小屋的幻象和风声狼嚎的幻觉以及梦魇都表明,人被动地处于一种既丧失了对外在客观世界与存在的认识标准与判断也失去了对自我认知与有效评价的状态,人不但迷失于物外,也迷失于内心。在这种内外双重的迷失里,人还剩下了什么?人还能把握什么?残雪在《山上的小屋》中用“我”的行为把这个问题表现得极端乖戾而又极为隐晦:“我每天都在家中清理抽屉”,但“抽屉永生永世也清理不好”。“我”越是想把它整理好,便越是受到阻遏,而且是“妈妈老在暗中与我作对”,因此,“我心里很乱,因为抽屉里的一些东西遗失了”——永远都在整理抽屉与抽屉里的东西总是混乱或遗失,这些互相悖论的行径互相纠缠反复出现,已经成为一对意象构成了小说的又一个基本隐喻。它隐喻着我们因为丧失而迷惘和混乱的内心世界,因为遗失了却又不知道遗失了什么便无可寻觅更无从弥补,遗失的缺憾便成为我们内心的虚空和隐痛而越发难耐。这也使得仅剩的东西更显得弥足珍贵,尽管在小说中那只是“几只死蛾子、死蜻蜓”之类的“死尸”。这样,“山上的小屋”和“整理抽屉”,便是作为外在世界与内心世界的隐喻成为小说的重要意象而存在并重复出现。小屋的有无,并不取决于它的客观真实,而是因“我”的行为方式来决定,至于用哪种方式初看起来似乎很神秘,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残雪在她的其他小说中已经用了别样的行为方式),重要的是小屋可以因为认知标准的不同而获得存在与不在的不同判断。因为没有了确切的标准,小屋的在与不在也就随之丧失了判断的可能。本来,世界的存在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进入人的视野并被感知的却是因为人的认知与判断而得出的结果,如果丧失了判断的标准与可能,认知便无从进行更难确定其正确与否。而抽屉内容的遗失和混乱——内心的失落与迷惘正是我们丧失认知与判断的内在根源,而价值体系的混乱则是这一切的基石。
人既被自我设定的框架所拘囿,那无形的拘囿如同某种仪式,一旦进入那个先验的框架人就会产生相应的本能反应及其身心体验,正如同人对巫术仪式的感应与体验;人也被内心莫名的自我虚空和隐痛所折磨,就如同那个永远也清理不好却总在遗失东西而存留下来的虽然都是一些废物偏又被珍爱的抽屉一样。《山上的小屋》便是如此以极其怪诞的内容与隐晦的形式演绎了世界存在的荒诞性与人的精神存在的虚无性这样深刻的荒诞与虚无的命题。
残雪之所以能够把涉及到对客观存在以及人对自我关注的主观存在同时都表现得如此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则是借助了对传统叙述要素交代的改弦易辙。从人物形象上看,《山上的小屋》里只有角色而无人物,传统的个性型人物形象根本找不到,即使有名有姓有称谓如“妈妈”、“妹妹”和“我”之类的人称,也形同虚设,他们只是一些没有确切与实在的个性意义而只有人的共性标志的符号。从叙述事件上看,小说是只有内容而无情节,更无所谓的故事。人是虚设,便成为泛指;没有故事和情节的内容,也只能是泛指。而小说的意义却又完全超出了泛指之和,这是使阅读理解艰涩隐晦的形式因素。
先锋小说的形式探索具有浓重的游戏意味(艺术本来就具有游戏功能),而残雪不是偏重于叙述或语言的形式游戏,而是把人的形而上的生存焦虑与生命隐痛这种深刻隐晦的主题以极为怪诞异化的形式表现出来,在凸显内涵的同时也在隐匿内涵,在表现游戏的形式时又超越游戏的娱乐性,因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感悟方式与创作方式。这也是其他的先锋小说创作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或90年代初基本偃旗息鼓或改弦易辙,而残雪却可以一直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的缘故。发表于1999年的《天空里的蓝光》和2006年出版的《暗夜》中的一些作品,虽然外在表现形式上不再像《山上的小屋》中那样明显的带有巫术仪式及其感应的对应关系,但仍在延续着残雪式的因某种特有的方式而引发出连锁的怪异反映以及突兀的梦魇或幻觉等,只不过是在不同的篇章里其行为方式和感应体验的表现略有差异而已。其隐晦的内涵也仍然是现代人的生存与处境的寓言式表达,当然,除了个体的生存之痛外,更加突出和强化的是人孤独脆弱的灵魂以及无力面对又无从躲避的“他人即地狱”的险恶人际处境。
作者施津菊系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吴晓棠系伊犁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吕晓东)
参考文献:
[1]残雪.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残雪卷[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残雪.山上的小屋[J].人民文学,1985(8).
[3]残雪.天空里的蓝光[J].山花,1999(9).
[4]残雪. 暗夜[Z].北京:华文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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